宋书灵今年三十一岁,站在自己从未涉足过的山坳坳里,带着脚底的泥土和雨后的湿润,被月亮洒了一身的凉意,注视着许久未见的人,说对不起,我实在太想念你。也考虑过见面的时候,要说什么话
一肚子的草稿都没用,真的对上了那双眼睛,能说出口的,就剩一句,想得受不了了
之前他还能借忙碌的工作,复杂的人际关系,以及鹦鹉和一整面墙的热带鱼来充实自己,宋书灵这人挺“独”的,自小到大没什么朋友,把喜好藏起来,不许他人窥见心胸也挺狭窄的,会怀疑别人,报复心强,也会冷眼旁观
他这人啊,表面上一直在安全区内生活,实际骨子里总有种挣扎出来的欲望,西装革履是脆脆的一层壳子,包裹的是格斗场上的野心,和疼痛所能带来的冲击知道际棒现在过的挺好
来的路上,也已经知道前方要下雨
还是义无反顾地出发。
车辆抛锚,他把脑袋靠在方向盘上,轻轻地呼出一口气。
觉得自己的心室里也在下雨,闷而潮热
是一种很陌生的......难受.
恨不得,把那颗心脏拿出来,摸一把,将湿漉漉的水汽全部拧干,再小心地挂在线上,等待着目后慢慢晾干。下过雨的夜,好是明净
阮棒半天没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没见面的时候,我就听说过你的名字了。
“强势,有魄力,手腕厉害,是当之无愧的掌舵人,同时又很低调,后来觉得,你果然和传说中一样,很自信,很.....意气风发阮楱真视着宋书灵的眼睛
“所以再怎么危险的事,都敢亲力亲为,一些不应该出现的话,也能自信地讲出来,对吗?
风越来越大了。
刚来的时候,村委会给他们培训过,说坝底的夜里特别冷,如果有什么意外,不幸被困在山里出不来,一定要做好御寒工作,不然真的有可能会出人命。当时黄洋村长还指了下枝头,有两只毛绒绒的雀鸟挤在一块儿,依偎着取暖
“保全体力,互相挤一下,尽可能地在身上盖点防风的东西。
如今夜深露重,风刮走了充盈着雨水的乌云,尤嫌不满意,还要来吹一吹这两个不知好歹的年轻人,他们没有依偎,之间隔着距离,
宋书灵感觉关节都僵硬了,稍微动一下,就能发出滞涩的“咯咯”声,可他还是努力地摆摆手,做出一个轻松点的动作。“不是,”他摇头,“在你面前,我没有什么自信的。
阮榛笑了笑:“自卑?
他不觉得宋书灵这样的人,会不自信
可对方点点头,温柔而郑重地看着他
”是的,很自卑。
狂风更加怒气冲冲,刮得人脸颊生疼,张老头站在门口儿,使劲儿搓了搓自个儿的手。
阮楱出去好一会儿了,怎么还没回来呢?
若是在城里也就罢了,孩子长大后,肯定有自己的交际圈,年轻人嘛,喜欢出去跑跑,多正常,可这里是坝底,人生地不熟的,出门连个人影都很难瞧见,黄鼠狼和野兔子倒是蛮多,压根不怕人,还能站起来,耸动着小鼻子跟人对视。张老头琢磨着,这也没处可去呀。
他正想着要不要回去,给阮楱打个电话问问,远远地终于出现了人影。
两个。
并排走过来,挨得不近,隔了点距离
张老头的眼睛亮了起来,使劲儿挥了挥手。
阮楱瞧见动静,紧跑几步冲过来:“怎么出来了,等我吗?外面多冷.....
一边说,一遍推着张老头进去,
张老头嘿嘿笑着,扭脸跟后面的人打招呼:“这不是你们学校的老师吗?
他年纪大了,嘴上谦虚着记性不好,实际脑子清楚着呢!那高育大大的英俊男人,不正是曾经走进柳坡巷,询问阮棒生活的大学老师嘛太冷了,阮棒说话都呵着白气:“进去再说!
宋书灵跟在后面,规规短矩地跟张老头打招呼;“您好。
门一关,张老头就开始显摆:“正巧今天熬的排骨汤多,都冷了吧?来,还在炉子上煨着呢!
宋书灵没敢应声,悄悄地瞥了眼阮棒
阮棒面无表情:“请坐。
这里学生少老师少,一溜排的教职工宿舍空落落的,只有阮棒这几个支教老师,张老头,和一位本地的未婚老师住,不过麻雀却小五脏俱全,单间,自带个小厨房和厕所,还挺方便当时怕张老头和黄狗咳嗽,影响到别人,他们特意申请了最边的屋子,和同伴隔了好几间房,安静宋书灵这才在凳子上坐了。
没沙发,几个塑料小方凳,中间是个折叠方桌,炖得香喷喷的排骨汤盛在碗里,热乎劲儿直往人鼻子里蹿连玻璃窗都蒙了层薄薄的零
宋书灵躬身接过:“哎,谢谢您.....啊,不用,我吃不了这么多。
张老头又添了一勺子汤:“没事,吃了暖和!
是真的暖和啊,
鼻尖都要沁出点汗,所有的关节在这一刻活了起来,五脏六腑被热乎乎的排骨汤所慰藉,红的是胡萝卜,嫩黄的是玉米,甜味儿融在美味的汤里,让人鲜掉舌头张老头和黄狗已经吃饱了,在旁边看着笑
”宋老师,味道怎么样?’
宋书灵竖起大拇指:“特别好。
张老头得意极了:“这儿的猪都吃的是苞谷,满山跑,所以肉都香!
阮楱默默抬眸:“又不是您养的....
怎么还与有荣焉上了
张老头乐呵呵的:“我高兴嘛!
他是真的高兴。
黄狗的身体好了许多,咳嗽少了,能跟小时候一样冲他哼唧撒娇,山泉水和飞来飞去的野鸡把它变成了狗崽崽,那双温顺的眼睛亮晶晶的,出现了许久未见的好奇,看啥都新鲜张老头可有心眼了,跟这里的赤脚大夫搞好了关系,俩老头天天约着一块钓鱼,对方拍胸口说放心,无论是人还是动物,尽管交给他来医。包括阮楱,也比之前平和了许多。
他没讲,暑假那会儿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说不上来,问了也没结论,只能默默忧心,怀疑这孩子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不然为什么偶尔回头时,会发现阮棒仓促地移开目光。那种感觉仿佛是,看一眼,少一眼
很多张老头没留神的时间里,阮榛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黄狗,不发一言。
“......我早就说过,这孩子挺适合当老师的,”张老头跟人聊天上头,心情一好,就要喝二两小酒,“所以看他现在自在,我也高兴啊!碗筷都收拾过了,仨人这会围着个小桌子,上面搁着两小盅白酒,阮楱明天有课不能喝,盛情难却,宋书灵不愿意拂了老人家的心意,跟着喝上了。散装酒,一入喉就是辛烈的辣
宋书灵跟着笑,张老头问啥他答啥。
”嗯,家里兄美三人......我是最小的。
“没结婚呢,也没对象。'
张老头亲手给他添了点,宋书灵连忙站起来:”谢谢您。
“说什么谢”张老头大手一挥,“你能来看娃娃.....惦记着他,我高兴呐!‘
刚才进屋的时候,张老头就问宋书灵此行的目的了,宋书灵倒也不瞒着,就说自己来看看阮楱
结果老人家误会了。
以为是学校老师不放心孩子们情况,特意过来一趟,因此格外的热情。
际棒一看不是个事。伸手兴住张老头的胳膊:“不能再喝了!
“好”张老头红着脸,“听你的..最后一杯,就不喝了。
他早就醉了
居然抽出只筷子,颤颤巍巍地在酒杯里点了下,笑着看阮楱:“来,你也尝尝。
年龄大了,晕乎起来的时候还以为阮棒小着呢,就要逗人,拿筷子头的一点点酒意,辣得小孩鼻子都皱起来阮楱真的探过身,尝了下筷子蘸着的酒,
屋里热乎,外套都脱了,里面就个薄毛衣,动作大一点的话就很容易看到腰线,宋书灵垂着眸子,给剩下的那点酒也喝了。黄狗睡了,张老头也要睡,阮棒盯着他去洗脸刷牙,醉了,人就踉跄,时刻在后面预备着扶一把,最后躺到床上,阮榛给被角掖好,才转过身,轻轻地叹了口气。宋书灵胳膊上挂着外套,站在门口
阮棒一言不发地过去,拉开门往外走,宋书灵也不说话,跟在后面,门被反手关上,很轻的一声响,天大地大,他们又站在深夜的寒风中宋书灵以为阮棒要跟自己说话,就站着没动
可阮榛只是看他一眼,就走向隔壁,拿出钥匙开门。
”傻了?
钥匙拔出来,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阮棒说完,就没什么表情地看着他,作势要关上门
一只手伸了过来,按住门的侧边
无言的对峙中,阮楱终于笑了一下:“喝完酒还要傻站着吹风,你想生病我不拦着。
讲完,他转身就走
屋里还没开灯,只有月光在男人的喉结处投下小小的阴影,随着吞咽,悄悄地动了那么一下,
宋书灵反手关上了门
与此同时,阮楱也按亮了灯,屋内的装饰一览无余,和张老头那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折叠桌和凳子,多了个小小的两人沙发和左手边的单人床,就隔着一米多的距离
阮楱把外套挂好,没回头:“拖鞋就一双,你光着脚吧。
宋书灵说了个好。
阮榛捡起床上的一条毯子,随手扔到沙发上:“盖这个,冷的话再搭件外套。
宋书灵“嗯”了一声
“厕所里有一次性洗漱的,”阮楱转过身,抱着胳膊看向对方,“等会给自己收拾好,睡一觉,明早就滚蛋,明白了吗?要不是怕人冻死在外面,他才不会给宋书灵带回来
隔壁倒是有空的宿舍,但没打扫,就个落满灰尘的行军床,阮榛在经历了短暂的心灵挣扎后,还是决定收留宋书灵一晚人家也帮过他嘛
并且根据他对宋书灵的了解,对方虽然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但是在感情方面似乎蛮严谨,挺规矩,不会一时迷了心智,X虫上脑,做出什么无可挽回的事。毕竟当初自个儿脱光了站着,宋书灵也没拿他怎么样,而之后在浴室的对峙,身体都贴得那么近了,这狗比男人也只是举起双手,努力往后隔出点距离想想,还挺绅士
而刚才说的那些话,阮棒打算好了,假装没听见,
“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阮棒仰着下巴看对方,一脸的无所谓
他不是没被人表白过,知道这种时候一定要淡定,越是紧张或者患得患失,就越容易纠缠不清,所以态度上要随意,一副不在乎的神情,接下来无论是拒绝还是接受,都好办许多....等等.
他怎么可能会考虑接受?
把这两个字剔除出去!
房间直的大小了放了一张床和沙发后,再站两个成年男人就不由显得拥技几平能感受到彼此的气自真的太近了
阮棒感觉自己也被酒意晕边,跟着脸热起来
心一慌,就再次重复了一遍:“都这些了......你还有什么要问的没?
说完赶紧睡觉
被子一蒙,面对墙壁,倒头就睡
宋书灵要是敢做点什么,门后立着的就有柴刀
可对方只是深深地看着他
可能是喝醉了,琥珀色的眼眸里有些水汽,显得有那么点的脆弱,
宋书灵变成了坐在教室的学生,听完话,就认真思考,有什么不明白的,要抓紧时间间阮楱。
于是,他看着阮楱的眼睛,很迟钝地开口。
“我能......吻你吗?
话音落下,阮楱没反应,呆呆地看着对方。
宋书灵大概是身居高位惯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一副游刃有余的认真模样,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什么虎狼之言。“不愿意啊,
他笑了笑:“那就算了,等以后有机会的话再亲。
说完,他就彬彬有礼地冲阮楱颔首,走向厕所,动作迟缓地拿起一次性的牙刷,拆开,接水,洗漱,很机械。
擦完脸出来,看到阮楱还在那里站着,就略微偏头,疑惑地问:“怎么了?‘
阮楱沉默了会:“没事,你睡吧。
宋书灵点点头:“好。
他脱掉鞋子,在沙发上躺下,依着阮棒的话给自己盖好毛毯,往上拉到脖子的地方:“那我睡了,晚安。阮棒已经往厕所走了,敷衍道:“嗯嗯,晚安。
这人估计喝多了,不跟醉鬼计较。
水流声泪泪,他看着镜子中的自己,随手弹了点水过去,蜿蜒的水道顺着往下消,扭曲了里面的人影。脑壳有病
不仅是宋书灵,自己也是
洗漱的时间稍微有点长,出来一看,好家伙,宋书灵已经睡着了。
沙发小,就是个两人座的那种,对于宋书灵这种体格的男人实在不够,头可以枕在扶手上,小腿搭着另一侧,显得有那么点的委屈。可对方已经呼吸平稳,进入梦乡。
阮楱坐在床上,觉得有些好笑
还以为能千杯不醉呢,他们生意场上不都要推杯至盏,夜夜笙歌,怎么被张老头的几盅白酒就给干倒了?醉成这样,也不设防,睡得这么香。宋书灵的五官很优秀,眉目英挺,睡着的时候能看到鸦羽似的睫毛,投下小片的阴影,可能是喝了酒的原因,脸颊还带着点绯意,很乖的模样。让他睡就睡,没顶嘴,不反抗,下午那会儿也是,自己抓着粉笔头追着砸,也一动不动
阮榛两手托着腮,过了好一会儿才如梦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