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门的瞬间, 房间响起一声刺耳的尖叫。
血腥味瞬间消失,一道黑影猛然朝着乌遥面门袭来。
他下意识侧身躲开,黑影砸到门框上发出一声闷响。
乌遥侧头看了看, 是一个粉白色的保温杯。
上面印着可爱的卡通角色, 应该是周边产品。
“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个喜欢抢别人男朋友的绿茶!白莲花!”
女声再次响起, 乌遥转过头, 不远处站着三个穿着睡衣的女学生。
她们面带愤怒, 皮肤红润, 看着和常人无异。
寝室温馨整洁,没有尸体没有血污,哪里像是命案现场。
如果不是亲手撕下封条,撬开了防盗门, 乌遥几乎以为自己进错了屋子。
为首的齐肩发女孩,恶狠狠地盯着乌遥, “你借钱不还就算了, 这些我们都没说过什么, 寝室从没因此排挤过你。”
“小雨是你闺蜜,你干什么不好你抢她男朋友。那男的长得也不怎么样,芝麻饼成精似的, 我不信你瞧得上他, 你就是故意恶心人!”
几个女孩的表情很古怪,乌遥心里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
他想摸摸柳行舟,却发现想自己抬不起手。
一道熟悉的女声从他口中传出, “我没有, 我真的没有。”
乌遥烦躁地啧了一声。
果然有问题。
尸体消失, 寝室恢复原状。本该失踪的人重新回到寝室, 自己又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恐怕走进404号寝的瞬间, 他就进入了别人的梦境。
不知道傻狗现在怎么样了。
是一脸懵逼地留在原地,还是和他一样,也在其他人的梦里。
————
女生捡起地上的保温杯,摸摸杯身上凹陷的小坑,眼泪瞬间掉下来。
散发女孩一愣,气得满脸涨红,“又来!又在这装可怜!你是不是要说我们把你的杯子摔坏了,那明明是你自己弄的。你有什么资格掉眼泪,有钱买几百的水杯,没钱赔我手机,恶心!”
“我不是故意的,是你让我把手机扔给你,我没想到它会掉进洗脚盆里。”
“洗脚盆离我那么远,你怎么可能扔得那么偏!”
散发女越说越激动,扬起手就要打人。
左边的蘑菇头连忙拉住她,“你要是打了她,她又有机会讹你了。”
右边的清秀女孩闷着头哭,从几人的反应来看,她就是被抢了男友的小雨。
小雨……
很熟悉的外号,黄毛说过,郝珍珍跳楼自杀的闺蜜就叫小雨。
乌遥环顾四周。
1号床的栏杆上挂着一张熟悉的证件——副会长郝珍珍。
看来他现在所处的梦境,是属于郝珍珍的。
乌遥就知道,那个女孩肯定是谎言牌桌上最重要的角色。
他已经找到离开梦境的通道了。
————
柳行舟很担心乌遥,但他动不了。
只能跟随郝珍珍的视角过剧情,看她坐在椅子上哭着写日记。
作为拥有三个高攻词条的超级小鼠,柳行舟的五感比人类强得多。
进门前,他能闻到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味。
防盗门打开的瞬间,气味就变成了洗衣液和麻辣烫的香气。
酸甜麻酱口,他都闻饿了。
两名室友正在安慰小雨,见郝珍珍回来,三人立刻将矛头对准了她。
说她在外面卖,让她滚出去睡,不要把艾滋带回来。
扒她的衣服给她拍裸.照,还拿拖鞋扇她的脸。
柳行舟微微蹙眉。
不太对劲。
郝珍珍不敢反抗。
室友结束暴行后,她一个人躲到帘子,哭着对着日记倾诉。
记录完今天的委屈,她开始一页页翻看日记。
郝珍珍出生在一个极度重男轻女的家庭,父母把所有的资源都给了哥哥和弟弟。
她就是免费的保姆,父亲的沙袋、老光棍预定的小老婆。
好在家里拆迁,父母没来得及卖她,就搬到了城里。
邻居了解了郝珍珍的情况,故意骗她父母,说上了大学的女孩能嫁给有钱人,赚更多的彩礼,能给弟弟添好几套房。
父母被邻居一家哄得晕头转向,打算长远投资。
郝珍珍抓住这根救命稻草,带着小雨一起考上了大学。
到目前为止,日记还是正常的。
不知道郝珍珍身上又发生了什么,越往后日记内容越奇怪。
就好像记录的主人,变了一个人。
————
大一下学期,郝珍珍买了新衣服和化妆品。购买奢侈品,多次去美容院整容。
钱哪来的,日记没交代。
噩梦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的。
室友说她不可能赚那么多钱,造谣她在外面做脏活。
郝珍珍性子软弱不懂得反抗,霸凌渐渐蔓延到了她的身上。
室友经常打她骂她,弄坏她的东西。半夜喊她的名字把她吵醒,白天还怪她不保持安静。
大二下学期,郝珍珍确诊了抑郁症。
她拿着病例,希望室友能对她友善一点。室友反过来问她,为什么不搬出去住。
积攒多时的怒气瞬间爆发,一向懦弱的郝珍珍和室友大吵了一架。
从那之后,论坛上就有了她的黄.谣。
她们把她的头p在黄.色.视频上,肆意传播伪造的照片。还把她的抑郁症,说成了精神失常。
郝珍珍不知道该怎么办。
她在日记本里发誓自己没做过那些事,也从没勾引过小雨的男友。
没人相信她。
郝珍珍快疯了。
柳行舟也快疯了。
这日记怎么前言不搭后语,逻辑乱七八糟的。
进入404号女寝前,柳行舟亲眼看见,郝珍珍把整个10寝的女生叫到楼前训话。
这种强势的人,怎么会和软弱挂上边?
如果只是学习成绩好,郝珍珍绝不可能在学生会混的风生水起。
能当上副会长,她的社交能力绝对不差。
多年的刑侦经验告诉柳行舟,郝珍珍在说谎
日记被她伪造过,眼前的梦境也不是她真正的记忆。
————
一旁的镜子里,映照出郝珍珍青涩的面庞。
柳行舟看了半晌,忍不住开口:“你怎么连写日记都要说谎?你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
他控制不了身体,理应发不出声音。
可下一秒,镜子里的女孩却抬起了头,像是在通过镜面看他。
“你不信我?为什么?”
柳行舟无奈地笑了笑,“你的谎言漏洞百出,太容易被看穿了。”
“你农村出身,父母重男轻女。你从小被家人打压,性格敏感自卑。上了大学之后,更加介意自己的出身。”
“你表面看似光鲜,内里却脆弱不堪。尽管室友什么都没说,你还是觉得她们在排挤你。所以你故意把自己伪装成受害者,不断刺激室友,逼得她们愈发讨厌你,最终霸凌你。”
柳行舟顿了顿,目光温和地看向郝珍珍,“这就是你想让我知道的故事。”
“日记前半段里坚强聪明的郝珍珍,才是真正的你,后面的内容都是你伪造的。卑鄙、不合群、栽赃陷害别人,假装无辜。你想给自己扣上这些恶名,为什么?”
帘子突然被人拉开,三个室友走了过来。
她们伸长脖子看向柳行舟,每个人都长着郝珍珍的脸。
四道尖锐的叫声,同时在柳行舟耳边响起。
对方暴走了,看来之前的路子行不通。
柳行舟略微思索。
既然郝珍珍不希望别人看出她说谎,那他就假装看不出来。
“郝同学,你冷静一些。从你的日记来看,你经常在夜里听见室友喊你,她们不承认,你也很委屈。”
“我怀疑你有很严重的幻听,可能是精神分裂或者双相障碍。你现在的状况很像狂躁发作,我建议你去看看医生。”
郝珍珍:?
女孩不冲他大喊大叫了,眼神古怪地盯着他看。
好兆头,自己的思路应该是对的。
柳行舟想了想,继续道:“根据《星际联合法》第九百三十二条:通过语言、文字、视频等形式,恶意诽谤捏造事实,对他人身心健康及名誉造成严重影响,将被视为犯罪行为。可面临高额罚金、监禁、流放等处罚。”
“我不知道你这个世界的法律是怎么规定的,一会我可以帮你查查。论坛里关于你的帖子我也看过,证据充足。”
柳行舟露出温柔可靠的笑容,试着提出诉求。
“我很熟悉流程,你送我离开梦境,我帮你讨个公道。”
郝珍珍:??
“够了!!!”
柳行舟神色一凌,立刻打断她,“先不要喊,我还没说完,你再等等。”
切入点不对,郝珍珍在乎的不是谣言。
一个个信息在柳行舟脑海中闪过,他迟疑地抬起头。
“如果日记是伪造的,那论坛里的黄谣,是不是也是你自己传出去的?”
“你想通过自我污名化,转移注意掩盖秘密?学校的邪.教仪式是真的,对不对。”
郝珍珍猛地愣住,脸色瞬间苍白。
柳行舟眼睛一亮,刚想追问,身后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响。
柳行舟还不能操控身体。
他只看见镜子里的郝珍珍,惊恐地张大了嘴。
下一秒,柳行舟就失去了意识。
在一切陷入黑暗前,他隐约瞥见一道红光一闪而过。
不知道过了多久,柳行舟再次恢复清醒。
他晃晃头,疑惑地看向四周。
记忆逐渐回笼。
他和乌遥进入404号女寝寻找出去的路,防盗门打开的瞬间,他掉进了郝珍珍的梦境,现在正在旁观她的记忆。
随着尖叫声响起,一个保温杯砸了过来,三个女生开始辱骂他。
————
郝珍珍和室友的争吵,乌遥不在乎,也没兴趣看。
他懒洋洋地发着呆,任凭外界如何吵闹都没有反应。
游戏充满谎言,这场梦境多半也是伪造的。
郝珍珍哭着拉上帘子,坐在椅子上写日记,写完一页页翻看。
乌遥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谎话连篇。
十几分钟后,耳边传来一个女孩的声音,“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为什么她们都要针对我?”
乌遥叹了口气。
郝珍珍真的很不擅长说谎。
他想了想,还是同情地嗯了一声,“校园霸凌是没有理由的,我能理解你的委屈。”
女声再次开口时,语气有些迟疑,“你真的理解?你真的相信我?”
乌遥昧着良心点头。
谎言成功的前提,是可以自圆其说。
想让一个性格强势的学生会副会长,被寝室室友任意侮辱诽谤。
那就要给室友安排一个特殊的身份,比如家境殷实,在学校有背景,认识校外闲散人员等等。
人设不对。
‘室友霸凌’这出戏,假得没法看。
看郝珍珍的反应,她似乎是有意把谎言设置得漏洞百出。
乌遥不戳穿她的小心思,她还不开心。
————
似乎没想到乌遥会这么认同自己,郝珍珍卡壳了。
乌遥等了半天,她都没有推进剧情。
他略微思索,决定顺着她的剧本演,“我又仔细想了想,你是真的不会说谎,还是在假装单纯?你到底为什么要污蔑室友?”
郝珍珍脸色不断变化,许久之后,她露出一抹狰狞癫狂的笑容。
“你看出来了?你比那只老鼠聪明多了,他居然以为我是在自我污名化,真是可笑!”
乌遥:……
看来傻狗那边,情况和他差不多。
都是一眼看出郝珍珍说谎,最后只能装傻充愣陪她演下去。
乌遥开始喂饭,用伺候傻逼上司的经验,一点一点帮女孩塑造反派boss的形象。
郝珍珍越聊越觉得,自己真是个天才。
对方每抓住一个漏洞,她都能完美填补上,乌遥被她耍得团团转。
不到十分钟,乌遥就弄清了郝珍珍身上隐藏的秘密。
A市大的前任校领导确实是邪.教头子,曾经也有过残杀学生的黑历史。
现在的校长为了学校的名声,找来郝珍珍挡枪。承诺只要她能把邪.教的事情压下去,毕业后就给她介绍一个好工作。
他给出的待遇,郝珍珍一辈子都很难得到。她权衡之后,决定上了这条贼船。
她从小到大最不缺的就是挨骂,再脏的话她都听过,不碍事。
至于其他人会不会受影响,她不在乎。
把黄.谣当成圣旨四处乱传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只可惜谣言刚刚起来,学校就出了事,她什么都没得到。
郝珍珍记得自己死了,但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所有人都躲在寝室里。
郝珍珍还在调查闺蜜的死因,寝室突然咚的一声。
再次恢复意识时,她就成为一只被困在A市大里的厉鬼幽魂。
和其他人一样,假装自己还活着,每天重复着生前的日常。
————
没理会表情愈发狰狞的郝珍珍,乌遥在脑海中理顺着思路。
谎言牌桌的秘密,他已经知道了。
所以他该如何离开郝珍珍的梦境和柳行舟汇合?怎么才能回到现实杀死黑心统?
一个个念头在脑海中闪过,乌遥咬咬牙,还是决定赌一把。
“是不是有人要求你,死后也要继续说谎?”
“不管你背后的人给你承诺了什么,我都明确地告诉你,他在说谎。再这么下去你什么都得不到,只会在这场暴雨中不断循环。”
“你闺蜜的死不正常,你不蠢你早就发现了异常。你也发现除了你以外,所有学生鬼都很奇怪,他们很僵硬,就像游戏里不够智能的npc。”
“咚————”
身后猛然响起重物落地的闷响,乌遥后背瞬间冒出冷汗。
这动静他太熟悉了!
他的话,触及到了谎言牌桌的秘密。
为了维护梦境的正常运转,那只轮廓形似哑铃的怪物要来杀他了。
就像杀死其他乌遥一样。
傻狗是警察,有思维惯性。
他肯定试过从反霸凌反谣言的角度切入,但郝珍珍的梦境还在,他没有成功。
必须找个新的角度,把郝珍珍拉到他们这边。
乌遥大脑飞速运转,语速越来越近,“这一次学生们更像真人,是因为我进入了牌桌,梦境融合了我的部分记忆。欲望之森能给灵魂力量,让他们获得第二次生命。”
“等我死了,这里又会变成只有你一个人的死寂之地。每天和npc生活,还要不断抹黑自己,这难道不是生不如死。”
乌遥感觉有什么东西逼近了。
耳边传来撕拉一声轻响,猩红的光照在他的脸上。
一旦他失去记忆,一切都会从头开始。
他和柳行舟的所有努力,都会化为泡影。
没时间了。
乌遥双眼盯着镜子中的郝珍珍,“帮我!你一定要帮我!”
“我们是最后一批进入这个世界的人,游戏不会再有开启的机会,只有我能救你。帮我离开,帮我!我能让你离开这场暴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