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走回去看看吧，这次我会更专心的！”方骄大声宣告。
蕲艾笑了。他点点头，看着张大嘴巴的方骄“噗噗噗”地往外吐被吹进口中的灰尘，笑得更开心。
他们沿着原路返回到老宿舍区当中，方骄果然更专注地辨认起周围，并且和蕲艾播报自己的发现：
“这里和上次来的时候完全不同！我记得这附近是停着一排自行车的……”
蕲艾说：“被骑走了吧。”
“不可能，我看过那排自行车，停特别密集一看就知道不是骑过来停在这的，上面都是灰尘，而且好多车锁和铰链都生锈了，肯定放在外面被风吹雨打了好长时间。是那些被遗失在不同地方的自行车的集中摆放地。”
“那个的话，每过一段时间就会被学校的人收走处理。可能就是这几天时间。”
方骄恍悟地点头：“你说得对。那我找找别的标志物。”
数分钟后，方骄百思不得其解地站在几栋一模一样的宿舍楼中间，那条相较于其他小路更加宽阔的大路上。
“……诶，不对啊，我记得这里应该是有三辆流动餐车的，卖炒饭炒面和炒粉之类的。”
蕲艾说：“你都说是流动餐车了。”肯定是在一个地方卖一阵子就开走呗。
方骄据理力争：“但是流动餐车也不是都会流动啊，比如说我们学校最近的那个地铁口附近，每次过去都能看到那些卖烧烤、卖发夹的摊子吧？这条路是主干道，走的人多，他们没必要流动啊！”
蕲艾说：“这个时间点可能不是停在这里，现在这附近也没几个学生。而且你上次回宿舍的时候，也看到这里的流动餐车了吗？”
方骄：完全没有注意。
怎么回事啊，老宿舍区怎么这么大，宿舍区真的有这么大吗？有这么多学生需要住吗？
方骄心里慌得一笔，可是脸上还是强撑着镇定，在蕲艾面前嘴硬：“没事，没事，小失误而已，我还记得路，不要急。”
其实蕲艾根本就没有一点着急的样子，不光表情不着急，心音也是零。
着急的是方骄。
他努力观察周围，有的地方看上去非常似曾相识，然而他又想不起来这种似曾相识是哪种，是今天走过第二次所以记得的似曾相识呢，还是上次来的时候在正确的路上记得的那种似曾相识。
又过了几分钟，汗流浃背的方骄总算是带着蕲艾找到了……不，没有找到旧书店，但是找到了老宿舍区当中的那个商业区！
这意味着旧书店也在附近！
他强行打起精神，冲大部分时间都默默地跟着他走，而且一句话都没有责怪过他的蕲艾说：“总之，走了这么久了，你肯定也饿了吧，我们先在这边吃点东西再继续！”
蕲艾看着他。
方骄露出眼泪汪汪的可怜笑脸。
【像小狗狗一样，方骄。】
方骄：什么哇！谁像小狗狗了！
【……可爱。】
方骄：那，也、也行吧。
没找到旧书店就没找到了，方骄带着蕲艾直接去了上次来的时候排队队伍最长的那家店。是卖梅干菜肉饼的，店面很简单，后面一个长方桌擀面做饼，前面一个半人高的圆柱形炉子，中间烧着炭火，炉壁上贴着饼。
方骄硬是付钱买了两张饼，给了蕲艾一张。又领着蕲艾去了另一家店，这家店门外的小方桌上摆满了外卖单，这么多人点肯定味道不错。
他买了一大份凉粉，要了两双筷子。
“我请你喝柠檬水吧。”蕲艾主动说。
这里还有一家非连锁的店，卖鲜榨水果汁。这种东西也就是开在大学生多的地方才有人买了……
“柠檬就够了吗？要不要加点什么，或者换成别的？”
“柠檬雪梨。”方骄答，“加一份雪梨！”
“我就要一份柠檬水。无糖。”蕲艾说，扫码付账。
方骄在店外的花坛边上坐下，嚼着梅干菜肉饼。
“咔嚓咔嚓”的声响，脆脆的，和树叶之间泄露的光斑显得很搭调。微风习习，叶子的影子似乎也是浓绿色。
蕲艾的身影在前面，站得笔直，背影瘦削，单薄的长袖白T，被阳光照得有一点透明，衣服的褶皱在风中微动。光影在他背上流淌，仿佛潮汐。
一边吃，方骄一边不着边际地在心中感叹起来，想蕲艾不愧是吸引了无数人前往观看的……嗯，说是帅哥好像不太对劲。
美少年吧。
虽然他们是同龄人，但蕲艾从头到脚给人的感觉就是，还像个高中生，才刚成年。不是身材和长相的问题啦，长得像中年人的同学也不是没有，蕲艾更多是气质上的清澈感。
蕲艾端着两个杯子走过来，将柠檬雪梨那杯递给方骄，自己喝了口无糖的柠檬水。
“你不觉得酸吗？不苦吗？”方骄好奇地问。
他喝了口柠檬雪梨。酸酸甜甜的，很解腻。
蕲艾摇了摇头：“我喜欢这个味道。”
他也拆开了纸袋，咬了一口薄脆的饼。咀嚼声闷闷的，全都藏在腮帮子里，真的，连吃这种很容易搞出碎渣的脆饼，蕲艾也显得那么有条理。
“真是和我完全不同的类型啊！”方骄感慨道。
蕲艾闻言侧过头看他。视线停留在方骄的脸颊上。
【沾到了。嘴唇下面。】
方骄满不在乎地抬手擦掉，又继续吃。
【……】
方骄的动作一点一点地慢了下来，茫然地举着手里的饼。
【⊙︿⊙】
方骄：？
不是，你突然在心里失落个什么劲儿啊？
他再去细看，气泡和心音却都消失不见了。
风忽然变得更大了些，不仅吹动了蕲艾在动作间交叠起更多褶皱的上衣，也吹动了他散落在额前的碎发。那些发丝有些太长了，蕲艾垂着脸和眼帘的动作也太熟练，斑斑点点的阳光遮住了他的神态。
可能是错觉，有一瞬间，蕲艾似乎流露出一种极为复杂的、极力想要掩饰住的快乐。
“是啊，方骄。”蕲艾温柔地说，“我们完全是不同的类型呢。”
“嗯！没说几句话我就看出这点来了！我们真的、真的一点都不像，思考的方式也好做事的方式也好，完全不一样。”方骄想也不想地回答，露出快乐的笑脸，“你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蕲艾突然抬起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他。
“……说明什么？”
“说明我们肯定会特别合得来！”方骄大声说，“虽然完全不同，但是我还是很喜欢你，所以我们肯定特别互补！”
蕲艾怔住。
就是这样。
就是这一刻。
他睁大眼睛，看到狂风扑面而来，吹得背后的树影狂乱地摇曳。遮挡着他们的阴影消失了，盛大的阳光像暴雨一样泼洒下来，在方骄的身体上明亮地流动，然而这所有的光，都比不过方骄闪着光的双眼。
方骄，看上去像太阳一样辉煌，却比太阳更璀璨；像火焰一样炙热，却比火焰更柔软。
令他目眩，渴望，悲伤，喜悦，心中积蓄起浓云般的情感，又被方骄所散发出的光芒刺破、撕碎、击散。
近在咫尺间，蕲艾忽然意识到，他所想象过的方骄并非这样。
……他想象中的方骄是什么样子？
……完全记不起来了。虚妄的、想象的方骄，都被真实的、眼前的方骄所覆盖。
然而，那毫无道理的喜爱之意，不仅没有丝毫减少，反而更加猛烈。
蕲艾几乎要将回应的话冲口而出，却又忍住了，只是垂下眼睛，掩饰性地喝了口柠檬水。
【我也喜欢你。】
他想。
他让这一句话停留在思想的表面，而更悲伤的后半句话，他努力将它们保留在意识深处，竭力不流露出只言片语。
【……我……和你的……喜……不同……】
唉，方骄苦恼地想，蕲艾同学，怎么突然之间，你的想法也变得模糊起来了？是因为没有细想这部分吗？
不同就不同嘛，有什么大不了的。
蕲艾同学，你好怪哦。
怪得让他想要更多地了解一点！
*
“你平时没课的时候都干些什么呀？我没课的时候基本都在玩哈哈哈，跟我的朋友一起。多半都是黎征橙，就上节课你见过那个，他喜欢打篮球，经常拉着我，不过我打得很一般，虽然我挺高的……高又不代表会打篮球！我不太擅长这种对抗性的运动，不过我跑步之类的都还可以。”
方骄滔滔不绝地说起来。
“天气好的时候我会出门逛逛，今天这种天气就是！也没什么目的地啦，走到哪算哪里，快天黑或者累了就往回走。橙子老说我是个社会游荡青年，橙子就是黎征橙。我跟他从小就认识！不过大学关系才好起来。我最好的朋友是方一好！她是我姐。她人超级好！”
“你是不是喜欢酸的，不喜欢甜的？我也不喜欢太甜，但是我也不喜欢太酸，我喜欢酸甜……这点好像很普通没什么好说的耶。”
方骄喘了口气，又问：“你平时都干些什么啊？你有没有什么爱好？你话好少——你吃辣吗，我拆凉粉了，这个调味要自己拌，这双筷子给你，这一盒很多我们可以一起吃——你吃辣吗？”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语速很快，直到现在才真正地停顿下来，留给了蕲艾说话的时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