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篝火燃烧着。好不容易摆脱了追杀的里瓦德太子和
“还真是世事难料啊,一个月之前我还享受着这草原上最醇的奶酒,而如今我的碗里
却只剩下浑浊的河水。”有将军感慨。
“你回头看看这一路究竟死了多少人吧。旭烈格尔的军队就像一只吃,
不吐骨头的野兽,我们能活着跑到大梁已经是长圣
“可是我们的部众实在是太少了,也不知道大梁的王会不会收留我们。”
“大梁肯定会收留我们的。”里瓦德太子说,“大梁是大夏的敌人,我们也是大夏的敌人,敌人的敌人那就是最忠心的盟友。”“当初王汗要是早些听您向大梁请求援兵,我们怎么会被大夏欺压至此,又怎么会被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落驱逐出王庭呢?真是科列奇部前所未有的耻辱啊!”一提到那坑死人的老东西,里瓦德太子也是心烦意乱。可他现在也无法再开口去怪罪王汗了,和一个死人过不去着折磨的只会是活着的人。“我的父汗,我的兄弟们估计都已经死了吧,愿他的灵魂能在长
圣天得到安息。”里瓦德太子阖上眼睛,将碗里的河水倒在了地上,
“我愿向他们的亡灵发誓,总有一天要为他们报仇雪恨,用我腰间的这把弯刀砍下旭烈格尔的脑袋科列奇部王庭,林昭昭还躺在床榻上休憩,忽然被一阵欢快祥和的乐曲给唤醒了。
“阿古苏,这外面是什么声音?”林昭昭伸了个懒腰,忍不住问。
“应该是庆典的声音。”阿古苏为林昭昭打来了干净的水,
“您快起来看看吧,首领他们在俘虏里找到一伙儿人,不仅能歌善舞,还精通音律乐器,可有意思了!”“是吗?”林昭昭洗漱完,梳理好头发,走出了王帐。虽然心里早有准备,但他还是被王汗曾经奢靡的生活给震惊了。方才阿古苏说是俘获了一伙儿人,林昭昭哪能想到这居然是一支接近百人的乐队。除了在草原上常见的马头琴、勺子琴、草原古筝、四胡琴以外,还摆放了许多林昭昭前所未见,闻所未闻的草原乐器,实在是让人大开眼界。“上百人共同演奏出来的曲调听起来确实是非同凡响。”有人在他身后说。
林昭昭转过头,瞧见旭烈格尔正站在白色的毡包前朝他招了招手。
“睡醒了?”男人眼神温柔。
“有人一大早就弄出这么大的动静来,我能不醒吗?”林昭昭说。
“我以为每日在欢愉的音乐里醒来你会高兴,所以才让他们在此处弹唱。”旭烈格尔解释。
“你的意思是每天让这一百多个人弹琴奏乐唤我起床吗?”
“这不好吗?”旭烈格尔觉得没什么,这一百人的乐队怎么也是王汗培养出来的
血,直接解散太可惜,不如继续养着,也可以给林昭昭平日里找些日子。
“当然不好,听起来也太穷奢极欲了。”林昭昭吓了一跳,连连摆手,“这样的福气我享受不起。”“行吧,那就让他们先退下。我带你去见一个有意思的人。”旭烈格尔牵着他的手,走进了一个毡包里。“有意思的人?谁啊?弄得这么神秘?”林昭昭好奇地问。
“这个人叫马保罗,是一个很有名气和智慧的商人。他去过很多地方,知道很多见闻,我想你会喜欢听他说这些的。”旭烈格尔向林昭昭介绍。“见过首领,见过首领夫人。我是马保罗,我是一个商人。虽然经常来到科列奇部做生意,但我真不是科列奇部的人。我可以帮两位赚取很多钱财,还请两位高抬贵手放过我和我的商队。”这个鼻梁高挺,头发微卷的男人战战兢兢地回答道。“起来吧,马保罗,我说了我不会杀你和你的商队。”旭烈格尔说,“继续你之前和我说的,你同我们讲讲外面的世界是怎么样的吧。”“是,首领。”马保罗向旭烈格尔讨了杯热茶,向两人徐徐讲起自己的所见所闻。
“你的商队里还有这么多能工巧匠吗?不仅会用金丝和蚕丝做布匹,会种植棉花、小麦和
各种水果
,居然还会酿酒?”
木昭昭诧异,他没接触过真正的商队,想当然以为商队就是贩卖货物的一群人。
没想到人家的本事比他所想的要厉害得多。
“是的,夫人。路不好走的季节里,有时候我们也会靠劳动和手艺为生。”马保罗谦逊地回答。
林昭昭十分惊喜,心想这次他们真是捡到宝了。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因为长期游走贸易,马保罗的商队还认识许多能人异士。比如擅于制作马鞍、缰绳、马刺的,比如精通盔甲抛光、缝合、捶打的,比如精通药草、炼药、行针的....为了做好交易,他们打交道的都是不同领域里的大师,每个人都有着极其精湛的技艺。除此以外,马保罗还说许多他们去过的城镇和当地有意思的人文风俗。林昭昭自认学识不少,见识也不低,但马保罗说的这些地方他居然一处都没有听说过。“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啊,这世上居然还有那么多有意思的人和地方。若不是这位保罗先生他实在是讲不动了,我怕是听上三天三夜都不会腻。”林昭昭感慨。“三天三夜?他这是把你的魂都勾走了吗?”男人的手臂环在他腰间,有些吃味地紧了紧,“看样子留不得他了。”“你说什么呢!马保罗和他的商队可是老天爷赐给你的大礼啊!”听旭烈格尔说这种话,林昭昭立刻急了,“你不赶紧将这样的人才重用起来,还考虑起留不留人家了?”“这世上有本事的人多得很,不差他一个。”旭烈格尔语气淡淡,一幅不以为意的模样。
“你别给我犯浑啊!”林昭昭皱眉头,“这人我不许你动。”
“洛初越维护他,我越是留不得他。”男人像是故意与他作对一样。
“旭烈格尔!”林昭昭仰起脑袋想说什么,结果头用力一抬刚好撞在男人的下巴上。
“你还为了他谋杀亲夫。”旭烈格尔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来明日我就要砍了他脑袋。
“你这人怎么这样?就不小心撞了下你而已怎么还给我
这么大的帽子?”林昭昭转过头,顿了顿,“真....给你撞疼了?”
男人不要脸地点了点头。
“你不会是咬到舌头了吧?”瞧着对方沉默不语的模样,林昭昭也有些紧张,连忙捧着对方的脸凑过去,“你张开嘴,我给你瞧话还没说完,他的面颊就被人亲吻了一下。
然后一下又一下。
那一瞬里林昭昭被男人亲得有些懵,眼神都迷茫了。
不过很快他就回过神来。
“你干什么啊!”林昭昭用手背抵着自己被亲吻的地方,耳尖泛红。当瞧见旭烈格尔那双似笑非笑的漆黑眼眸,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是被耍了。“你.....你怎么能骗我?你不是从来不骗人的吗!”林昭昭指责着男人无赖的行径。
“没骗你。”
“你还嘴硬。那你哪受伤了指给我看看?”被臭蛮子占了便宜林昭昭很不服,较真道。
“这伤着了。”男人拉着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结实的胸膛上。
“我信你个鬼。”林昭昭一脸正气,他才被会这种下|流的手段勾引呢。
“真的。你从白天到晚上都盯着别人,听着别人,想着别人。我心里疼得受不了。”男人低声说,“一整日你都没和我说过其他的。”“你....”这种肉麻的话听得让人起鸡皮疙瘩。但旭烈格尔的神情和语气实在是与轻佻风情沾不上一点,再加上他平日瞧着刚毅强大的形象实在是深入人心,偶尔这样“示弱”一下.....反正林昭昭对此束手无策,心都软成一滩春水了。“马保罗不是你引荐给我的吗?我留心于他,也是为了你啊。你也太不信任我了吧,什么醋都能吃上两口。”林昭昭声音放软了许多,他头靠在男人的肩头上,所以没瞧见对方微微扬起的唇角。“没有不信任你。只是心里不舒服....男人声音低沉,像是真的很受伤的样子。
“好了,好了,我不是一直都陪着你的吗?”林昭昭的指尖在男人胸口揉了揉,硬着头皮尽量柔声细语得安抚着对方受伤的心灵,“只看着你人,只听着你的话,我心思不都在你身上的吗?”感觉自己和哄小孩的老妈子一样。林昭昭在心里叹气。
不过好在他手下的触感还是很不错的。
“摸得舒服吗?”男人忽然开口问。
“舒服啊。”一个不留神林昭昭就将自己的心里话给答出来。
“既然洛初摸得这么舒服,那我就再忍耐一会儿好了。”
“你、你你乱说什么?谁摸得舒服了!”林昭昭连忙想
将手收回来。可惜指尖刚离开男人的胸膛,手腕就给人攥住了。
“不摸了?”
“不!”满脸通红的林昭昭从牙缝里艰难挤出一个字。
“那洛初摸完,该落到我了。”
....真....不知耻...."
林昭昭真是服了。同为男人,他不知道旭烈格尔的精力为何能如此旺盛。特别是在攻占下科列奇部后,他几乎都没有度过一个平静安稳的夜晚。显然今晚也不会例外。
因为昼夜颠倒的缘故,林昭昭过得有些昏昏沉沉的。直到踏上了回营地的路,林昭昭才在马车里将前些日子里欠的觉全都补上了。打败了科列奇部是值得庆贺的胜利,也是为血狄族称霸草原铺上了最重要的一块砖石。
举办庆典宴席,清点战俘与战利品,然后还要对有功之臣论功行赏。回来之后的日子里,旭烈格尔事务繁重,林昭昭因此得了几日的清静。然而清闲没有几日,就有人来找林昭昭了。
“夫人,求您救救帖萨尔吧,他真是一时糊涂。看在帖萨尔平日如此敬重您的份上,求您向首领说说情,将帖萨尔他从监牢里放出来吧。”这日午后,帖萨尔将军的夫人找到了林昭昭,才见面行完礼,就开始泪如雨下地哭求起来“这是怎么了?帖萨尔将军发生什么事了吗?”林昭昭让阿古苏倒来热茶,安慰这位妇人坐下来慢慢说。帖萨尔将军的夫人同林昭昭哭哭啼啼说了许多,听了半天林昭昭终于明白了。原来是在回程的路上帖萨尔没有抵住美色的诱惑,看中了正在挤牛奶的速莱也朵国后,将人家强行霸占了。自从各项法令颁布后,血狄族的军令也有所改变,按照旭烈格尔的意思,无论是将军,还是士兵,所有战利品都要一起分配,坚决不允许私下抢夺女人和瓜分财物。更何况速莱也朵还是科列奇部的国后,像帖萨尔这种罪行按照军令是铁定掉脑袋的。
“帖萨尔将军怎么会干这样糊涂的事?”林昭昭微微蹙眉,军令如山,旭烈格尔立下的规矩他也不好随意插手。但帖萨尔的夫人情绪悲恸至极,家里还有两个幼童要照顾。林昭昭只好先稳住,答应有空时帮对方问一问首领的意思“夫人。”阿古苏探听消息回来。
“怎么样?”林昭昭问。
“昨日帖萨尔已经被首领命人关押起来了,让术尔策将军严加审问,说是查出来有丝毫差错要让其号令全军。”阿古苏回答。话说得这般不留余地,听起来旭烈格尔确实是生气了,应该是要严惩帖萨尔的意思。
“那边怎么样呢?”林昭昭又问。
“那个速莱也朵我也去以您的名义看望过她了,这个女人....”阿古苏轻叹了口气,“她倒是毫不避讳自己勾引了帖萨尔将军的事实,她还...“说什么?”
“她说谁让旭烈格尔首领迟迟没安排她,她只是想办法给自己某一条出路了,她说自己好歹也是个国后,在这挤一辈子的牛奶还不如杀了她...阿古苏直摇头,她还从没见过行事这样轻浮浪荡的国后。“这速莱也朵国后可真是一一”林昭昭沉默了半天,也不知该说什么。
若是过去他曾经会对速莱也朵国后这样毫无忠贞的女人嗤之以鼻,但是现在他认识这片草原上太多太多的女人,自己也当了这么久的“女人”,他实在无法说出什么刻薄的话来指责对方。就像他对萨日莎所曾经说过的,一个人想活着没有错,一个人想活得好又有什么错呢?
对于草原上大部分的女人来说,她们想要过得好就只有靠男人这一条路可走。
如果说帖萨尔是一时糊涂,被美色勾引罪不至死,那速莱也朵国后不合礼法的罪过又该如何评判呢?林昭昭想了许久,也想不出个让所有人都满意的好法子。
“在想什么呢?”晚上回到毡包,旭烈格尔就瞧见了林昭昭唉声叹气的烦恼模样。
“不好同你说。”林昭昭撑着下巴。
“你同我还有什么不好说的事吗?”旭烈格尔走了过去,在林昭昭旁边坐下。
林昭昭有些犹豫,他总觉得自己掺和在这种事里不伦不类的,可这事他又已经答应了帖萨尔的夫人要帮忙过.....“帖萨尔的夫人下午找过你了吧。”没等林昭昭开口,旭烈格尔倒是先将他想说的话给挑明了,“她应该是想让你同我说说好话,帮帖萨尔求求情吧。“你...怎么知道?”林昭昭愣了下。
“我同你说过吧,这部落里没有我不知道的事。”旭烈格尔眼眸沉了沉,低声说,“更何况还是和你有关的。”“那....打算怎么办?你要怎么处置帖萨尔,还有速莱也朵?”林昭昭凑过去问。
“违反军令者理应处死。”旭烈格尔坐在火堆边说。
“你真要杀了帖萨尔?那可是陪你征战多年的人,陪你出生入死,替你冲锋陷阵,你当真要将他脑袋砍了?”林昭昭问。“你这是在替帖萨尔求情吗?”男人抬眼,黑色的眼眸里映着暗暗的火光
“...."林昭昭了抿嘴唇,有些话卡在喉咙里又说不出口了。
或许是因为旭烈格尔已经不再是一个小小部落的首领,两人之间的权力、地位相差越来越大。
虽然还未戴上冠冕,但是聪明人都知道科列奇部覆灭,草原上已经没有谁能阻挡旭烈格尔了,眼前的男人距离称汗也就是一两年间的事。他们之间相处没有任何变化,依旧亲密无间,不分彼此,但就像现在,林昭昭会发现脱离了上辈子的走向,他有时候已经完全猜不透旭烈格尔的心思了一只大手伸到了林昭昭的面前。
林昭昭低头望了望,挪开了目光,站在原地没有动弹。
那只手主动握住了他,将他轻轻地拉到身边。
“不是答应人家来求情的吗?怎么不说话了?”男人在他耳边轻声问着。
“你不必多说了,我知道错了。以后这种事我不会管的。”林昭昭抿了抿唇说。
“你没错。”旭烈格尔捏了捏他的手,像是在无声的安慰,“是我安排达日巴特找帖萨尔夫人,让她来找你求情的。“是你安排她来找我的?”林昭昭很是不解,“为什么?”
“帖萨尔虽然没有强迫速莱也朵,但到底是违反了军令,我就是不杀他,也不能轻易放了他。不然以后谁都敢肆意行事,就无人能管得住他们了。“那你小惩大诫便是了,为何要牵扯到我这里?”林昭昭还是不明白这其中的用意。
旭烈格尔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问了林昭昭另一个问题。
“洛初,我现在是王了吗?”
“....”林昭沉默片刻,“你现在手下已经有几万人,日后投奔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确实是可以称王了。”“如果是王的话,我同他们就是君臣,不是兄弟了。”
....没错。”
“用你们中原人的话来说,王就应该将自己关在高高的阁楼里。帖萨尔、达日巴特、巴根....这些人的情谊我都记在心里,但想要治理好这么大的一个部族,我无法一味去偏袒他们,也无法再同他们站在一起了。”旭烈格尔看着火堆继续说:“我不想杀帖萨尔,但我必须摆出杀他的态度。即使他会因此忌恨我,疏远我,我也必须这么做。你能明白吗,洛初。”“我明白这件事你不好做,更明白以后还会有更多这样的事。”林昭昭说,“可你这是何必呢?就算通过我拐弯抹角免了帖萨尔的死罪,帖萨尔也不会感德于你。”
“他们感激你就行了。”
“什么?"
“我已经做好和他们所有人割席的准备了。我想做一个无情的、公正的、喜怒无常的,甚至是残暴的王,就像书里记载的那些有威望的君主一样。我不知道自己能做成什么样,但至少表面上看像这么一会儿事。”旭烈格尔看向林昭昭:“从我判帖萨尔死刑的那一刻起,我曾经的兄弟们,他们的心都会离我而去。但过两日因为你的求情,我会将帖萨尔放出来,处以他另外的惩罚。”“这样他们应该就能明白吧,以后该怎么做。”旭烈格尔缓缓说,“犯了事想要活命该怎么做,什么人是不能冒犯不能招惹的....”林昭昭怔住了。他以前老是数落旭烈格尔是傻蛮子,但一个能从部落遗孤厮杀到草原霸主的人,怎么可能心里毫无盘算。草原至高的权柄近在眼前,在真正握住之前,旭烈格尔已经在为自己,也在为他铺路了。
林昭昭不是傻子,有的话无需点明,他也能明白旭烈格尔的用心。
“我忽然有些理解你们中原人说的‘孤家寡人’是什么含义了。”男人握着他的手,声音低沉,“洛初,后面的路我怕不好走。”“傻蛮子,称孤道寡是吉兆。”何况还有他一直陪在旭烈格尔的身边。
在心里又念了一遍,旭烈格尔紧绷着的脸愣了下,随后还是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