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两人起了个大早,到城门口的早点摊子吃了一顿。
任逸绝不便久留,就折了只纸鹤,施过咒术,飞在人家屋檐底下蹲守。
千雪浪不知道他在搞什么名堂,也不多问,只与他一块儿回到院中休息,任逸绝甚至悠哉拿出一盘棋,邀请千雪浪共同消遣。
可惜千雪浪于棋道并不精通,琴棋书画只在幼时粗粗学过一些,因此拒绝任逸绝的邀请。
好在任逸绝极善自娱自乐,自己与自己也下棋下到了正午时分。
一日无事,不听任逸绝来唤,千雪浪知道定是纸鹤没传回任何消息,他干脆在房中静心修行。
到了一更时分,任逸绝忽然来“哐哐”敲门:“玉人睡下了吗?”
千雪浪当然没睡,他起身去开门,差点叫任逸绝一头栽进怀中,问道:“什么事。”
“与玉人待久了,叫任某也有些脱俗忘世了。”任逸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若非檐下燕子帮忙,任某还不知道犯了个大错。”
千雪浪不理他的打趣,只道:“说清楚。”
“玉人可知,一座城有几个城门?”
“东南西北各有一个,若分内外城,那就更多。”千雪浪思索一二,“如东浔城这般恐怕还有几处水关,你问这个做什么?”
任逸绝轻轻叹息:“正是这个道理,昨日崔少城主心情好,自东城门入内,却不一定就是从东城门出去的。城门有许多个,纸鹤不过一只,难怪一整天也没什么消息,不过想来水关这一处,崔少城主是绝不会去的,这倒大可放心。”
水关就是城池为引江河入城时所设的关卡,一般并不放行,崔少城主若要兴起去乘舟划船,想来也不会出城了。
“那燕子又是怎么回事?”千雪浪问道。
任逸绝抬手邀他外出,二人边走边聊:“噢,今日那只纸鹤正占了一只燕子选定的窝点,它叼着纸鹤往外飞,想要将这对手抛远了,竟一口气从东城门飞到了北城门。”
千雪浪评价道:“倒是好气性。”
任逸绝险些笑倒。
一更时分的东浔城还没完全寂静下来,有些地方尚还热闹,街上已出现许多巡逻的守卫弟子,不过这些弟子修为较低,莫说是千雪浪了,便是受伤的任逸绝也能避开。
二人辗转四方城门,皆在附近屋舍留下纸鹤方便追踪,千雪浪步伐平稳,与任逸绝同行在寂静的大街上,见身旁任逸绝一副从容自若的模样,却不知是真平静还是假镇定。
对于血魔一事,千雪浪并无太多想法,不过他知道,任逸绝是有些在意的。
任逸绝走了两步,忽然微笑道:“我还以为,玉人会问些什么?”
“没什么好问的。”千雪浪淡淡道,“你若想说什么,直说就是。”
“你这玉人真是心若冰石。”任逸绝甚是无奈,“什么都不瞧不看,如此下山,又与在山上有什么不同?”
千雪浪闻言若有所思,他将头上帷帽轻轻摘下,在手中摆弄片刻:“你说得有理,这遮眼的帽子好取,我心中的帽子确是难取。不过你要说的,我已知道。”
“哦?”
“血魔伤重,不可能在东浔城附近停留过久,免得引起崔玄蝉注意,因此这几日一定会下手。”千雪浪淡淡道,“会出外春猎的崔少城主就成了血魔最好的选择,一来不易立刻被发觉,二来十几匹灵兽与十几名修士,足以抵过几千个百姓了。”
“你特意关注城门,就是想了解崔少城主的去向,是吗?”
任逸绝微微一笑:“玉人心清眼明,倒是我多话了。可惜了……”
“可惜什么?”
任逸绝惋惜道:“可惜错过了一日,若按照任某原本所想,说不准我们现在已住进城主府了。”
“为什么?”
“这嘛……”任逸绝拖长音调,轻轻点了下自己的脸,神色略见戏谑,“白天在大街上,玉人难道没瞧见那崔少城主看任某的眼神?”
千雪浪细细回忆了一番,摇摇头:“我没在意。”
任逸绝失笑,也不在意:“崔少城主白日瞧我的时间太长,定有内情,不管是好是坏,他起码对任某是有几分兴趣的,若能结缘,其他的自然不难。”
“原来还能这样。”千雪浪道,“有一事我倒不太明白。”
“玉人不妨直说?”
千雪浪淡淡道:“崔少城主确实是最好的选择,可血魔选他,遗祸无穷。”
任逸绝摇头一笑:“我还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问题。血魔眼下自身难保,要是对寻常百姓下手,不过几日就会被发现。崔玄蝉治下受害,自是颜面无光,必定通缉追杀血魔。”
“既定要结仇,吃百姓一样,吃几个弟子也是一样,那倒不如多吃几个修为有成的弟子,恢复快些,好叫自己逃脱的机会更大,也更划算。似他这般有今日没明日的魔修,杀性本就较于其他修士更重,仇大仇小,又算得什么。”
任逸绝偶尔说话之间,总不经意透出一种浓浓的血腥味。
不过,既能在流烟渚那般的血海尸山之地闯出名头来,任逸绝想必看了不少,也经历了不少。
“更不必说,还有凌百曜。”
千雪浪问道:“凌百曜?”
“不错。”任逸绝目光微沉,“二魔从无交际,何以会忽然结伴来抓任某,此后必定有人指使,此人既能驱使二魔行动,恐怕修为极高,而且所图不小……”
千雪浪握着帽子:“你倒是见微知著,何以见得他所图不小?”
任逸绝神色忽见戏谑:“若毫无所图,那便同玉人一般,长留山中,不知寒暑了。纵然现今有了差使,也只任某一个。”
不待千雪浪反应这俏皮话,任逸绝又道:“血魔生性狡诈,凌百曜久不与他相会,他定知变故已生,想来会加快行动。要是擒下他,能问出不少线索,更能提上他的人头做见面礼,那之后该如何做,能如何做,就大有可谈了。”
千雪浪道:“若放跑,则万事皆休,我们仍是什么也不知,还可能叫崔少城主丧命,是吗?”
任逸绝莞尔一笑:“不错。”
千雪浪虽知任逸绝是个极为聪明的人,但到底如何聪明,却一直不太了解,直到此刻,他忽然意识到这于仙途上才不过刚起步的年轻人,目光实在长远得有些恐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