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看到满屋的可怕器具与斑驳血迹时，维森猜测过马林是个喜欢虐待人的变态。
基金会虽然只插手有超自然力量的犯罪和异常事件，但也经常与警局、安全局合作，听说过不少这样的案例。
传播最广的一个类型，就是因为自身是同性恋、或是被同性恋侵害过，而导致心理扭曲，专门虐杀、奸`杀其它同性恋者的深柜变态。
他在gay吧里钓到了马林这样的罪犯，很难不朝这个方向怀疑，如果真的只是这种情况，他就只需要等德朗希解决掉爆`炸物、搜集罪证，就能直接找机会擒获马林了。
但很快，维森就意识到自己猜错了。
马林剪掉他的上衣后，并未直接碰触他的身体，也没急着折磨他，而是将他带到了房间中央的手术台上，用拘束带固定了他的四肢，将一系列监测心跳、血压、血氧值的设备连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皮肤因水枪的冲刷而泛红刺痛，手上还残留着淡红的勒痕，当手指也被器械夹住时，马林发现了他小臂上那条不起眼的横杠。
“这是什么？”
马林用手指在那条线上抹了一下，没有抹掉，“纹身？还是你自己画的？”
“跟你有什么关系？”
维森反问他，“松开我！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怒斥着，嗓音像是因寒冷和紧张而微微发颤，很好地取悦了马林。
“怎么，我没有直接折磨你，让你失望了？”
马林笑着，从手术台下面取出了一个塑料板，在上面涂涂写写了起来，“看起来还挺精神啊……让我看看，服药时间31分40秒，口齿清晰，力量虚弱，心跳……嗯？”
维森也瞥见了仪器上的数据。
心跳是最难作假的东西，哪怕身体受到了刺激，精神也保持着警惕，但他并未真的陷入慌乱恐惧，心率还保持在平稳的每分钟90次，甚至还没有他小跑时的心率快。
他微微蹙眉，感觉有些棘手——毕竟他一直不是被拖拽着就是像这样躺着，运动量也不大，对于训练有素的探员来说，这种情况下心跳不快也很正常。
啧。
“奇怪……”
马林阴沉的目光落在他的脸上，“为什么心率这么低？和之前的人不太一样啊。”
“之前的人？”
维森很快意识到自己的数据，会和曾经的受害者有比对，“真是少见多怪，难道你绑架了这么多人，还不知道人和人的体质是有差异的吗？”
“普通人就算是锻炼身体也不会达到这种程度……你是什么人？！”
马林立刻拿出了一柄刀子，抵住了维森的颈动脉，“竟敢干扰我的实验，说出实话，我会给你个痛快。”
细细的血线从颈侧出现，溢出几滴血珠，维森镇定地望着他，直接承认道，“我是来找我朋友的，他叫瑞安，身高一米八，红色头发。”
失踪的受害者很多，维森一个个都记在脑海里。
而他此刻故意装作瑞安的亲友，是因为方才观察四周的环境时，发现了被卷入手术床滚轮里的一根红色发丝。
承认自己是来找人的，总比自爆是警方或者探员身份来得方便些。
“啧，我记得他，”
马林回忆了一下，也许是半个月内发生的事，他很快想了起来，露出了诡异的笑容，“这就能说通了，那是个很可爱、很狡猾的小男孩，可惜，你找错地方了！”
正说着，他就高高举起手中的匕首，猛地朝着维森的右眼用力刺去。
噗呲一声，匕首扎入手术床，刀柄深深陷了进去，而维森已经挣脱手上的拘束带，坐起身来。
令人牙酸的骨头衔接声传来，他的额头微微冒出冷汗。
见他还在尽快解开脚腕的拘束带，马林的神情逐渐变得认真起来，“你竟然还有力气？呵……倒是对自己够狠的，但你以为这样就能从我手中逃脱吗？！”
为了挣脱手腕的拘束，维森的左手大拇指强行被自己掰到脱臼，又迅速接回原位，迅速地红肿疼痛起来，他几乎只用了两秒就让双脚也恢复了自由，翻身下床躲开了马林的下一轮攻击。
身上连着的各种线被他一把拽了下来，精巧的格斗术让维森在争斗中毫发无损，迅速夺走了马林的匕首，将人反制在地上。
“瑞安现在在哪儿？他还活着吗？”
维森做出急切而愤怒的样子，“你把他怎么了？！你这个混蛋！！”
自以为掌握了他的弱点，马林任由他用匕首抵着自己，哈哈大笑了起来，猖狂而病态，整个身体都随着大笑而抖动着，“你竟然在找他？哈哈哈哈！！！你竟然跟我要他的下落！！哈哈哈哈哈哈哈！！！！！”
事情不太对劲。
维森皱着眉头，发现了马林的反应很怪异，有种强烈的违和感升上心头，如果那根明显的红发不是瑞安的，那么马林不应该承认见过这个人，但如果就是瑞安……为什么……？
“他不在你手里？”
维森控制着自己，逼问他，“你把他交给了什么谁？送去了哪里？”
马林偏不告诉他，只自顾自笑着，“想知道吗？杀了我，从这里……这里捅进去，刺穿我的心脏，我就告诉你啊？”
“……”
维森思考了片刻，直接照做了。
利刃从肋骨的缝隙刺进去，割断肌肉，顶着血肉的阻力不断深入，他左手撑着马林的胸膛感受他的心跳，右手稳稳落刀，直到刀剑距离跳动的心脏只剩一厘米。
鲜血迸溅而出，染上了维森面无表情的面庞与脖子。
他皱了皱眉，想起自己侧颈还有细小的伤口，嫌弃道，“你没有什么传染病吧？”
马林震惊地睁大了双眼，瞳孔骤缩，被他惊呆了。
“怎么不说话了？”
维森还抓握着刀柄，继续问他，浅色的虹膜带着无机质的光彩，居高临下瞥视着将死之物，“我已经照你说的做了，你该说实话了吧？”
……
“嘭！！”
德朗希撞开大门时，看到了站在一片血泊中的搭档，他吓了一跳，连忙喊了一声，
“维森！”
维森背对着他，浑身湿漉漉的，沉默而平静地转过侧脸，望向了他，“德朗希，炸弹都处理好了吗？”
“我……”
德朗希看了看他，蔚蓝的眼底闪过慌乱。他想过很多种会看到的场景，或许维森会受伤，会遭受非人的待遇，或许会和罪犯打成一团……
但维森站在那里，仅有的布料挂在上身，微微泛红的皮肤暴露在空气中，让他的视线一时间不知该落在哪里——他又不是没和搭档赤诚相对过，偏偏此刻竟然有些不敢多看了。
他下意识向前走了几步，险些被绊着，这才看到了躺在地上，心口插着刀子的罪犯，“已经解决了，还找到了他的罪证，你这边……”
“我这边没问题了。”
维森用冷水冲刷着身体，脸上已经没有了血迹的残留，只是嘴唇白得厉害，他上衣破破烂烂的，但明显没有什么大的伤口，让德朗希很快放心很多。
关了水后，他走向德朗希，从他手中接过了被拍照记录的证据们。
“这算是解决了吗？”
德朗希说着，直接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劈在维森的身上，将人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又去摸他湿透了的头发，这才语气自然了些，皱着眉说道，
“这家伙是个私自研制违禁药物的变态，抓来的人都做了药物实验，而且手段残忍，如果有人在药物实验后还活着，就会被他卖掉，有了这些罪证，足够判他死刑了。”
见维森低着头没有说话，德朗希又自顾自说道，“没关系的，我会在报告上写清楚，是他先袭击了你，想要杀你灭口，才被你不得已反杀，本就是个死有余辜的人，上面不会为难我们的。”
“没事，德朗希。”
维森放下资料，平静地说道，“事情还没结束，我需要再来一次。”
“为什么？”
“受害者之一，瑞安，这个红头发的家伙，”
维森从自己的手机里调出了一张照片，给德朗希示意，“他曾经落入马林的手中，但因为男朋友及时赶到，得以幸存，最终从这里逃脱了出去。”
德朗希低头看向受害者的资料，“所以，瑞安的失踪其实和马林没关系？”
“还是有点关系的，如果不是被马林下了药，恐怕他也不会这么倒霉失踪。”
维森继续说道，“关键是，瑞安刚出虎穴又入狼口，按照马林的说法，瑞安因为被他做了一半的药物实验，身体里被植入了可以定位的芯片，但信号在十几分钟前彻底断掉了。”
听到他说什么‘人体实验’和‘植入芯片’，德朗希的精神再度紧绷起来，眼神立刻落在维森脖子的伤口上，又看向他留着擦伤勒痕的手臂，“那你有没有被他做什么？身体还好吗？”
维森一愣，转而笑了起来，“他来不及做什么，就被我杀死了……而且，就算真的做了什么也没事的，反正还要再回溯一次。”
说着，笑容又很快从他的脸上消散，维森转头看向地上的尸体，血腥味浓重到让人作呕，但他已经习惯了闻到血的味道，只是脸色苍白了些。
德朗希很不认同他的这番话。
就算是要回溯，身体受到的伤害和疼痛也是切实的，他向来不认为可以不把这个当回事。
正如过去无数次对维森劝说过的那样，德朗希微微蹙眉，“就算是回溯后谁都不记得了，也是真真切切发生过的事，不要任由这家伙随便伤害你，该正当防卫的时候没必要手软。”
是啊，德朗希每次都会这样劝他。
“但我只是出于私心……”
维森的眼底闪过一瞬的恍惚，喃喃了一句什么，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
可是……正是抱着反正一切都会被抹去，反正时间会回溯重来的心思，他才变得越发放纵自己的。
因为决定了要回溯，因为容错率是那么的高，他永远来得及后悔，所以他毫不犹豫地将尖刀刺入该死的罪犯的心脏。
所以他轻佻地拥抱自己的搭档，利用异能造成的错觉，一次又一次地越过朋友间的那道界线，贪心地享受这份亲密，又同时期望能维护这份友谊直到永远。
他好像已经在这条路上越走越远了。
“你说什么？”
声音太小，德朗希没有听清。
他立刻摇摇头，收回思绪冷静道，“我是说，如果不是我露馅了，还有时间套出更多信息的。”
“露馅？怎么露馅的？”
“心率不够快，被他看出来我没被下药了。”
在维森思索着该如何让心率保持在较快的程度，好瞒过马林，套出更多信息时，德朗希已经不知从哪儿拿出了一块手帕，仔仔细细擦拭了他的脖子上的伤口，又用消毒灭菌、促进伤口的药水敷了上去。
他的皮肤很冷，此刻碰上了德朗希的指腹，又疼又烫，微微颤栗着。
维森抬头望向近距离的搭档，张了张嘴还想说点什么，德朗希已经抓着他的小臂，用记号笔再次划下一条短线。
“已经是第二轮了吗……”
德朗希担忧地看着他，“那就再来最后一次，三次之后如果还是不行，就把这个案子上报上去吧，之后还不知道有什么硬仗要打，节省点力量。”
“好。”
维森轻声答应了他，抽回再次留下记号的手臂，轻轻抿唇。
他没好意思承认，因为很多私人的原因……他在今天之内使用异能次数，早就超过三次了。
还好德朗希没看出来。
至于这次回溯之后，该如何伪造过快的心率……
“你身上又冷又湿的，要不要先擦干些，免得……免得被看出来。”
德朗希收起记号笔，手掌顺着他的小臂，又捏了捏他冻僵的手指，似乎是觉得还不放心，“我车上有毛巾，还有热水。”
“不用了。这次我不会回溯到那么靠前的时间点，只需要再确认几个细节就行。”
维森摇摇头，没有浪费时间。
他还想说点什么，德朗希忽然张开了手臂，将他轻轻拉入了怀中。
温热的、带着薄薄茧子的掌心指腹贴上他的后脑，深深顺着发根梳拢进去，将舒适的体温带给了他，维森僵硬着身体，茫然地抬头，却只瞧见德朗希的侧脸与肩膀。
他不再挣扎，一点点放松身体，闭上眼睛，回应了一个朋友间不算过分的拥抱。
弥漫着铁锈血腥味的冰冷房间里，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以搭档间的方式鼓励着彼此，让疲惫一扫而空。
被松开时，德朗希的衣服、下巴已经被他染上了一片水渍。
而他的心脏正飞快跳动着，耳尖发红。
“小心点。”
德朗希认真叮嘱道，“别让这混蛋得意太久。”
“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