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栖意成为A奖评委时, 才二十四岁。
【月神又登基了】
【这都忍住不粉的,你们真的不懂我妈妈一骑绝尘有多爽】
【听说走红毯之前好几个男的为了妈妈挽谁的胳膊打起来了,真的假的】
【品牌方也要在我妈妈家门口打起来了吧】
【我妈妈脖子上是什么啊, 谁啃我老婆脖子了天杀的老色狼, 嘴长我老婆脖子上了是吧】
【走红毯的时候那几个男的眼睛也长我妈妈身上了】
【媒体:根本拍不到几位的正脸】
【媒体拍他们干嘛, 拍我老婆的时候顺道拍一下就不错了】
【好香啊好想摸一摸……感觉妈妈披里税很多,给我喝一口】
【喂(我吸一口)】
【我们这里是正经楼求你了(我喝一杯)】
【《梦生河》那时候看起来就很多了】
【妈妈我真的要穿回去保护你了……我妈妈那时候还那么小……才十几岁啊就被臭男人看光光了啊啊啊好崩溃】
【感觉是信息素特别诱人的omega……妈妈……】
但与此同时, 月栖意身体却呈现出明显的颓势, 下一部新戏杀青当晚, 他就因爆发性心肌炎进了CCU,高烧不退, 血氧也一直下降,翌日转入ICU后突然休克要抢救。
厚厚一沓通知书同意书告知书送到梁啸川与祝双姮眼前, 对面医生表示抢救成功率不足百分之三十,宽慰家属做好心理准备。
十个小时零七分钟, 从暮色四合到天边泛起鱼肚白, 梁啸川站在医院走廊里, 同月栖意一墙之隔。
墙内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爱的人,正被丁零当啷的ECMO及一大堆其他仪器团团围住,生死未卜。
月闻江在另一侧, 同样默默无话。
他俩起初焦灼得一刻也静不下来, 在走廊里一遍遍盘桓、一遍遍朝抢救室内张望。
可等待最是熬人, 最好的医生已经都在这里,倘若老天真要抢走月栖意、真的发生了最坏的结果, 也只能一起走。
这样煎熬了十个小时, 想法在“没有救不活他这种可能”和“大不了就陪着他走”间心惊肉跳, 终于等到了救过来的消息。
但也只是暂时将他从鬼门关拖回来, 仍未脱离危险,月栖意真正能与人正常交谈时,已经是又过了二十天后。
梁啸川舀起一小勺罗宋汤喂给他,语气硬邦邦道:“你必须推了所有工作,休息最少一年。”
月闻江捂着他的输液管,道:“妈妈,大夫也说了你必须好好休养。”
徐姨在一旁叠衣服,絮絮道:“宝宝,我们休息休息好不好?姨姨学了好多新的小蛋糕做法,你在家慢慢做给你吃。”
月栖意看着梁啸川,眨了眨眼。
总觉得梁啸川像是要哭,眼睛赤红一片,只是不见眼泪。
梁啸川以为他要拒绝、说要去拍戏,急得只差自燃,可月栖意喜欢演戏,不让他去演戏本身就足够残忍,哪里还舍得再凶他一句。
“我也同意。”
另一侧祝双姮搁下手里的报告单子,肃容道:“意意,你这次真的吓到我们了。”
月栖意唇瓣翕张,迷茫道:“姑姑……”
他实在意外,因为祝双姮哭了。
在月栖意记忆中,她上次哭已是二十多年前、她一个人在房间里悄悄整理月菱茴遗物之时。
她似乎并未意识到自己在流泪,要强了大半辈子,但凡能控制住就不会在小辈面前哭泣。
祝双姮养他这么些年,月栖意哪里受得了这个,一见姑姑哭,他眼泪也立时落下来。
他心肠柔软天生眼泪丰沛,简直是汹涌而下,一行行连成串滚落,霎时间脸颊湿了一片,眼尾颊边都泛红。
这大病初愈的,月栖意情绪一不稳,呼吸便有些接不上,倒骇了祝双姮一跳,赶忙扶住他,喊道:“意意!”
梁啸川将人接过,一手给他擦眼泪,一手拍抚他胸口,低声道:“没事,没事,姑姑没休息好、眼睛酸才这样的,不是因为你难受。”
祝双姮:“……”
月栖意稍稍平复气息,轻声道:“你们别担心,我会休息一段时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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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闲也没完全闲下来,小猫喜欢在家里窝着看书看电影取暖睡觉,但日子久了也会觉得无聊,至于上流圈子的酒会晚宴交际应酬,他不感兴趣,也没必要去。
正值假期,思来想去,他打开了邮箱。
【内幕消息,老婆下学期来教课】
【!!!三顾茅庐终于请到了是吧好好好[泪]】
【教什么,表演吗,我真怕我菜得吓到月老师……】
【以妈妈的性格,只要态度摆正,哪怕演一坨大芬出来他也会先温柔地夸夸你的】
【老婆老师你这么温柔我真要无地自容羞愧而死了】
【?老婆老师,我服了啊啊啊】
【应该是理论课,据说妈妈出院没多久,让他休息休息吧[哭]】
“一定要去?”梁啸川眉心紧锁,一面给月栖意扣扣子,一面忧心道,“要是哪儿不舒服马上给我打电话。”
“每周只上两个下午的课,”月栖意闭着眼倚着床头,在脑内润色今日的教学内容,缓缓道,“学校来找我那么多次,我都因为要拍戏拒绝了,也不太好意思。”
梁啸川黑着脸道:“你不好意思拒绝,学校倒好意思不给你发工资。”
月栖意澄清道:“是我自己要求的,把薪酬加到奖学金里去发给学生。”
梁啸川心疼得不行,就是舍不得月栖意去打白工。
但他也拦不住,只得再三叮嘱月栖意别把保镖们安排得太远,务必确保自己的人身安全。
系内对月栖意的人气有所预料,月栖意这堂戏曲史的课容量已经是最大值,安排在校内最大的阶梯教室。
选课当日系统被挤爆,修了大半天才修好。
按照规定,选课人数超过课容量后,会由系统抽签决定哪些学生选中。
教务处老师看着自己就业二十年来从未在后台见过的数字,陷入沉思。
——全校一共多少个在读学生来着?
然而真正到上课的那天,甭管选上的没选上的,都从早上六点就在教学楼门口排队等着开楼门,门一开便蜂拥而入——晚一毫秒的只能自带凳子或是站在教室两侧,晚一秒钟来便只能隔着八丈远望洋兴叹。
上课时还算风平浪静,然而一下课月栖意被热情的学生们围拢住。
他始料未及学生们会对本国戏曲史这么感兴趣,答疑完一个又一个,直到晚饭时间也还没结束。
别无他法,他只得和学生们一起朝食堂走,边走边继续答疑,然后一起吃饭,吃完再说一两个小时。
如是循环了几周,月栖意大致记住了一些态度认真的、经过思考才来提问的学生。
这些学生大多在提问前自我介绍过,他也记住了名字。
唯独其中有个男生从未说过自己的姓名,而月栖意也没什么机会问。
他也疑惑过。
认真提问时多提提自己的名字或许可以多拿些平时分,对绩点有好处,这位学生却只是提问,是纯粹对戏曲史怀有满腔赤诚吗?
无论如何,一拖便是两个月,他仍不知对方姓甚名谁。
两个月后某日下午,月栖意去上课,梁啸川登录网页整理月栖意的私信,往下翻了翻,忽然顿住。
【老师……好喜欢你】
【你不知道我等了你多少年】
【这么多年,我做梦都想当你的孩子……妈妈……】
【老师……今天你又对我笑了】
【但是你也对别人笑,为什么不能只对我笑呢】
……
【你很快就能看到我了,老婆……老婆老婆……我什么都给你】
梁啸川立刻打给月栖意。
月栖意接了,对面环境音嘈杂,梁啸川深吸气,若无其事问道:“老婆,在哪儿呢,都快过饭点了,哥现在去接你。”
大约是包厢密闭空气不流通,月栖意头有些晕,呼吸也不太顺畅。
之前他都是饭点之后一两个小时才回家的,按理说梁啸川不至于现在就打电话来。
因此他深呼吸了下,缓缓道:“今天有学生过生日,就没怎么答疑,我得和学生们一起吃个饭才能回去。”
今日一下课便有学生说自己过生日,来邀他一起去校外吃饭庆祝。
月栖意还没开口答应或拒绝,十几个学生便已经推着他往外走。
到了庆祝的地点,月栖意才发现是祝家旗下的会所。
他对学生不设防,发了条消息给不远处伪装成路人的保镖负责人,让他们不要跟着上楼。
现下梁啸川听他如此说,眉心并未舒展,沉声道:“地址发我,我过……意意,意意?”
掌心一空,月栖意看着对面人。
是那个每节课后都提问的男生。
男生挂了他的电话,笑了下道:“老师,果汁还需要再加吗?”
月栖意忽然发觉,只是打电话这两分钟内,包厢里安静了许多。
他环顾四周,连同今日的寿星在内,学生们三三两两歪在沙发里。
一大半已然沉睡,余下的也只是半睁着眼,嘴里叽里咕噜呓语着,显然离入睡不远。
月栖意眨了下眼,语速已经明显变慢,轻声道:“手机还给我。”
男生自然不会还他,将手机倒扣在桌面上,展臂抱起他。
月栖意没有力气反抗,也没想过反抗——从体型来看,即便他没喝那杯有问题的果汁,体力上也绝不会是这个男生的对手。
对方没抱他出去,而是将他放进沙发夹角,继而一个个拎起四下渐渐睡成死猪的同学们并归拢到沙发两端,清出足够两人说私密话的空间。
按常理来说,月栖意本该是第一个昏过去的。
可这些学生都呼呼大睡,月栖意却还保留一丝清醒,只是无力挣扎或起身。
只能说明,这个男生特意给他减少了药量。
月栖意手按着沙发皮面,缓缓道:“你究竟叫什么名字?”
男生一愣,旋即凑近他,眼神牢牢将他笼罩,道:“老师,我叫yuè wén jiāng。”
月栖意:“……谁?”
他几乎以为自己不清醒故而听错了。
可对方又重复了一遍。
月栖意:“……”
他抿了抿唇瓣,确认道:“是哪三个字?”
男生眼神暗了暗,低声道:“妈妈,我的名字不是跟你那个完全孩子一样的,我是‘跨越’的‘越’,‘疆土’的‘疆’。”
听见他的称呼,月栖意:“……”
他迟疑道:“这是你本来的名字,还是……”
“是我改的,妈妈,是我看完《大小富翁》之后改的,”他眼神越发炙热,道,“但‘妈妈’是我看完《梦生河》之后就开始叫的,我没学月闻江。”
月栖意:“……”
他头好痛。
原本只是肢体无力,但听越闻疆这一声一声“妈妈”再加上他的表现,月栖意太阳穴猛跳,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与此同时,有不寻常的热度自他腹间升起,月栖意闭了闭眼,心知越闻疆或许还掺了点别的东西。
越闻疆手搭上他襟口,指腹已经触及第一颗纽扣。
包厢内灯影昏昏,映得月栖意瞳仁水光潋滟,仿若雨后无边春色。
他勉力抬眼,乌润的睫毛湿漉漉的,好似蒙了层轻雾,随着呼吸韵律缓缓颤动。
即使身处当下这种情形,他也并无愤怒或恐惧。
相反,他眼神越发柔和,仿佛无论对他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他都会温柔地体谅接纳。
月栖意轻声道:“闻疆。”
言罢他停了停,缓一下这个同音的称呼对自己造成的心理冲击,嗓音因脱力及药效而显出惑人的柔媚:“你不要急,你想做什么……都可以……好吗?”
这是越闻疆十年来无数次梦到过的场景,月栖意就在他触手可及之处,与他紧密相贴,唇色红到靡艳,软着身子温柔地接纳他。
他一时不知今夕何夕,几乎不敢相信美梦居然可以成真,喉结无意识地滚动,喃喃道:“好……我都听你的……”
月栖意循循善诱:“周围有这么多同学,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就会醒,我们去别的地方,隔……隔壁就有……”
这另一种药效比他预料得还要烈,月栖意几乎说不下去。
眼前越闻疆的脸早已模糊成一片虚影,他甚至不晓得自己说出口的话是否是自己想说的。
他咽下马上要溢出唇瓣的沈隐,艰难道:“就……有空的包厢,好吗,闻疆?”
越闻疆驯服道:“好……”
然而他满口答应,却并未有丝毫挪地方的举动。
他甚至愈发逼近月栖意,脸贴在月栖意柔白颈侧,着魔一样猛嗅,喉口发出粗重古怪的“嗬嗬”声。
月栖意想再说些什么,可一张唇便泄出声类似哭泣的音节,飘飘悠悠送进越闻疆耳中。
生理性泪水也随之落下,月栖意敌不过药力侵袭,眼尾颊边潮红一片,好似揉碎了的蔷薇花瓣,唇瓣无力合拢,齿关虚弱地松开,隐见一截湿红舌尖。
越闻疆视线愈加灼热,抬手便要抚他脸颊。
“啪——!!!”
可下一瞬清脆的碎裂声炸响,越闻疆身体霎时僵住,鲜血自头顶急遽淌下。
梁啸川单手拎起他,如同拎起一块腐肉,猛地将他掼在地上。
手中啤酒瓶断口参差不齐但锋利至极,梁啸川面容狠厉,片刻未曾迟疑便往下捅。
“卧槽!!!”
成登岭一进来便眼前一黑——包厢在四楼,梁啸川直接走的楼梯,这人也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跑上来比他们等电梯还快。
这要是扎下去,可就得铁窗泪了。
他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与几个最强壮的保镖一拥而上,七手八脚将梁啸川架开。
余下几个保镖立刻将越闻疆抬起来,送到门口,远离梁啸川的攻击范围。
成登岭几人这才松手。
梁啸川呼吸急促,手里的半截酒瓶坠地。
保镖将外套递到梁啸川手里,梁啸川适才戾气横生,此时却分外小心翼翼,展开外套将月栖意裹起来护在自己怀里。
成登岭作为医生自然想上前察看月栖意的状况,可他才向前一步,梁啸川眼神便立刻扫过来。
成登岭被他这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定了定神,也能理解。
月栖意现下这情状,纽扣开了一颗,第二颗也有点要开不开的,仰着修长细颈如同天鹅,泛红却一路蔓延到锁骨,如同酩酊大醉。
他显然已不清醒,双眸半阖,眼尾湿淋淋淌着泪,颊边晕着桃花似的粉,呼吸细细地打着颤。
莫说成登岭,普通人也大致猜得到他这是怎么了。
成登岭自觉坦荡,却也莫名不敢多看。
他只得狼狈别开目光,暗骂越闻疆自寻死路。
他不敢再朝月栖意看,视线逡巡之间转至门口。
“卧槽!!!”
众人视线都在包厢内月栖意这边,成登岭第一个发现月闻江不知何时出现在包厢门口,手里拿着不晓得哪来的又一半截酒瓶,正要往越闻疆颈间招呼。
虽说他这年龄不用负刑事责任……也不行啊!
成登岭这一嗓子惊醒了保镖们,几人又火急火燎把这小狼崽子拎起来。
成登岭往月闻江跟前一站,挡住他看向月栖意的目光,警告道:“少儿不宜懂不懂,臭小子不能看啊。”
月闻江紧攥着啤酒瓶颈,缓缓道:“这个人敢害我妈妈,我要他死。”
成登岭:“……”
他百思不得其解,月栖意这么水一样的人,到底怎么吸引来这些刺儿头的?
梁啸川抱着月栖意,低声道:“意意?听得见哥说话吗?”
月栖意极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下一秒药性又如潮水般汹涌而至,他吃力地呼吸了下压住沈隐,指尖攥紧梁啸川胸口衣物。
梁啸川目光一紧,按住他后脑勺、让他面颊贴住自己肩头,望向面如土色的会馆负责人。
后者会意,立即伸手指引道:“楼上有空房间,跟我来吧。”
短短一段路,月栖意眼泪流得越发厉害,梁啸川要疾走便难免颠簸,每次起伏都令他战栗。
房门一关,梁啸川的吻便压下来,月栖意站不住他便一直托抱着,手扣着月栖意后脑勺压向自己,吻得难舍难分。
月栖意被他困死在臂膀与躯干之间,分明自己才是受药效影响从而需索的那个,可梁啸川却跟中了十倍百倍的药量一般……月栖意根本换不上气,每个腔窍都被填满撑开,水当当一汪艳红靡丽。
昏昏沉沉间,他总觉得方才他漏掉了一个很重要的人、一个出现在此处很不寻常的人。
可究竟是谁呢……
可这念头仅是一闪而过,月栖意无暇细思,飘摇着沉入席卷而来的山洪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