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绍允愣愣道
“....摔一下才哪儿到哪儿。”
他利落起身,要回忆自己方才正做什么想什么,月栖意已开口道:“走吧,休息吧,明天一早要围读。”魏绍允点头道:.....哦。
上楼,到房门口,开门,进屋,关门。
魏绍允心里犯嘀咕:自己刚刚是不是想干什么来着?
走廊上没了动静。
月栖意换上极软底的鞋子,几乎如同赤足,不对,几乎如同爪子带有肉垫的小猫,蹑手蹑脚地、轻盈地飘下楼,不曾教红木楼梯发出丝毫吱嘎声。丹桂枝繁叶茂,月栖意在几步开外,轻声道
“还要守多久呢?”
枝叶簌簌轻响,梁啸川走出树后
低声道
月栖意走上前,像是无可奈何道:“你手里是什么?
梁啸川需要点伪装,可他不穿别人的衣服,因此只是将剧组安保人员的制服拎在手里。
他实话实说:“手刀,劈晕了一保安。
月栖意:....."
“你不说晚上吃饭呢吗,那今晚上还不算开始工作,”梁啸川得寸进尺地拉他手,捏了捏,软软的,自己心中便也愈发软,道,“就想看看你,不烦你工作,天亮之前我就走。月栖意抿抿唇,道:“一晚上飞过来又飞回去,多累。
“累什么累,”梁啸川不以为然道,“待家里见不着人,我才累呢。”
他将手中的小纸袋递给月栖意,道:
“过两天中秋,做的月饼,无糖的有糖的都做了,你尽量还是吃点有糖的,我真怕你回头再晕了。”月栖意盯着鞋尖,久久不语。
梁啸川摸摸后脑勺,道:“生哥气了?那,你说戒断也得循序渐进吧,我哪能受得了一下子见不着呢,我....怀里猝然一软,有小猫还是小蝴蝶的扑进来
梁啸川瞪大眼,觉得是梦呢,连气都不敢喘。
两秒钟后他张臂死死回抱过去,恋爱脑晚期无药可医,他满脑子大红囍字带粉红泡泡,丘比特在他脑子里吹唢呐。月栖意下半张脸埋在他肩头,轻柔嗓音带动他浑身共振:“..
.....哥。
“哥在这呢。”梁啸川心脏快撞出胸膛,他想舔舔咬咬月栖意,哪里都行,但太神经质了他又作罢,只忍不住一直嗅月栖意。....边儿上怎么这么多破桂花,香得他暴躁,他快闻不出月栖意的味道了。
月朗星稀,全剧组都在会面宴饮后疲倦入睡,连流浪狗都趴在纸盒子里打盹儿,晴夜秋高气爽,风也轻柔,是甜腻腻的桂花风。渐盈凸月嵌在天幕,皎白亮滑,像勺子挖去一小块后的芝士蛋奶布丁。
摄像机安置在各个室内室外,昂首挺胸,覆着红布,像黑衣哨兵盖红盖头
即便有茂密枝叶,这也是露天。
黑灯瞎火,树影幢幢,远远瞧着,梁啸川稍稍低身,月栖意背倚着墙直立,两人紧紧拥抱着,似在接吻或是交颈。月栖意指尖打着旋儿,跌跌撞撞蹭着身后百年老建筑的院墙,然而只触及一片坚硬平坦,没有可抓握之处。他衣着完好,因为有风衣,所以他里头并未穿毛衣,只穿了轻薄的衬衫,吸水性良好。
又热又痒,他不断深呼吸,可深呼吸要先吸,吸气必定引发轮廓向外张,因此他屏住呼吸,然后缺氧得更厉害。梁啸!....是渴了吗,可是位置也不对呀。
“梁........、快亮了,你.....、你快走..."
“马上、马上......"
剧本围读有序开展。
读至许言郁扮女装跳水袖舞那一段,韩玮华问道:“栖意,这段的文替有几个人选,待会儿你跟我一起去看一下。”月栖意沉吟片刻,道:“韩导,这几天围读我想自己试一下,如果效果不好的话开拍再用文替。
无特效无剪辑、由本人亲自完成的一段舞,效果自然比用替身流畅许多、可观赏性高许多。
元斐君惊奇道:“你会甩水袖吗?”
月栖意颔首道:
“小时候外婆带我去听昆曲,有师父教我。”
元斐君遂问道:
“小时候?几岁呀?
“四岁开始,”月栖意道,“但是我学艺不精,只有在每年去看外婆的时候学这个
并且在吴州的时间里一半还在生病。
但到底也是快二十年的功底,电影里这短短一段要跳得有模有样,应当不难。
不难是不难,但月栖意断不肯让效果只是差强人意,他要试便全力去试,要舞便要舞得兼具力量感与肢体柔软。因而每日围读休息间隙或结束后,他都在园中开阔处一遍一遍抱袖、抖袖、提袖、翻袖、收袖,打袖、搭袖、冲袖、云袖、单摇袖、双摇袖....魏绍允路过时他正一个云袖抖出去。
“啪”一下甩在魏绍允脸上。
他晓得水袖末端打在脸上不会有什么痛感,因此也不问魏绍允的脸是否有事。
魏绍允被抽得一凛,月栖意也不料他没保持安全距离,不由道:....你得离得远点。
电影中他须用水袖抽霍从佳的脸,重点也是“当众抽脸羞辱”而非“要重重把他打成肿猪头”
魏绍允薄唇抿了抿,道:“要不你再抽我几下吧,反正到时候开拍也要抽,提前演练演练。
月栖意:.....?
“韩导,您看什么呢?”
制片助理路过,见韩玮华的神色酷肖流传甚广的那张“地铁老头看手机”表情包,便也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月栖意背对他们,魏绍允立在月栖意边上,俩人似在交.....挺养眼、挺正常的啊?
制片助理摸不着头脑。
韩玮华保持着那个表情,沧桑道:
“我这耳朵还是太灵了,现在的年轻人....癖好真特别。”
祝双姮关心清楚女儿与侄子的人生选择,但在衣食住行的细节上,她为了工作连自
己都凑合,对俩小孩也只能尽力而已,知道的还没他俩的保姆多。
因此她做出品人时,是以量取胜,大厨们各有所长,无论月栖意想吃什么都能即刻办到。
但现下合璧影业投资,邓明惟背后是梁啸川
他知晓所有月栖意爱吃的不爱吃的、能吃的不能吃的,佐料搁多少、肉要几分熟、口感是要软烂还是爽脆、不同温度不同湿度给他吃什.....梁啸川能写厚厚一本专著,大厨们是他的影分|身。月栖意坐在海派柚木沙发椅上,整个房间都呈现复原民国风,连盛中药的桶都是红木的。
短期内运动量骤增,机体不可能立刻适应,何况他本来就是身上零件不太好用的小猫。
当下他衣袖卷至肩头,两条白生生细仃仃的手臂浸在浓黑药汁里。
方才撕肩膀及手臂上的膏药疼出一头冷汗,叠加上手臂肌肉的酸痛,他白着脸半天缓不过来。
此刻紧闭双眼,瞧上去只有出气没有进气。
陈扬帆坐在他身旁,一手叉起二十六毫米蓝莓喂他吃,一手拿热毛巾给他擦额头擦脸。
药要泡久点才好见效,然而他又不能多泡,一旦皮肤染色,尽管会慢慢恢复,但会影响当下电影拍摄。简直是个悖论。
月栖意含着蓝莓,每嚼一口都要缓一缓,几分钟吃了一颗。
朝木桶方向略抬了抬下巴,意思是不泡了
陈扬帆说不动他,看向屏幕。
视频通话对面,梁啸川急声道:
“再多泡泡!"
月栖意又抬了抬
陈扬帆只能照做,拿浴巾裹住他手臂,而后抬温热清水过来帮他清洗。
一面洗一面絮絮道:
“还好第一天拍这个,再甩几天半条命都没了。”
梁啸川在对面坐不住,起身走来走去,咆哮道:“你们剧组这大夫行不行?都泡两天了怎么还难受成这样?”月栖意很容易猜到他的打算,勉力出声制止道:“你不要过来....
还不准过去,梁啸川恨不能从屏幕穿过去。
他粗声道....算不让我过去,我也得让成登岭过去给你看。
月栖意不答应:“兴师动众的做什么呢,马上拍完就可以休息。
“妈妈,放中秋国庆假我可以过去,我过去陪你吧!”
是的,月栖意另一台手机另一个微信号正在和月闻江视频。
月栖意曾提议过直接使用腾讯会议,但梁啸川和月闻江都坚决拒绝,并坚持他没必要和另一人视频、只和自己视频足矣。陈扬帆听“妈妈”这称呼仍然脑子发热,鬼使神差地扫了眼月栖意的腰,又立即低头给人家洗胳膊。他也是糙男人,手掌指腹粗糙得很,生怕自己粗手粗
他发誓他对雇主只有忠心一片,他只是不敢看月栖意只着单衣并露着手臂的模样。
给月栖意刮坏了,因此碰月栖意时轻之又轻。
月栖意也不赞成:“剧组不是度假村,来做什么呢。
他又道:“闻江,你现在学姑姑那边的东西要学到十点?”
“嗯,我还想再多学点儿....是祝女士没答应,
”月闻江道,“你甭担心我啊,你都已经这样了,你才要早点休息。”
月栖意其实并不想休息,因为他手臂实在痛,痛得睡不着,只能吃镇痛药。
同时他不能让对面俩人瞧见他已经痛到服药才能入睡的程度,否则最迟明早,他俩必定会出现在他床边。“那我要休息了。”他说着便要结束通话。
梁啸川登时道:“关了干嘛?你睡觉关声音就成了,我不看着你我不放心。”
月闻江亦道:“我也不挂。”
“...."月栖意只得找借口去洗手间,悄悄把药吃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