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步惊鸿出了中军帐,潘椋的心情还有些起伏不定。
“周奎。”
“属下在。”
“你看这孩子,长得与我潘家人像不像?”
潘椋指着自己这张老脸问周奎。
周奎闻言,看了看他,又细细回忆了一下步惊鸿的长相。
“潘帅若是不提,属下还未能察觉,潘帅一提,当真是有几分神似。”
“是啊,为何世间有长得与我潘家人如此相像之人呢?”
“潘帅又想起令郎了吧。”
潘椋叹了口气。
能不想吗?无时无刻不想,他就那么一个儿子啊,上天怎么那么残忍,就这样将他的儿子夺了去。
“周奎,此次北伐,咱们定要狠狠地打痛那群蛮狗!”
“喏!”
“行了,时间不早了,你快回去休息吧,等明儿粮草辎重一到,咱们就要向北进军了。”
“好,属下先行告退!”
周奎离开后,潘春从帐外走了进来,准备伺候老爷休息。
“潘春,你刚才在帐外,可有看到那娃儿?”
潘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
“您说的是那名步校尉?”
“是啊,就是他。”
“额,属下没好意思盯着人家看。”
潘春有些惭愧,自己没能答上老爷的问题。
“也是,你怎么可能直愣愣地盯着人家看呢。”
“老爷怎么了?那步校尉有什么问题吗?”
“那倒不是,只是,我一见到他,就好像见到了宪儿少时,你还别说,真的像,那眉眼啊,呐,就跟你老爷我长得一模一样。若他不是名男子,我当真怀疑他就是我那失踪的小孙女儿。”
“老爷您定是思亲心切,小小姐丢失了七年,您也惦记了七年,还为此,几乎与小姐断了亲,说到底,当时小姐也不过刚及笄,上元节出门的人多,中途挤散了也……”
潘春说不下去了,因为看到了自家老爷眼中的愤怒。
“不许替她说好话,错了就是错了,我潘椋的女儿,做错了事竟然连认错的勇气都没有。
即便她不是故意的,可作为姑母带着侄女儿出门玩,中途居然连把人落下了都没能发现,只顾着自己玩了,这样的心性怎配做人姑母?
若是换作她自己的女儿,若是幺儿是从她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她又怎会舍得?
可怜大娘子,一生只得两女,幺儿丢后,她的心情尚未来得及平复,身体都没养好,宪儿又去了,随之一起去的还有她的数位亲兄弟,亲侄儿,你说她如何能承受得了这样的重击。
说实话,当初我真怕大娘子也会跟着一起去了,好在还有琼儿日日在其床前守着,唤着,才让她不舍离去。
也许也是因为,她心中仍盼着能有找回幺儿的一天。
我愧对大娘子,那么多年还未能找到幺儿的下落。”
“老爷您别生气,是潘春的错,潘春说错话了。”
“你没有错,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子丧,一女离,说实话,我心里又如何不痛呢?
可我只要一想到大娘子遭受的苦痛,我这做家翁的,又如何能开得了这个口,去替那不孝女求谅解呢?
只求能早日找回幺儿,兴许将来,霓儿还能有机会求得嫂嫂的谅解,还有机会踏入我潘家的大门。”
潘椋躺在床上,身体朝向内侧,语气悠悠地说着。
“会有那么一天的,一定会有的。等到北伐结束,若是严庄主那还没有消息传来,恳请老爷同意,让潘春亲去沧州寻找,即便踏遍沧州的每一寸土地,也要找回小小姐。”
潘春悄悄抹去了眼角的泪,语气坚定地说。
潘椋笑了:“好!当然,我更希望严华安,这次不要让我失望。”
“老爷快休息吧,不早了。”
“嗯,你也去休息吧。”
“我不走,就在帐内眯一会,守着老爷。”
“有什么好守的,这是军营,中军大帐,若是还需要你在这里守着我才敢睡,那这外头的十万大军,是不是都要羞愧地钻地了?”
“额……那好吧,属下告退。”
“嗯。”
第二天,潘椋早已调整好了情绪,一大早就精神抖擞地坐在军帐中,等着下属上报情况。
先是斥候营的情报,称辎重车已抵达大军后方二百里外。
为此,潘椋欲派出数千人马出营,前去迎接辎重车队。
“属下愿派旗下背嵬军前去接辎重队回营。”周奎主动请缨。
“那……”
潘椋正要答应,突然又听到一句:
“属下旗下的横海军亦全是精兵,可出营接辎重队回营。”
曹林的话紧跟周奎之后。
潘椋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曹林的话自然没什么问题,但紧跟周奎的话后说出,有抢功之嫌。
可偏偏他又无法在此指责他的错误,因为此次北伐,曹林为庆元帝亲命的东路军主将,周奎与高彦则是副将。
三人皆为猛将,足以以一当百,只是性格上有很大的不同。
曹林的性格急躁,贪功冒进,周奎性情沉稳,高彦则沉默寡言。
在潘椋的眼中,周奎更适合作为主将,且不说此次东路军中,沧州军的人数占据了最大的优势,单说两者的性格,周奎沉稳谨慎,他若作为主将,定会全面观察另两路军的路线,再制定合作方案。
而曹林却只追求快!行军快!杀敌勇!狠起来连自己的退路都不留。
潘椋不知道庆元帝为何会选曹林作为主将,他名义上虽挂着帅印,实际上却是替圣上出征,在一众将领的任命上,全是庆元帝亲自定下的人选。
他猜测,是因为庆元帝太想胜了,想一鼓作气将蛮子打回老家,夺回燕云十六州,因此才选中了曹林这种擅长急行军的将领做主将。
“那便,由曹将军的横海军出营去接辎重军回营吧。”
“喏!”
曹林领命后,立即招呼亲卫下去安排。
周奎对潘椋的命令并无异议,对他来说,迎接辎重这事,本就是为大帅解忧,又不是非要与人争个高下。
只是曹林领命后,得意地看了他一眼,让他颇有几分费解。
此等小事,也值得如此沾沾自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