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陆礼还是没能拗过甘弈。
甘弈没干过农活,但有菱巧在旁指点,他学的很快,不一会儿,竟然也做的有模有样了。
男子终究力气大些,做农活更快。有甘弈帮忙,不多时两人便把田垄旁的杂草清理干净,挖好了排水的浅沟。
菱巧擦了擦额上的汗珠,跑到井边舀了碗清水递给甘弈。
甘弈接过碗来,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原来这田间农活也大有学问,想要做好也不比行医问诊简单。”
“阿哥说笑了。这怎么能比呢。”菱巧看着甘弈,认真道:“今日幸亏有阿哥帮忙。若是只我一人,还不知要忙到几时。”
“我啊,这是在帮自己。”甘弈笑着道:
“依着陆伯的性子,若是不把这些农活做完,我猜三日后,你又要去医馆找我过来给他看脚伤了。”
菱巧听了这话,扑哧笑出声:“阿哥说的都对。”
夕阳落在少年身上,清俊的身形微微泛起暖光。
“阿哥……我送你回去吧。”菱巧低下头,悄悄掩起颊上的红晕。
……
两人走在路上。
甘弈不忘再三叮嘱,把伤到脚踝后该注意的事情,又向菱巧交代了一遍。
“若是陆伯疼的又厉害了,千万记得找我再去看下。”
“阿哥医术好。人更好。”菱巧走在甘弈身旁,低声道。
甘弈只当这是客套话,一笑了之。
“是真的。”菱巧见他不以为意,忙认真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
“若是将
来,哪个姑娘能嫁给阿哥,”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当真是天大的福气。”
甘弈的脚步倏然一顿。
“天大的福气。”他自嘲般扬起唇角:“可能有人并不想要吧。”
菱巧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呢?”她轻声道。手把衣角都攥得皱了。
“因为人会变。”夕阳映红了少年的脸庞,却没能点亮眸底的那束光。
“见惯了荣华富贵,便忘了当初的样子,就……再也回不去了。”
看看身旁有些落寞的身影,菱巧张了张口,又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一时无话。
直到远远看见了医馆。
“阿哥。”她终于忍不住道:“人许是会变。但这世上,总是有真情的。”
甘弈沉默片刻。
“阿哥若是有空,可以多来家中坐坐。”菱巧面颊微微泛红:“爷爷他……很喜欢阿哥。”
“好啊。”甘弈弯起唇角。
目送菱巧离开,甘弈转身推开院门。
还没等他迈步走进院子,旁边树上倏然落下一人,连带着几片树叶飘到他的头上、身上。
“怎么又是你?”甘弈皱起眉头,扫掉身上的落叶。
“行啊。”江沅朝菱巧离去的方向看一眼:
“对着人家姑娘就客客气气,面上带笑。对我就这样?”
“你是姑娘么?从树上落下来的,是猴。”甘弈摘掉头上的树叶,斜睨她一眼:
“说吧,今日来找我有什么事?是偷鸡摸狗着了风,
还是下河摸鱼受了凉?”
“出大事了。”江沅一字一顿,正色道。
……
会不会,出了什么大事……
一走进静迟殿,程端便做如是想。
殿中,骆韶衡伏案而坐。紫檀木桌案一角散着几封信笺。
程端看一眼那几封信笺,旋即收回目光。
他几步来到骆韶衡面前,躬身施礼:“陛下。”
“言卿来了?”骆韶衡抬起眼帘,把手中的信放到桌角:“坐吧。”
说罢,骆韶衡一挥手。
李荣识趣地退下。
殿中只剩下君臣二人。
“朕听得六皇叔说,云宁近日身体抱恙。”骆韶衡随口道。
“是,臣也听说了,是以臣前日专程去敬王府探望过义妹。”程端垂首敛眸,赶在“奉旨探病”之前,把话说完。
骆韶衡点点头:“云宁是怎的不好?要不要朕让御医去敬王府看看?”
“当是不必了。”程端稍一顿:“原是云宁因着贪玩,在府中走动时不慎摔了一跤,受了些轻伤。”
骆韶衡笑着摇摇头。
怪不得六皇叔语焉不详。原来如此。
他这个堂妹,自小便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宠的没形,以至于现在虽是大了,时不时仍是小孩心性。“贪玩摔跤”这种事,他倒是真相信骆云宁能做的出来。
“云宁素来顽皮。”骆韶衡看看程端,扬起唇角:“言卿若是有闲,不妨多陪陪她。”
“待云宁痊愈,臣自会带她多岀去走走,免得她在府中烦闷。”
骆韶衡点点头,随即
话题一转。
“朕最近收到一批信。”
程端心中一凛,目光快速掠过桌角上的信笺。
他当然知道,骆韶衡口中的“信”指的是什么。
从几个藩王处得来的密信。
先帝在世时,已然对几个封藩在外的堂兄弟心生忌惮。
彼时,大梁还要靠这些藩王坐镇边疆,保国泰民安。削藩一事自是无从谈起。
但藩王势力渐长,始终是帝王一块心病。
末大必折,尾大不掉。
为应对将来那场几乎注定会发生的“变局”,先帝设法在几个藩王身边安插了自己的亲信。
每隔一段时间,便会有一批“信笺”从藩地寄到平津城。
比如……现在桌上的那几封。
藩地虽远,鞭长可及。
透过这些密信,皇帝对于几个藩王的动向,了若指掌。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朝廷必会先下手为强。
现在大梁的局势非常微妙,似乎几股力量都在静静等待一个契机。
一个……足以打破这种平衡的契机……
虽则骆韶衡提起了这批“信”,但帝王不发话,程端显然不能打听这“信”上写了些什么。
是以他只挺直脊背坐着,垂首敛眸,等待骆韶衡之后的话。
“言卿。”骆韶衡似是无意地翻动着那几封信笺。
“臣在。”
“若是岷川起了战事,言卿觉得,朕可以派谁去平定?”
帝王的口吻平淡随意,程端听后却是心中一震。
骆韶衡将他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朕只说“若是”。”他淡淡
道。
“臣以为,”程端犹豫片刻,抬起眼帘:“成煜可担此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