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啊——”一声尖叫划破寂静。
慕姗猛地睁开眼, 整个人从床上弹坐起来。
她扯住自己的头发，惊觉不对。昨晚本来想熬夜看看系统会怎么给玩家转换楼层，结果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早上7点。
她根本不知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
手忙脚乱拎起武器, 才刚走出地下室, 慕姗就听见了外面传来花匠歇斯底里的哭嚎。
声音之凄厉绝望, 让她脚步一顿, 有不妙的预感。
手在大门上停了片刻，慕姗还是走出了安全屋。
摩天大楼室内的每层楼几乎都一模一样没有变化, 脏兮兮的、昏暗的、诡异的。
这次只不过是电梯门上方悬挂的数字变了。
不远处, 林宽匍匐在地, 用额头一下下撞击地面, 发出凄厉至极的痛哭，双手抠着地板, 鼻涕眼泪糊了一地。
慕姗看向头顶的数字：（500楼）。
“500层！！！这里根本就不可能还有食物！不可能！！！”
“系统想让我死……它想让我死。”
他压抑多日的饥饿、焦虑、抑郁在这一瞬间爆发, 可主神系统就是如此无情，他要面对的，就是在毫无存粮和补给的情况下继续存活。
林宽整个人佝偻成一只虾米，他蜷缩着、缓慢侧躺下来, 干涸的眼泪残留在他青灰的脸上, 可怜又可笑。
慕姗蹲在他身边：“虽然补给电梯已经空了, 但跟着电梯下楼, 找到资源楼层，你就一定不会死。”
林宽好像根本没听见她的声音，他蜷缩起手脚，眼神昏暗, 低声喃喃自语：“不会有食物的, 不会有……”
慕姗皱眉, 想要再说些什么。但林宽捂住了自己的脸，他头朝下趴在地上，变成一只缩头乌龟。
慕姗见此不再说什么，就让他冷静冷静吧。
她和宗芮互相通报了新楼层，对方是在350楼，也属于没有补给的绝望楼层，但说话间很正常，显然手中备有大量存货，心里不慌。
宗芮对林宽的反应一点也不奇怪。
“有一批玩家，我们小队称之为‘补票玩家’。他们没有票，只是侥幸上了车，若是补到票了就可以继续下一场游戏，若是没有，这一站就是他们的终点。”
“这些玩家是普通的大多数，因为运气好或者善于躲藏熬过了主线任务，他们没有获得任何强有力的奖励/道具/技能，日复一日挣扎在死亡线上，今天你的室友有你帮忙侥幸多活一天，但更多这样的补票玩家，只来得及上车，却没有机会补票了。”
宗芮：“知道吗，你在或者不在，并不是他们死亡的决定性因素。”
这也是为什么，完成副本的主线任务有时奖励并不高。
慕姗沉默良久，再看向外面时，原本躺在地上的林宽已经缓慢爬了起来。
他拖着步子、蹒跚回到了自己的安全屋，背影看着孤绝而冷清。
慕姗甚至猜不出这个男人此时在想什么。
等到9点，补给电梯正式开始从1楼放饭了。
林宽没有出来，慕姗独自盘腿坐在电梯门前，等到差不多25分钟以后，随着“邦邦邦”的敲钟响，电梯门缓缓打开。
她抬头，看见柔和的灯光照亮轿厢里的一片狼藉。
里面只有翻倒的货架，和一堆破碎的碗碟，什么残羹冷炙也不剩，甚至……慕姗还在角落里看到了有人故意投掷的排泄物。
高楼层的玩家都疯了。
她站起身打算回去时，听见楼上和楼下同时传来的尖叫和嘶吼声。人们扭打在一起，破砸安全屋大门，互相残杀，吸取最后的骨血，妄图能够活下去。
慕姗身形一顿，在499楼和501楼的残杀声里，进入自己的安全屋。
此时，装满地下室一面墙和上下两层橱柜的存粮、存水才是她的底气。
宗芮说的没错，玩家里有充足存货的人不多，林宽那样的才是“普通的大多数”。
时间已经晚了，慕姗开大火快速煮了杂粮粥，配的是辣椒炒肉、凉拌西瓜皮，简单当一顿早午餐。
因为当前副本内食物腐败速度加快，就算有冰箱冷藏也不是绝对，她刚获得的新鲜食物就得尽快食用。
粥煮的不多，刚好够喝一天的。慕姗把锅底刮干净，不残留一粒米，多余的一碗粥放入冰箱留着晚上喝。
500层，听起来是距离18楼招商的任务又远了一步，但慕姗深知系统尿性，它不会给玩家0%成功的可能性。
收拾干净屋子，大概是中午时分，这个点在外面游荡的玩家最少，人体在中午是最困顿、饥饿的，大部分人都还遵循着基本的生活习惯。
慕姗反其道而行，她穿上冲锋衣，在身上背满武器，准备出门寻找线索和物资。
电梯很快就到了，但她没选择下楼，而是往上走。
大部分的楼层里住着玩家，他们应该是听见了电梯的声音，但没有人走出安全屋看一眼。从那些简配版阳光房的建设来看，这些人也都是底层玩家。
慕姗快速观察一遍，没有走出电梯，继续上楼。
“叮——”
在又一次电梯门打开时，她久违地吹到了风。
风……？
510层，已经没人居住，地上残留着大量建筑垃圾，水泥、石块。
原本完好的墙面破破烂烂，大楼开窗的那面墙楼层破裂，巨大的裂缝从上到下贯穿楼层。她刚才感觉到的风就是从缝隙里吹进来，带着一股咸腥的尘土气息。
能造成这样大的破坏，这层楼之前应该有人用了高破坏性的热武器。
慕姗小心贴着墙边走，裂缝将大楼墙面劈出好多碎片，在最大的一处碎片处已经可以清晰看见外头景物，她悄悄蹲在墙边望出去。
——是城市的街道。
只不过一切都像被蒙在尘沙下，泛着旧日的黄色，好像褪色的老照片。
街道上空无一人，只能看见歪斜的红绿灯，斑驳的人行道，路上没有一辆车。两侧的房屋更加模糊不清，连招牌上的字也难以辨认。
慕姗只是透过缝隙观察了这一会，就感觉头晕目眩，她扶住额头闭了闭眼，强迫自己冷静。
咸腥的气味透过缝隙往大楼里吹，慕姗再抬头时，感觉大街上多了探究的视线，她察觉到危险，火速后退离开了510楼。
继续往上，楼层里除了仍然挣扎求生的玩家，最多的就是人的尸骨。
这个男人看起来已经死了有一段时间，尸体缺损、腐烂，一条大腿不见踪影。脏臭的血液混着不明物体在地上汇成一滩，尸体上方蚊蝇乱飞。
【炮灰玩家902021号（已死亡）
ID：孟峰
职业：无】
这种程度的腐烂已经无法探查该楼层，慕姗捂住嘴，迅速按了关门键，电梯继续上行。
500层往上，好像连鬼怪都特别少。
他们被系统、NPC和副本抛弃了，时间的流逝在这里都毫无意义，只有五天的倒计时始终悬在众人头顶，告诉他们要活下去。
而慕姗仿佛一个逆行于黄泉路的旅人，她每到一层楼，都要见证一层新的地狱。
“叮——”
第521楼到了。
慕姗已经连续四五层没有见到一个活人，这次电梯门打开时，她还以为自己撞了邪。
面容俊秀的男青年穿一身干干净净的蓝衬衣，扎着围裙，拿拖把正在打扫楼道。墙角摆着一个水桶，污水冲刷着地板上的血沫，顺着电梯缝滴滴答答。
满地都是红色血水，即便如此，他的头发整齐、面容模样也太过干净，和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对视，空气至少有三秒钟的凝滞。
慕姗上下打量这个男人，她在第一天进副本时就见过他了（还将他误认成了第三人称）。这人应该和她一样用了“匿名玩家”的道具，头顶没有ID栏，看不见名字和职业信息。
她不动声色地观察周围，除了血水，521层里没有尸体，也没有安全屋。
慕姗没走出电梯，她始终没按关门键，隔着轿厢和男人对话。
“你在做什么？”
男人微微一笑：“显而易见，打扫卫生。”
“你不住在这里，为什么要打扫卫生。”
“原本住这层的玩家死了，我认识他，就想着打扫一下，权当做送行了。”
他不肯透露自己居住的楼层，慕姗认为这番措辞的可行度不到10%。
男人反问她：“你从几楼上来的？”
“18楼。”
他略一挑眉：“哦，那你爬的可真高，敢上到五百多楼，胆子不小。”
慕姗也学着他的模样露出一个假笑：“没办法，生活所迫，得到处找找物资。”
“我该怎么称呼你？”
男人继续低头清理，却背过身去：“你可以叫我521先生。”
“再见，18楼小姐。”
慕姗冷下脸来，她按下关门键，电梯徐徐上行。
她从500楼一直上到521，确实见到很多安全屋，内里的玩家没有路面，不清楚男人的安全屋是否在这其中。
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非常危险，而且他一定知道关于18楼的真相。
正常玩家只要进过电梯的都会注意到缺失了18楼的电梯钮，慕姗说从18楼来，正常玩家的反应就不会是这样的。
慕姗思考着，又在这个猜测后面加了个问号，还有一种可能，这个人演技超群，不流露任何情绪在表面。
这样的人只会是敌非友。
*
又一次新的楼层排序，666楼依然是666楼。
摩天大楼内漆黑、昏暗的最高层，永远不见天日。在这里没有补给，没有鬼怪，没有人气。
积满灰尘的地板上残留着上一个闯入者踏足的脚印，只有进没有出，他永远留在了这里。
已经过了5天，摩天大楼最高层里，安全屋的门终于从内侧被打开了。
浑身漆黑的男人像幽灵，缓慢走出地下室，没有发出一丝脚步声。
他的头发漆黑而卷曲，湿漉漉的披散在肩头，已经长到了后背。随着他的移动，滴滴答答的水珠顺着他的身体落在地面，很快积聚出小小的水洼。
贺云崇还处在系统强制的虚弱状态里，连走出安全屋的限制范围都已经耗费了他大量的力气。
但他必须离开这里，去寻找慕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