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梦当中的方幼眠察觉到有一条狡猾的小鱼一直在粘着她。
勾着她与之嬉闹, 她困得厉害,本来不想理会。
可那鱼着实厉害,怎么都找不到踪影, 你看不见它, 但能够感知到它的存在,因为它就在你的周围。
一直在她的地盘之内搅动风云,非要叫她一起玩, 还想继续深入她不允许人接触的地界。
她蹙眉,“......”
察觉到亲得有些狠了, 因为许久不曾触碰她的柔软,便有些控制不住,怕她骤然转醒,喻凛纵然亲得有些意浮兴奋, 到底不敢过分造次, 顿了一下。
等到睡梦当中的人松了眉头, 又过了一会, 他才敢接着亲。
方幼眠休息不过一会,那条恼人的小鱼的又来了。
适才她想要捉住它,可顿了一下, 那条小鱼销声匿迹了, 也不知道藏到什么地方去了,总归找不到,她又放心睡去。
可没多久,小鱼又来了。
这一次的小鱼没有上次那么恼人, 它没有强制性的非要带着她和它一起玩, 一起嬉戏。
但也很烦, 因为它就仗着她困倦, 没有力气,在她的地盘四处探寻,就像是一个好奇宝宝,什么地方都想看看,什么地方都想碰碰。
方幼眠忍无可忍了,她受不了这样的挑.逗,发誓必须要将这条狡猾的小鱼给缉拿归案,将它赶出去。
可它真的太滑溜了,两相交锋下来,居然弄不过它,被它压着欺负,甚至还咬人。
方幼眠技不如人,节节败退。
“打斗”当时,有水声在四溅,发出了声音,传入她的耳畔当中,方幼眠隐隐约约觉得有些许不对劲,怎么奇奇怪怪的?
这是什么声音,令她感觉到不对劲的陌生之外,她又隐隐约约觉得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听过。
等方幼眠不敌对手,停下来“休息”的那一会,她终于知道这个声音为什么熟悉了。
哪里有什么小鱼嬉闹,分明就是......
她眉心一动,瞬间睁开眼睛。
所见之处,是水雾色的幔帐。
不知是不是她睁眼睁得太快了,她察觉到水雾色的幔帐在晃动,可细看之下,又没有在动,似乎就是她的错觉。
等她定神下来,只感受到一片静谧。
方幼眠觉得不大真实,因为方才听到的声音太过于清晰,何况垂眸,见到自己的唇有些肿了。
是错觉么?
不仅感受到唇肿了,甚至能够感觉到舌头有些酸了。
等她呼吸平稳,拉开幔帐往外看去,室内一派静谧,根本就没有什么吵闹的声音。
夜深人静什么都没有。
为了确保不是她的错觉,方幼眠还起身去看了看。
藏身在隐秘角落里的男人看着被他亲醒的姑娘下榻查看。
果然,方才控制不住太用力,把人亲醒了不算,甚至引起了她的怀疑。
幸而适才他足够警惕,把她的陷阱都给恢复了原样。
方幼眠检查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蛛丝马迹,她又在室内巡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旋即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她多虑了。
转回床榻之上,方幼眠有些失眠,是一场梦么?
她怎么会做这样的梦?
思来想去,定然是因为喻凛白日里在门口骤然靠近她,鼻尖蹭过她的侧脸,引起的颤粟所导致的。
让她夜里做这样不着调的梦,以至于出现了不该出现的反应。
可这个梦未免太真实了。
她真是被喻凛给带坏了。
天色还没有彻底沉下来,他便用那样要将人拆吃入腹的危险眼神看着她,以至于她夜里会做这样羞赧的梦。
方幼眠抿了抿唇,果真是有些肿了,必然是她做出了一定的反应,所以才会这样,“......”
藏在暗处的男人默声听着床榻之内姑娘的反应。
她的呼吸不再平稳。
她也乱了么?
想来看那些杂书还是有些用处的,想到方才她“剧烈”的反应,这可是在她清醒之时没有的。
不止是她的唇肿了,就连他的唇角也被她咬了一口,抬手触碰之下,能够感觉到有一个小小的牙印。
若是白日里,定然会被人给看见。
男人俊朗的眉眼泛起愉悦,虽说不甚光彩,好歹是能触碰芬芳了。
不知道方才她有没有感受到愉悦?应当是有些许的罢?她到现在都没有平复呼吸。
过去了小半柱香,方幼眠翻身朝里侧,才勉强睡着。
她不知道等她睡着之后,藏身在暗处的男人又出现在她的身侧。
他比方才更小心,撩开幔帐,随后又坐到她的身侧,看着她的背影。
还是转过去了,看不见她的小脸了。
男人伸手用指腹轻柔碰了碰她的侧脸,“......”
怕她明日醒来起疑问,喻凛把随身携带的药膏给拿出来,给她擦了擦粉唇。
幸而药性不错,明日应当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否则,被她起疑心可就不好了。
喻凛猜得没有错,方幼眠翌日醒过来没有忘记昨日的事情,她对着铜镜照了好一会,见嘴巴上没有什么痕迹,这才放下心。
看来昨日真的只是一场梦而已。
喻凛往日亲人就亲得凶猛,若是被他给亲了,一整日都消不下来肿胀,必要用胭脂给遮掩才好。
要是肿得厉害,那就证明,昨日不是一场梦。
虽然到处都检查了,方幼眠还是放心不喜爱,毕竟喻凛有本事,他闯过她的陷阱不被发现是极其有可能的,都是说不准的事情。
可眼下看到她的唇没有问题,总算是彻底放下心了。
不过就是一场梦而已,“......”
用早膳的时候,方幼眠往外瞧了一眼,方时缇似乎知道她在看什么,告诉她方才喻凛已经来过了,还带了一些糕点瓜果,桌上摆着的就是。
方闻洲啧了一声,“小妹,你少多嘴。”
“好吧...我以为阿姐想知道姐夫的动向呢。”
方幼眠没有吭声,视线不动声色掠过喻凛让人拿来的糕点。
用过了早膳,方闻洲跟方幼眠请辞,说是他在贡院当中结识的同窗知道他高中了,邀约他一道出去吃酒。
方幼眠很高兴他能结识朋友,让他兀自去,又给他拿了一些银钱,方闻洲说他的身上有,不用拿。
方闻洲走后,方时缇也待不住,她已经有很多日没有出门去了,那位公子日日都在画舫等她……
找了一个由头,告知方幼眠,她也有约,想要出去,晓得她待不住,方幼眠点了点头,不过她细细嘱咐了很多。
方时缇不满意翘起唇,“阿姐对哥哥就没有这样嘱咐得厉害。”
“因为缇儿是姑娘家啊,阿姐自然放心不下。”
方时缇在她怀里赖了好一会,随后便出门了,方幼眠给她拿了一些银钱,她接了过去,连连保证她一定会很快回来。
人都走了,家里十分的清静。
方幼眠帮着婆子和小丫鬟收拾了一下宅内,说是帮忙,实际上也用不上她做什么,因为家里的活计并不如在喻家的那么多。
等收拾干净了,方幼眠打算出去走走,好看看瀛京的街市,结合情况斟酌她日后要做什么,信笺已经寄出去了,吕沁宜还没有回信,不知还需要几日。
可她才收拾好,预备要出门,婆子匆匆赶来,说是门口有人找。
莫不是喻家的人又来了。
方幼眠下意识蹙眉,问她是不是前两日过来的人?
婆子说不是,“对方自称是夫人的母亲。”
“母亲?”
方幼眠心下大惊失色,莫不是方家的嫡母?
她出去之时,并没有见到方家的嫡母,虽说没有见到人,可方幼眠看到了常年跟在她嫡母身边的丫鬟拈花。
嫡母竟然来了京城,方幼眠面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浮现出不好的预感。
对方恭恭敬敬给她行了一个礼,笑着道,“姑娘,夫人得知小公子科考,前些时日上京了,如今正落脚喻家,特派奴婢过来请姑娘前去相见团聚。”
方幼眠默不作声看着拈花,“......”
从蜀地到瀛京需要至少半个月的脚程,不过就是科考而已,嫡母怎么可能会上心到进京来呢。
即便是知道了阿洲考中探花,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上来,这才几日的功夫啊。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是喻家的人在中间动的手脚。
只是,不知道是喻老太太还是崔氏了?
应当是喻老太太罢?崔氏看不上方家,不大可能会向下结交,即便是要拿捏对付她,她也不屑联系方家,那就只有一种可能了,是喻老太太...
仔细算一算日子,距离喻凛跟喻老太太闹僵的时日,过去刚好够嫡母进京城。
没想到,喻老太太居然让方家的人来对付她。
只是,她恐怕还不知道籍户一事。
“姑娘可不要令奴婢难做。”等不到方幼眠说话应声,方家嫡母的丫鬟拈花,又开口来了那么一句。
方幼眠还是不搭理,她又接着道,“夫人说了,若是姑娘不过去,那她只好亲自来找您了。”
“稍等。”方幼眠折返。
“奴婢在外恭候姑娘。”拈花并没要求进入宅子。
方幼眠回去换了一身衣衫。
嫡母来得正好,毕竟要过户部和离,不如趁此机会说明白,即便这一趟是鸿门宴,喻家的人总不可能将她生吞活剥了罢?
方幼眠便跟着过去了,只是她没有想到,出宅子的时候,门口出现了几个暗卫,她认出来是喻凛留下的人。
拈花等丫鬟不识,还以为是方幼眠请来看家护院的。
方幼眠坐上了马车,没想到还是要过去喻家走这么一遭,只是这一趟有嫡母在,只怕不好应付。
她撩开车帘子往外看去,见到了喻凛留下的人正跟着,也不知为何,忽想到他昨日怼得崔氏拂袖而去的样子,心下莫名松快了一些,“……”
喻凛今日不在,或许是进宫忙碌去了罢?
半个时辰过去,马车停在了喻家的府门外面。
方幼眠下马车之时,抬头看了一眼喻家的匾额,还跟她离开那日是一样的,没有什么区别。
拈花当真是跟在嫡母身边久了,趾高气昂也随她一些,分明是喻府,方幼眠这位正头的少夫人都还没有说什么,她就跟到了自家的主人府上一般,恭手请她进去。
一进正门,便碰上了等候在内,焦急得团团转的雯歌,“姑娘您可算是回来了。”
说起来,方幼眠管家权没有丢之前,从老太太拨了宁妈妈过来帮着管事以后,方幼眠便时常将雯歌留在了玉棠阁帮忙。
后面不管家了,方幼眠出去也不带着她,只带别的小丫鬟,现在更是好,上一次离开喻家,连个丫鬟都不带,一去不复返了。
喻凛看出她不喜欢这个伺候的陪嫁贴身丫头,也没有将雯歌给拨走,将她留在了喻家内。
这一次方家嫡母上来,对着雯歌好一顿训斥,说她胳膊肘往外拐,瀛京发生这样大的事情,也不知道往家里去个信。
雯歌被骂得委屈,又不敢顶嘴,她怎么知道方幼眠心里在盘算些什么,她一向都是个有主意的。
何况做下人的,怎么好置喙主子们的事情,从前她倒是可以在旁边帮忙在方幼眠耳边说上一两句,催着她要孩子,给自己谋地位。
如今大人疼爱姑娘,她的地位不愁了,另外…谁让姑娘有个不痛快,全都要被发落,别说是下人,就连喻家夫人,老夫人,欺到姑娘的头上,都挨大人呛声训话,就这样的情景,谁敢多嘴舌,那是不要命了。
“夫人来了。”雯歌暗暗提醒道。
方幼眠淡淡嗯了一声。
雯歌见到跟在方幼眠后面的喻凛的亲卫们,瞬间噤声,领着小丫鬟们一道随着她去正厅。
还没有到正厅,方幼眠便听到了自家嫡母的笑声。
她敛睫走进去。
果真是一场鸿门宴,顶头上坐着喻老太太,她多年不见的嫡母,风光艳丽在老太太左边坐着,右边是崔氏,下首还有几房的婶婶妯娌们。
方幼眠一进来,众人笑闹说话的声音降了下来,目光纷纷落到她的身上。
喻老太太和崔氏见到她身后跟着的侍卫,脸上的笑意淡了许多。
特意挑的日子,晓得喻凛不在,进宫去了,没想到还有人跟着方幼眠。
想想也是正常,喻凛看她就跟眼珠子似的,自然要派人在身边跟着了,就怕谁欺负她。
方幼眠无视众人打量的目光,不卑不亢给在场的诸位亲眷见了礼数。
喻老太太笑着叫她来手边坐,方幼眠依言走了过去,在她的手边坐下。
在此期间,方家的嫡母就一直看着方幼眠,没想到,多年不见那个贱人生的女儿越发貌美可人了。
一看她十指不沾阳春水,养得跟个世家大小姐似的样子,真是让人憎恨。
再瞧瞧她身上的料子,可都是上等的货色,不过是来一趟而已,身后跟着那么多伺候的人,成日里呼奴唤婢,这样的好日子本该是属于她女儿的,倒叫这个贱人生的货色捡了便宜。
方家嫡母面上笑着,眼底满是怨恨。
当年陶氏那个小贱人凭着一张好脸抢了她男人的宠爱,一口气生了三个孩子,而今她的女儿又来抢她女儿的姻缘,真是一样的令人厌恶。
好在,她的女儿生不出来,又不得婆家喜爱。
不过,她生的这三个赔钱货都很争气,大的蛊惑了爷们神魂颠倒,小的那两个,一人考中了探花,眼看着将来必定前途无量,另外一个的身子也渐渐好转了,保不齐能够在京城攀附到什么好的婚事呢。
“多日不见,瞧着幼眠是瘦了一些...”喻老太太拉着她的手左右看来看去。
方幼眠温顺由着喻老太太牵手,任她打量,并没有接茬。
方家嫡母在旁边哎了一声。
“老太太说的什么话,她哪里是瘦了,我看着气色正好呢,倒是老太太您清瘦不少,想是我这个不成器的女儿让您操.劳费心了罢?”
说完这一句,方家嫡母冷了脸看向方幼眠,“长辈与你说话,你怎么都不应个声,往日在家是没有教过你规矩么?”
底下的崔氏坐着看好戏,看着方幼眠的嫡母为难她。
喻老太太叫人来本就是为了敲打方幼眠,好叫她听话些,听出方家嫡母字句里面的为难,她拉着方幼眠的手,也没帮她圆场子。
谁知方幼眠十分沉得住气,面对自家嫡母的苛责,她还是像个小哑巴,一句话都不说。
方家嫡母没想到放幼眠这样不给面子,就把她晾在这,话也不曾接,让她平白讨了个没趣,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她气得就要再开腔训斥,二房赶在火气蔓延之前跳出来,“哎呀...这什么瘦不瘦的,待会子让大嫂嫂吩咐厨房多做几个时兴小菜,好生补一补就是了。”
二房上前坐过来,“凛哥儿媳妇好不容易回来,这亲家母又上了京城,一会子凛哥儿也要来的罢?对了,凛哥儿媳妇的弟弟妹妹呢,一道叫了来,咱们热热闹闹吃个团圆饭。”
“多在一处用几顿饭,也就养回来了。”
他家秉哥儿投了军,往后就是在喻凛的帐下当差,日后必要依仗着他的庇护照看,否则战场上刀剑无眼,可不是危险,二房自然要讨好喻凛。
何况,她早就看明白了。
这个家虽然是崔氏管着,喻老太太最贵重,可说到底家主是喻凛,他才是说一不二,手里握着重权的人,靠着他总是没错的。
喻凛不近人情,难得套他的近乎走门路,不如就护着方幼眠,曲线救国,说不定能够讨得一些好处来。
“母亲您说是不是?”二房对着喻老太太笑,还给她捏腿。
她给众人递了一个台阶,与此同时也暗中提醒道,好不容易把人给请回来,可别又闹了气再把人给赶走了。
何况,方幼眠背后有喻凛呢,那位大公子可是个护妻上头不认人的主儿。
此外还有一则,此次科举结束了,方幼眠的弟弟可是一举中了探花郎,日后说不定能爬到什么位置,她现在可不是从前那不独不孤,毫无依仗的方幼眠了。
喻家的子弟也去科考,此次就没一个中的,尤其是三房的喻昭,三房的人背地去寻了主考官,想问问是欠缺在什么地方,提起喻昭的文章,吏部的人直摇头,说是再回去练练罢,这都算是好听的话了。
崔氏看不上二房的谄媚样子,没好气哼了一声。
不就是一个探花郎,还不是个毛头小子,跟她家凛哥儿比起来还不是差得远了?
二房真是什么都想捡热乎的吃,这就开始巴结上了?瞧瞧她那副嘴脸,真是够恶心的。
喻老太太接了二房递过来的台阶,顺着下去道,“我这二儿媳妇说得对,今儿好不容易回来,得吃个团圆饭呢。”
“方夫人不要责备训斥幼眠,她嫁进我们喻家有几年了,往日里都是极其孝顺体贴的,总在我跟前孝敬慰问着,这两日出去啊,都是因为凛哥儿那孩子闹的,宫内事多忙不迭往家跑,那宅子离着大内近些,幼眠这才跟着过去伺候。”
方幼眠只是浅浅勾唇笑,喻老太太的嘴真是厉害,生了龃龉分家都被她说得如此周全体面。
“老太太就是宽宥,我这个女儿在家就是没规矩惯了,家里嫡姐姐们都让着她,她父亲也疼惜,平日重话不多说她两句,嫁到这边来,全凭着老太太和夫人们看顾,这才让她过得好。”
“她要是说不好做不对什么,老太太和夫人们只管训责管教就是,您们肯赐教啊,也算是她的福分了。”
方家嫡母阳奉阴违说了一大堆讨好喻家人的话,方幼眠听着都厌恶。
喻老太太叫她上京,到底是怎么跟她说得,知不知道她要和离的事?
崔氏听着这番话,忍不住挑眉搭腔,“方夫人说得对,您这女儿啊,的确是该好生管教管教。”
方家嫡母自知崔氏看不上她家,被她这么阴阳怪气一呛,面上有些挂不住。
尴尬笑着应声,暗里憎了方幼眠一眼。
方幼眠懒得在这里听她们唱大戏了,从老太太手中抽回她的手,柔声笑问。
“嫡母忽而上京,是已经得知女儿要和离的消息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