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是有喻凛护着, 方幼眠还是被甩得晕头转向。
喻凛虽然满意亲卫的小动作,可他未免也太大力气了,这要不是他出手够快, 摔坏了他的眠眠可怎么是好?
埋怨归埋怨, 却也知道, 这样的措不及防才最真实。
因为方幼眠明显被甩得脑袋晕晕,两只小手牢牢攀抓着他的衣襟, 整个人攀在他的怀里, 还没有回过神。
喻凛将人给护在怀中, 顺理成章揽着她的腰肢,厉声质问外面赶马的亲卫, “怎么回事?!”
亲卫陪着喻凛作戏,愧疚赔罪道, “大人息怒,适才有一顽劣小儿不看来路的马车横冲直撞, 属下迫不得已调转马头。”
不明内情的方幼眠害怕喻凛当街发难问责, 届时被周遭的百姓围观看戏, 连忙将人给安抚下来。
“没事...”她说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小脸都皱到了一处。
喻凛掐着她的腰身将她给提起来,整个人抱到了腿上, 方幼眠下意识直觉这样的亲密很不对劲。
可方才晃得太厉害了, 脑子还有些嗡鸣。
喻凛出于人道好心, 护着她不说,温热的长指给她揉捏着太阳穴, 令她舒展不少。
“好些了吗?”过了小半盏茶的功夫, 喻凛问道。
“好了。”她已经彻底回过神。
“夫...”方幼眠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转了口风, “你放我下来罢。”
她居然开始不叫夫君了,明明前一个字已经脱口而出。
喻凛不想放她下去,大掌托着她的后腰,“玄武大街这两日不宵禁,人多得要命,还是仔细些。”
方幼眠启唇要说话,喻凛仿佛未卜先知,率先一步开口,“我知道眠眠铁了心思要与我拉开距离,不产生亲密,可防患于未然,只怕适才的事情又发生,届时摔伤了你可怎么好?”
“这段路程不会太远,我护着你过去,到了安静处便放你下来。”
“你放心。”男人语调低沉温和,“在此期间,我绝不会做什么,我只是想护着你而已。”
方幼眠,“......”
喻凛把她的后路都给堵死了,他已经这样说了,她还能说什么?
尤其是他后面那句话,她若是再说些什么,岂不是显得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尤其是她仰头的时候见到男人的面庞,且不夸喻凛侧脸如玉,眉眼如画,就说他神色淡淡,一派清冷,配合着他的语调,仿佛在明晃晃告诉她,他坐怀不乱,让她不要担心。
她心里还记挂着喻凛表象会骗人的事情,可一时之间又找不到借口,“......”
等到方幼眠的思绪绕过这一茬,绕了回来,她才忍不住问,“我记得回宅子是过文轩大街,不必绕到这条路来的?”
玄武大街热闹,是瀛京商铺的主街道路之一,这里人多,马车基本都会绕开。
喻凛心下一紧,他的眠眠果然警惕力远超寻常姑娘。
都已经被他给揽到了怀里,适才好不容易堵了她的话,安静不过小半刻,她立马就发觉不对了。
只可惜,小狐狸面对的是千年的老狐狸。
小狐狸幼年游走于街坊,面对的都是一些市井泼皮,她的确能够游刃有余应付。
可喻凛打小便跟着他的祖父行走于六部,混迹官场,人情世故,往来应对自如,不及弱冠便被喻老将军给放到了刑部历练,与死刑犯打交道,可最考验人的细微反应。
方幼眠的疑问很快便被他给拨弄了过去,他并没有自己回答,而是跟她一般疑问,把难题甩给了赶马的亲卫。
喻凛自然不担心亲卫应付不过来,这都是他的心腹,很会察言观色,这不立马就答上来了。
“回大人,少夫人的话,今夜文轩大街有庙会,那边人比这边更多,适才过来接夫人的时候,官府的人已经过去开路了,属下猜测这会子已经封了起来,恐怕是走不了,才绕到玄武大街。”
方幼眠还是不相信,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即便是要绕路,也不至于到玄武大街吧?
周遭有那么多的路可以走,即便是绕了一些,可也不至于到玄武路,这边那么堵。
亲卫都忍不住汗颜,少夫人的回旋镖可真是一镖接着一镖的,这可不是寻常女子,难怪大人被她给拿下了,攥在手里捏得死死的。
“寻常的街巷的确可以走,只是马车乘四驾,又赶上热闹时候,也是一样的堵。”
听罢,里面的主子可算是不问了,亲卫随之松了一口气。
大人都被少夫人捏住了,可是个厉害人物,跟她说话得提起十二分的心提防,不要坏了大人的谋算。
方幼眠倒是不着急,只是不想跟喻凛一道待着,他磨人的功夫太厉害了,回回钻得你都无法反驳,让她没法子应对。
“怎么还慢下来了?”
方幼眠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当真是赶上热闹时候了,围得水泄不通,这一眼看去,处处都是人头,看着都拥挤。
马车到后面动也不动了。
喻凛先问她,“眠眠要去逛逛么?”
方幼眠适才是有那么一点念头,她打算逛着回去,到了空闲处,再找个马车。
可...就这样,真要是下了马车,恐怕要被挤得满身都是汗,况且这样的场面,小毛贼最是多了,趁着热闹浑水摸鱼。
方幼眠以前在蜀地的时候还被偷过银子,虽说银钱不多,报了官府不理,可她心疼得要命,即便是想得开,也连着好几日睡不着觉。
“不去。”
“我要下去。”她说的是从他的腿上。
如今马车不颠簸,自然是留不住她,不过,能将她给困在方寸之地,也算是不错了。
他特意嘱咐过底下的人,一会什么地方拥挤就往什么地方赶马车。
嗯,办得不错。
方幼眠的珠钗乱了,喻凛弯腰给她整理,方幼眠不要,说是她自己来,又指了指喻凛的衣襟,暗示他的也乱了。
“眠眠不帮我吗?”他问。
“这是眠眠捏皱的。”
方幼眠,“......”喻凛这样说了,她只能快速整理好她的裙摆和头发,伸手过去给喻凛整理衣衫,
方才用的力气大,捏得皱巴巴的,她抚了好几下,才勉强给顺了下去。
幸而还顺得下去,否则方幼眠怀疑,喻凛会顺着衣衫的褶皱往上爬,又让她做什么。
她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退到另外一边,想到在祝家听到的事情,便问了他搬家的事。
“搬了,眠眠的东西我已经挪了过去。”
“明日我叫人去取。”
她本来是想着喻凛同意和离,再上喻家的门去取包袱箱笼,谁知道他竟然就把东西给搬出去了。
“眠眠真的不能再给我一次机会了么?”他又又又来了。
方幼眠不理他,脑袋转朝另外一边去,掀开帘子往外看。
喻凛看着她的后脑勺,“......”
“眠眠就不能收留我几日么?”
“你已经有了住处,不便收留。”
“可是宅子那边还在熏香,处处都是修缮的泥瓦味道,很不好闻。”
“眠眠收容我几日,我保证夜里一定乖乖歇息,绝不越雷池半步。”
方幼眠索性不回答,她才不相信喻凛呢,说得这么可怜,她很清楚喻凛还有好多私宅,哪里不可以睡?
看着她半点不松口的样子,喻凛脑中闪过祝应浔跟他说的法子。
祝应浔其实给了他两句话,第二句便是父凭子贵。
往常那些逼宫的外室,郎君已经有些厌倦了,妇人为了挽留郎君的心意便想方设法要孩子,好能够凭借孩子,维系两人之间的关系,长长久久留在郎君的身边。
虽说逆行倒施,喻凛是个男人,不能怀有孩子挽留他的夫人,但也可以让他的夫人怀孕啊。
母凭子贵和父凭子贵的道理是一样的。
喻凛倒也不是没有在心里转着主意。
若是方幼眠有了孩子,那他就不必担心许多了,他在她心里的位置说不定就能随着孩子的到来而攀升,在她身边的地位也随之加重。
只是这个法子太过于铤而走险了,且不说他吃了那么久的避子药丸,一两次的话,恐怕有不了孩子罢?
再者说,方幼眠不想要孩子,万一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竹篮打水一场空,她得知了真相,可就适得其反了。
她对要孩子的抗拒程度,远远超乎了他的想象,喻凛甚至觉得,即便是有了这个孩子,方幼眠说不定会狠心给打掉,要是到了这个地步,定然伤她的身子。
真真是荒唐上头,喻凛有一瞬间很是愤懑,忍不住想,若是他能生,那就好了。
但他是男子,生不了。
“对了,我安排了一些人在你身侧。”他坦白直言。
“为什么?”难怪她去什么地方,喻凛都知道。
等等,那她做什么不都是在喻凛的眼皮子底下了?
喻凛跟她的坦白的目的,就是怕她日后知道了,心生不悦来找他算账。
他亲身经历,直到被人蒙在鼓里是什么滋味,自然不愿意叫她感受一遍。
索性就将话给告知她了,不过...他的目的自然要说的大义凛然些,最好叫她找不到借口推脱。
于是打着小九九心思的俊逸男人,一本正经跟身侧的姑娘讲道,“宁王的动作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想来不日便要动手了。”
方幼眠听到动手两个字,忍不住心神一跳,是要发生宫变了吗?
事情关乎朝政,她也不敢贸贸然的开口询问。
只不过神思和脸不自觉已经全都转朝喻凛那一边去了,凝神后等着喻凛说下言。
“太医们尽力,陛下的身子虽说是好了一些,可到底撑不过多久,前几日宁王打着给陛下祈福的名义,带了不少人进宫。”
“皇城虽在我监管之下,但每日进城的人众多,保不齐里面有没有宁王的细作人手...”
喻凛跟她说起朝政,后面话茬转到她的身上。
“陛下若是驾崩,太子身为储君,定然会即位,若是我没有猜错,他会在此之前动手,这期间要剪断太子的羽翼,第一要对付的人定然是我。”
宁王的确是已经在动手了,喻凛每一次出朝廷的公差任务,基本上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了。
她记得,喻凛说他刚从边关班师回朝的那一会子,遇上便遇到了刺杀,正因为身上有伤,所以不能够与她圆房,怕事情传扬出去多变,这才没有声张,故而喻家的人都不知道。
“我倒是不怕宁王,只担心他会从我身边的人下手,这两日你离开了喻家,所以我才派人暗中跟着保护你。”
原来是这样,既然是为了人身安全,方幼眠自然不能多说什么。
“当然,不瞒眠眠说,我也有些私心。”
他直言不讳跟方幼眠坦白,“把人放在你身边,我想随时知道你做了什么,跟谁见面。”
“有没有一些可疑的男人,若是真的有,好防患于未然。”
“什么男人?”方幼眠很是无言他这句话。
“谁知道有什么男人。”喻凛还回了一句嘴。
方幼眠不想说了,他反而来劲,“毕竟眠眠在我不知道的地方有好几位哥哥。”
“你怎么又提?”
方幼眠不想忍他坡是酸里酸气的言语,分明是无理的指控,“我和吕...吕公子,小陆大人清清白白。”
“我知道你们之间清白,可你叫他们哥哥。”
说不通了,方幼眠索性不再提起。
喻凛见她无言以对,心里即便是醋得不行,也忍了下去,怕她恼怒。
方幼眠静下来之后,忽而想到一事,“那闻洲缇儿那边...”
“眠眠放心,我派了人去盯着,若是有异常必然会来告诉我。”
只是派过去妻弟妻妹身边的人不如守在她身边的,整日要事无巨细跟他回禀她的言行举止。
“哦,那我就放心了……多谢你。”
话说了好一会,马车还是没有怎么挪动。
方幼眠嘀咕道,“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不如就和离,大家都干净,你也不必耗费人手。”
“即便是和离了,也得有人守着啊。”
“为什么?”只要和离了,她和喻家,和喻凛没有关系了,宁王还能怎么着?
“因为我看重眠眠,他自然清楚你是我的软肋,不论和不和离,都没有差别。”
喻凛的言下之意就是,为了她的安危,即便两人和离了,他也得派着人跟着她。
“那我离开京城行吗?”
她居然还有离开京城的念头。
“眠眠想去什么地方?”
“回蜀地吗?”
她才不去蜀地,若是回了蜀地,嫡母和父亲指不定要怎么磋磨她。
但去什么地方,她还没有想好。
思来想去,方幼眠想了一句,“去宁王殿下鞭长莫及的地方,总会安全了罢?”
“这可说不准。”
“怎么说不准?”方幼眠不懂。
“宁王扎根朝廷多年,党羽众多,但凡梁夏之地或都有他的人,眠眠若是离开京城,我才是真的鞭长莫及。”
“因为我的人手差不离都在京城,若你离开,为了你的安危,我只能跟着你去了。”
关键的时候,喻凛怎么可以离开京城?
方幼眠不免叹息一口。
见她总算是歇了要走的心思,老狐狸...几不可查挑了挑眉。
幸而又唬住了。
看来,刑部所用的威慑恐吓对他的小夫人还是有用的。
她是想和离,但也爱及自身的安危。
“眠眠,我们不要和离好不好,你不管做什么,我都不管你,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听着喻凛的口气,不论做什么,喻凛都给她兜底?
方幼眠眼皮一撩,“杀人放火也可以吗?”
“倒也不是不行?”都督大人色令智昏,噙着笑意看她。
方幼眠没心思跟他笑,催促马车夫可不可以快一些,就这样堵在这里,要到什么时候啊。
“对了,有一件事情颇为头疼,我得提前告知于你。”
“什么事?”又有什么事了?
“程书鸢没有离开京城,但已经被我给赶出了家中。”
许是他上次去碧波斋,把老太太给气狠了。
为了压制他,老太太动用了府上的人跟他手底下的人动手,愣是不让程书鸢离开京城,甚至放话给喻凛,若是他把程书鸢给送走,就触柱撞死,让他高兴。
喻凛自然是不受人胁迫,执意要送走,他很清楚,老太太嘴上说说,她可舍不得死。
但谁都没想到,最后触柱撞墙的人变成了程书鸢,幸而被人给及时拉了下来,这才保住了性命。
方幼眠没有想到,短短两日而已,喻家居然闹得那么天翻地覆。
程书鸢不比前面那两位,毕竟是喻老太太的外孙女,喻凛的表妹,跟喻家算是有亲戚关系的。
所以,喻凛再强硬也不能将人捆了丢回禹南,到底是亲戚间的脸面。
“祖母和母亲将她安置在了外面休养。”
“眠眠听了不要生气,总归我与她不可能有什么干系,日后我话也不会同她说一句,更不会纳了她。”
“这辈子我除了你,我再不会有旁人。”他神情真挚,无比专注凝视着她。
眼前的男人剑眉星目,被他这样看着,极少有人不心动的罢?
方幼眠想要挪开视线却又忍不住被他吸引。
“若是我做不到,你便给我下砒霜,毒死我算了。”
方幼眠,“......”毒死喻凛她还有什么后路,不得一命赔一命?
“眠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不叫你赔偿。”
方幼眠想笑,他倒是很体贴。
“大丈夫一言九鼎,我不会食言的。”
说到一言九鼎,方幼眠想到一事,她问喻凛。
“夫君可还记得当时你带着我玩牌,答应过我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