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真是大白天撞鬼了。
就在蒋逢玉以为力挽狂澜大巴掌只是个副作用惊人的特殊道具时, 它又一次证明了自己的能力，不仅能跨越时空篡改身份，似乎还能顶替系统。
红皮学生证被翻开的下一刻, 四周升腾起无数团或大或小的光球, 以蒋逢玉为中心点争先恐后飘来，随着彼此挤压的动作弹来弹去。
不少光球在争抢过程中爆裂, 炸出的金色丝状体瘫软在空气中，过了约莫半分钟, 丝状体重新盘旋成球状, 再次冲进惨不忍睹的塞车现场当中。
远处的行人和头顶盘旋的晨鸟统统被冻结住, 这里能够自如活动的生命体只有蒋逢玉。
光球没有编号，也没有寻常记忆球该有的可视化流动内容，蒋逢玉无从得知顺序, 随手点了点挤到她眼前那只巨型体。
和预想的紧实触感相反, 球体触手即化，像一捧流动的水顺着指尖钻进小臂, 金色的光束一路向上, 带起某种难以言喻的奇妙体感。
大脑变成一面死守阵地的盾，一只又一只的光球破裂, 一串又一串光束成了射穿坚盾的长矛，直到最后一只袖珍光球也钻进指尖, 那面屏障倒塌，陌生的记忆倾泻而出。
好斗似乎是天性，从记事起, ‘蒋逢玉’即在同龄朋友圈内保持绝对的霸主地位, 凡事一靠钱二靠拳头, 无往不胜。
青春期分化后, 蒋由珵考虑她是个omega，遂送去学习搏击，未料这身蛮技成了她除丰厚家产外胡作非为的最大底气。
高一，专注在学风优良的私立混校内示威占领地，和高年级校霸A干了无数场架，屡战屡败、屡败屡战，终在高一下半学年结束前勇夺新任校霸封号，自此在校内扰乱清风无恶不作。
高二，甫一开学，遭已毕业离校的上任校霸A忸怩告白，嗤之以鼻，心道手下败将竟敢痴心妄想，怒揍之。
下半学年，与同年级学霸B成学习互助小组搭档，因遭学霸B嘲讽‘脑子蠢没前途只能啃老’而暴怒，为报复对方，沉心静气，假意示弱并诚恳请教，哄骗学霸B为己补习功课，惨不忍睹的成绩单飞速进化，学霸B羞涩示爱，蒋某哈哈大笑，嘲讽之。
高三，始终在情事上缺根筋的混子觉醒荷尔蒙因子，与特聘来的古艺术史讲师O看对眼。表面是学生勤恳好问、讲师悉心指导，画面一切，废弃的昏暗教研室里热火朝天大汗淋漓。
讲师O年纪稍大，花样也多，手口并用技艺过人，这段背德关系持续了三月有余，因蒋某移情别恋，谎称需要专心学习，故分手，讲师O被迫提前结束教研任务离校。
仍是高三，讲师O离开后，蒋某陆续交往三四任肤白貌美脾气冲天的辣O，然不复新鲜乐趣，每段关系至多持续半月，‘蒋逢玉’深觉索然无味，性情大变重拾课业。
时逢学霸B不堪其辱幽怨转学，蒋某一跃登顶、称霸文体二届，蒋由珵豪批奖金供其挥霍，一时间风头无人能敌，众人云：
改头换面、潜力惊人、精神可嘉。
大一，成功升学入帝联大，自此如野猪闯入自助餐厅，彻底解放天性。蒋某虽好色、爱色，然未忘继承家业之重任，专注学业提升自我素养，只闲暇时间呼朋唤友大行银晦之事，亲亲摸摸释放压力，三性不忌荤素均匀。
这一年，蒋某成功达成百人斩成就，ET送外号‘色中恶鬼’，友曰：鞎川靓男分两类——被糟蹋的和待糟蹋的。
大二，于校泳赛场馆偶遇新生宋舒延，自觉已遇此生真爱，死缠烂打坏事做尽，宋舒延云：我喜欢好人，蒋某遂洗心革面修身养性，追求仍无果，转而求助老母，靠钞能力搞掂婚约。
未料宋舒延装聋作哑无视色恶势力，虽屈服家中长辈，但态度始终不冷不热，蒋某抓心挠肺旷日持久，终犯下大错。
大三下学年，生日夜遭宋舒延再拒开房邀约，于城西某知名夜店买醉，遇色狼纠缠靓男上下其手，挺身而出挥拳泄愤，后与靓男四目相对，因其眉眼肖像宋舒延，蒋某心生杂念，邀其夜观群星、促膝长谈，此后借朋友名义偶尔约见，擦枪走火在所难免。
此男名为容韶锦。
蒋逢玉站在原地静立片刻，头顶的鸟扑腾着翅膀飞走，清洁工手持电动吸轮除尽地面杂物，噪声不大，但足以将她从失神状态中唤醒。
蒋逢玉抓紧了手里的学生证明，缓缓往前走了几步，脚底踩上路沿高边后，她忽然蹲下身抱住了头，看似一脸淡漠冷酷，实则内心泪流成河。
往好了想，蒋逢玉心存侥幸，在这种角色设定的前提下，她把目标改为黄聿之，实在算得上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艺术学院楼对面的无人自营咖啡馆二十四小时营业，蒋逢玉没了迫切要做的事，把自己塞进去，喝了两杯烟灰水一样的研磨黑咖，呆坐在靠窗一侧，沉思着下一步的动向。
字框说到‘里世界’，这一名词于她而言不算陌生，虽然具体概念并不完全符合她从前的认知，但结合失去辅助系统S001的事实来看，这里未必是原本那个游戏世界的重开版，而是另一个潜伏在游戏世界之中的、按原定框架一比一复刻的盗版世界。
在此之前，蒋逢玉不是没遇到过类似的情况，荒村内误触神秘高阶机关，为此被吸入幻象中，成为半个世纪前欣欣向荣的小山村居民，在完成最终任务、成功夺得镇守机关的核心法宝后，这幻象才会被打破，她才能重新回到属于荒村的正确时间节点上。
如果这里是由大巴掌缔造的幻象世界，那或许意味着她确实在被击中的那一刻脱离了角色躯壳，但与此同时，在等待离开游戏世界的那段过渡时间内，因重复使用大巴掌产生的副作用，她的意识体被捣鬼的破道具钻了空子，强行拉进了这个不规则的界中界。
蒋逢玉想要回去，得先从这个界中界离开，回到正确的原定世界节点上，再从原定世界与系统取得联系，设法离开。
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她不知道离开这个界中界的条件会是什么。
在那两道字框内，蒋逢玉还注意到了 ‘进修之旅’四个字，大巴掌牌盗版世界存在的意义也许正是进修一词，可进修什么？怎么进修？进修的意义又是什么？
她需要耐心等一等。
身份公布后，第一个有关进修的任务可能也在某个地方正等着她。
蒋逢玉没精打采地搅了搅杯里的冰块，她靠学生证明通过了ET的验证手续，重新登入账号后，个人聊天界面满目赤红，都是夸张的未读讯息。
置顶聊天框是宋舒延，他也算股清流，夹在99+当中灰得纹丝不动，蒋逢玉暗暗摇头，出于怜悯之心将他取消了好友置顶。
宋临遥昨晚给她发了四五张抓拍照，无一例外全是她和宋舒延，狗男一脸不情愿地挤在相框边角，毫不在乎畸变对一张帅脸的影响，可能巴不得把蒋逢玉丑退好恢复自由身。
聊天框内最新一条由宋临遥于五分钟前发来，问她今天回不回校。
蒋逢玉疲惫地敲了个【已】发过去。
她的手指顿在屏幕下角，鼻腔内漫上一股冷冽苦辣的气味，比之以往更加鲜明，能够感知到的浓度提升了许多，几乎到了扰民的地步。
在没见到人之前，蒋逢玉就已经知道那是谁。
这真的很奇怪，她想，她还是个beta时，就能闻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信息素气味，黄聿之是这样，余敏易是这样，顾名尧也是这样。
周野和李玫允从没出现过这种情况，显然有违生理常识，直到离开那里，她也还是没能搞懂原理，也许和鼻犁器有关。
“你又通宵了？”
“嗯。”
“蔡教授还真是把你往死里用，我说，就没个师姐能搭把手？”
“是我分内的事。”
“给我点个拿铁。哦对了，你要不要去联谊？艺术学院的学妹说让我多找几个人一起来玩，我问了一圈，还差两个份额，就这周六。”
“周末我有别的安排。”
“你最好是。上次我问你要不要出去玩，你也这么说，结果杨博说你一整个周末都泡在实验室里。喂余敏易，哪有人上学就只是为了来上学的？你家里是管得严还是有藏着没公开的未婚妻？出去约会要不了你的命吧？”
轻笑消散在空气中，咖啡机出单的声音盖过其它，但蒋逢玉还是听见了他的答复。
“没有在乎到想要约会的人选。应付公事一样的见面，在我看来很乏味。”
余敏易从封盖机里取出咖啡，和他身旁那名染着一头张扬红发的alpha走出咖啡厅。
如果她没记错，红发男的名字是邓凌意，和余敏易同级，在同实验室另一名副教授手下做信息素化合物多样化应用课题。
蒋逢玉挠了挠脸，推开身前的玻璃冰杯，那两人经过侧窗，窗页是被支开一条缝的状态，邓凌意小声说：“喂，你有没有看见刚才里面那个人？”
“她很有名啊。”邓凌意插进吸管搅了搅棕褐色的液体，“你看了我给你发的论坛贴吧？老天，我真不敢想，要是这家伙没遇到宋舒延，整个学校的纯情少男该被她摧残成什么样。”
“啊算了算了你肯定没看，我给你讲讲吧，这真的不讲不行，你也得警惕点，现在的omega都很狂野，小心点别被疯子缠上了。”
余敏易偏过头，朝那扇窗内看了一眼，那时蒋逢玉正抓起手机起身，他只看见转瞬即逝的小半张侧脸，高挑清瘦的背影也渐行渐远。
余敏易收回视线，抿了一口凉苦的液体。
她长什么样，作风又如何，他并不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