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事,黄聿之经历过太
太多次,蒋逢玉也耳闻、目睹过太多次。
没什么新奇的。
黄聿之这样说出了口,蒋逢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挑衅、报复、示威,或许还有些别的。
她得说些什么,如果她不,黄聿之不会善罢甘休。
但问题就在这里,按照当下她二人的关系来看,无论说什么,都不太妥当。
情人草滩四设昏黄路灯,也许是为营造传言中的暖昧氛围感,离得远了连人脸都只能看清个五六分。这倒是个很好的机会。
蒋逢玉缓步上前,在距他身前半臂远时停住,手指微动,抬起后朝他额角的方向靠去。
一道褪了痂的疤,在浓密的额前发间隐现。
黄聿之没偏头避开,他可以那么做,但仍然选择出声打断。
“这样可以吗?”冷淡的讽意被礼节性的伪装盖住,他话音渐扬,“还是说你的那位、朋友,根本不在乎?”朋友二字被他略加重音,咬字清晰,蒋逢玉反应过来,他是在说余敏易。
她动了动嘴唇,想解释,却又决定省下这点反驳的力气。
一样的话已经说过很多遍,黄聿之不是不明白,只是还在生气。
在这种情况下,她再怎么为自己开解都没用。
蒋逢玉收回手,顺势背至身后。
反正被他拒绝也不是一次两次。
她是没甚所谓,可这幅态度落进他眼底,黄与之反而为之愠怒
他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眼睛从她面上扫过去,停在身后无人的空道路面,嘴唇抿紧了,一言不发。无话可说的空档里,蒋逢玉总算想起去查询那可怜的好感值。
上一回看是81,而这一回、这一秒,那个数字在85短暂地停留过,滑坡似的掉回了81。
蒋逢玉碍于面子没喝骂出声。
不用想也知道,这家伙自己一个人又唱了一出大戏。
她疲累地揉了揉额角,半阖着眼叹口气。
攻略白皮书被翻了出来,蒋逢玉随手翻了一页,在第719条停下。
这个挺好,茶香四溢的。
她清了清嗓子,眉心微皱,惆怅道:“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这样是怎样?”黄聿之淡淡开口,
“说明一下。”
蒋逢玉跟着念下去,不自然道:“我以为我们可以做朋友。”
黄聿之看着她,眼中错愕转瞬即逝,怒极反而失笑,他将那二字缓缓重复一遍,低低道:“朋友...?”“蒋逢玉。”黄聿之叫她的名字,“我看起来很缺朋友么。”
这还是个范本答案。
蒋逢玉闻言垂下眼,面孔上露着难言的浅淡失意,黄聿之定定望着。
他应该为此感到愉悦,事实上,这程度还不到他起初设想的百分之一,可黄聿之并不觉得痛快。
他只觉得心口某处涩得难耐。
朋友二字,无疑又一次将他挫伤。
黄聿之忍不住去想,她要他做的是哪种朋友。
和那个可耻的插足者一样,可以随便接吻、拥抱、牵手,然后被她一脚踹开的那种朋友
还是更次一些,只能站在远处旁观,连入场券都握不到手的那种朋友?
去他的朋友。
蒋逢玉抿了抿干燥的唇,声线微哑,“我不想一一”
她似乎意识到此后将要脱口而出那话的不合矩,却仍在挣扎过后咬牙开口。
蒋逢玉照着教程,感情充沛道
“我不希望和你什么都不是。
她有意放低音量,听起来有两分茫然。
“黄聿之。”
由她伸出的那只手在他身前几寸猛她停下,大梦初醒似的收回,喃喃出口的只有他的名字,但她不再多说什么,将剩余的话吞下。好么,天娘姥子来了也得被茶一个跟头。
留白有留白的优势,蒋逢玉暗自思忖着,这套话术既不让她显得像个上赶
倒贴的丧家犬,也不至于做个说不出话的白痴。
可以考虑留用。
黄聿之低低应过,不作别话。
她的脚尖微动,他看进眼底,压住靠近的本能,轻轻掐住虎口皮肤,片刻后抬起头
黄聿之说,“好啊。”
蒋逢玉眼角一跳,没在书上看见范例。
背在身后的手不自然地抓握合拢,蒋逢玉移开视线,抬步欲退,黄聿之迈腿上了前来。
高大身形带来的压迫感挥之不去,他站定她身前,要她做不出逃避的姿态。
“怎么不看我?”黄聿之偏头轻声道。
她向后一步,他就向前一步,直到鞋尖相抵,退无可退。
“不是要做朋友么?”黄聿之微微笑着,眼中并不含笑意,被压抑削弱过的阴翳隐于其下,气息平稳而温热,随着下俯的动作扑至面上,他顿了顿,入耳声线雅润。“逢玉,学姐,朋友。”黄聿之问,“这趟约,我要不要赴。
他要一个明确的回答。
他想要知道她的心意。
如果她再试图像此前的每一次那样搪塞、推阻,黄聿之想,他必须要狠下心。
微凉的手背拂过她的侧颊,他怀念那触感,却抑制不住去想,别人是否也共享过。
蒋逢玉闷着头鼓劲翻,作弊未果。
被遥遥甩开的白皮书看进眼里微缩成一行小字:
不好意思亲亲,这确实是没有范例。
她回过神,仰着眼看他,黄聿之也望着她,眸光清浅,但蒋逢玉知道他没安好心。
她垂下眼,伸手扣住他的手掌,那股凉意挥之不去,她的指尖被更重的力道裹住,无论他想做什么,由她
离开都不在选项之中。
蒋逢玉沉思两秒,对当前形势下了判断。
她试探性地摊开掌心,长指扣入其中,不留一丝缝隙。
这不是该做朋友的态度。
但这是个好兆头。
蒋逢玉在心中默默道了个歉,迂回委婉道
“天气不好,预报说今夜有雨。
不是她乱讲,预报真这么说。
“嗯。”黄聿之说,“我知道。”
“你的身体还没恢复完全,”蒋逢玉低着眼去看那两只交握的手,不太确定地胡编,“如果淋了雨,不太方便跟进之后的训练安排。”黄聿之顺着她的目光向下,指尖微扣,攥住她的,“所以呢。”
蒋逢玉于是说,“别去。”
早...该是这样才对。
黄聿之想,就该是这样才对。
“好。”他的眉眼舒展开,唇角微不可察地上扬,“那么我就不去。”
什么,居然还可以这样。
蒋逢玉站在原地思考其中逻辑,而黄聿之再度开口,“知道为什么吗?”
蒋逢玉沉默了一会儿,神色复杂,“因为我们是朋友。”
“因为...朋友会担心你淋雨生病。”她说,“早睡对身体好。
“对。”黄聿之笑了笑,“因为你是我的朋友。”
总有一天,他会让她主动将这层可笑的名头摘掉,她会为她所做的一切道歉,真心实意她求他回到她身边。那一天不会太远。
手机响起,蒋逢玉从他那里抽回手,不用看来电显示也知道是李玫允,她看了眼黄聿之,快走几步背过身接起电话。“你不回来了吗?”李玫允问,“猫厕所快半小时了。”
“我看见那群体育生了。”周野闲散的声音悠悠飘来。
“对,我也看见了,这干嘛呢?你赶紧,看看啊,别站着不动。
悉悉索索的声音响过,李玫允重新上线,“看着还挺慌张,就是不知道在慌什么。”
“找人吧,”周野说,“我看一个劲打电话呢。”
“黄聿之还没来,我估计出啥岔子了。是吧?那小O都站那儿等好久了,也不见男主角出个面。看来那群狐朋狗友还是不靠谱,花钱也白搭。蒋逢玉听了一半,回头看了眼,黄聿之站在原处没走,正垂着眼睛不知思索什么。
天际划过一道刺目白光,此后沉闷雷声响起,骤然两下,她后背一赛,总有种干坏事被天打雷劈的错觉。“哎我去,快下雨了吧。”李玫允拉着嗓子喊,“蒋,你要不干脆别来了,我看场地管理员在下面和那群姐妹团交涉呢。”周野二话不说起了身,“走走,这热闹白凑。没下雨都不见黄聿之半个人影,下雨了怎么可能还来,走人走人。”“要拆蜡烛台了,确实白搭。”李玫允咕哝两声,“你是开车来的吧?咱也省得费劲巴拉碰头了。我今晚上野子宿舍凑合一晚,明天中午出来吃啊,别忘了。”蒋逢玉稀里糊涂应了两声,掐了电话往回走。
黄聿之什么也不说,光抬起眼睛看她。
蒋逢玉说,“走吧,我送你回宿舍。"
“不过,”她犹豫一下,想起宋临遥,“你最好给...那位说一声。”
“快下雨了,别让人家一直等着。”
从周野和李玫允听来的消息来看,黄聿之是个纯被猪队友拐来的被告白者,可从黄聿之的态度来看,他分明是知道、也默许这件事发生的。蒋逢玉想至此处,心下陡然一跳。
他把宋临遥当作一件可以拿控的工具,在评估过她的价值后,大发慈悲地松口,看似给她机会,实则是在为自己铺路。宋临遥知道这些么?她看着并不像会心甘情愿被人利用做这种事的人。
“我不太明白,”黄聿之却笑着摇头,“你是我的朋友,需要关心那么多无关紧要的人吗?”
他重想起那个早晨,在他为她牵肠挂肚的时候,她在另一个...第三者身边,以朋友之名慷慨无私地越线。那个时候,她有想过有人一直等着吗?
余敏易让他承受的不甘、猜忌、妒火,黄聿之会讨要回来。
属于他的、刻上他印记的,绝不允许落进他人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