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逢玉抹了抹不存在的额角冷汗，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没说。
维修公司来得很快，电子事故申报书向下拉了长长一条，停在最后一页，程美昔看了眼不远处仍然打电话的程美年，上前压近一步，抬手在责任人一栏签下了自己的名字。维修登记员年纪挺轻，眼睛总往程美昔身上打转，却不像简单地欣赏美人，跟看见奇珍异兽一样，用眼尾余光夹着，时不时瞥一眼。程美营手指顿了顿，眉压着眼向上瞧，很有点娇纵蛮横的意思，那员工收了眼不敢再看，收回电子签字屏，朝蒋逢玉公事公办地解释一通，她也没太听得懂，只捕捉到最核心的几个字。[免责，无需赔款，可以走人了。]
蒋逢玉点过头，目送拖车淡出视线，转身看见程美年结束通话朝此处走来。
“有没有哪里不舒服?”程美年斟酌着开口，“如果有需求，可以去最近的医院做全身检查，资费我们出。”程美昔懒懒散散补充:“精神补偿费也可以给。”
哪家的阔少出来造福社会了。
要不是怕耽误时间，她高低得讹点。
蒋逢玉摆摆手，“不用。没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她是受害方，车也是公共财产，自己的事解决完了，没理由留在这里陪这对双胞胎等交通警登记处理。蒋逢玉向程美年点头示意，转身走出几步又被叫住，听得他出声道谢:“谢谢你交还我的身份卡。”“不久前才换过新，”他垂下头笑道，“如果不是你，我又要多跑一趟。”
程美年笑起来的时候，左脸颊边上有个浅浅陷进去的酒窝，看起来纯情又乖巧。
蒋逢玉觉得自己可能是得了失心疯，她下意识偏头朝站在后侧方的程美
看了两眼，想象不出那张脸上长这种酒窝会是什么样子。
明明是一样的。
看来性格还是很重要。
程美昔环着臂眯起眼，朝她比划口型
“看什么?”
蒋逢玉当作没看懂，收回眼道过别，决定重新扫辆车上路。
从停车场出来，那两兄弟还站在路边等着，程美年抬起手朝她晃了晃，程美昔倚在路灯杆上，百无聊赖地数那件劣质衬衫上的蓝花，看见蒋逢玉的脸后偏开了头。游乐场外信号灯路口密集，隔几百米就得停挺长一段，蒋逢玉数着红色小人电子图标下跃动的红色数字，神游天外。和黄聿之来了那么一大出，她没太敢去查询好感值，预想一定会骤降，就是不知道会降到哪种程度。趁着这会儿闲隙看过，她挡着进度条先去看末位数，是个冷酷无情的1，蒋逢玉心里咯噔一下，已经做过坏打算，倒是没想到前面那个打头的数字会是8。下降幅值不算难看，甚至没跌出80开外，这意味着她还没出局，不需要再攒劲从朋友那条线外跳进来。得抓紧时间想个办法翻新一套攻略方案。
不论是采取主动的进攻型，还是伪装被动的诱导型，重新制造情感羁绊的关键还是刷脸。
网恋太虚，且黄聿之指不定已经把她踢出好友名单了。
在这种情况下，回校是最具性价比的选项。离开那片最初圈定好的安全区域，她能接触到黄聿之的机会约等于零。她今早已经向蔡今颐销了假，明天开始正常出勤，刷脸的代价是回去继续做苦力。
KM医药研发基地-
一声不响憋了个大新闻，小鼠转性是近十年热点研究课题，但成果突破仅限于AO两性小鼠转归拟beta无性态。如何促成AO两口o态转换，这一话题一直占据行业内部讨论风口地位，研发基地在历时七年耗费数亿资金后，终于交出了第一份答卷。omega雌态小鼠在接受改版转性
药剂半月后成功转态，表现出显著的alpha性征。
同时，随访期未见严重回态不良症，证明药剂有效性与安全性并存。
KM股点从午间新闻发布至今一路向上攀升，医药龙头企业的地位越发稳固。
蔡今颐带出了一个顾名尧，手里又攥着个余敏易，从今年起不少课题都接受了KM注资，想必会继续跟进KM的研究方向。蒋逢玉先回了趟家收拾东西，房子里冷冷清清仍然没人，她的家长与她共处一室的机会一手都能数得过来。这一点也挺离奇，就拿蹲局子那几天为例，警署联络员分明告知了家长，也分了入线通讯时间，她母亲跟被赶鸭子上架一样接了电话，不咸不淡说了几句，便没下文了。蒋逢玉怀疑是策划部和技术部偷工减料，因为懒得费时费力，所以干脆省了捏建模和写背景方案的功夫。她没往深了乱想，拎着行李小包一路开回学校。
夜色愈深，校内还灯火通明闹如白昼，随处可见吵嚷的学生，蒋逢玉减速将车停在靠近宿舍楼的北区停车场内，还过车向外走。小道蜿蜒曲折，北停车场就在人工凿刻湖区旁，沿道栽了几排高大叶树，树荫浓密，闹人的噪杂虫鸣裹挟着热风呼啦一下砸在脸上蒋逢玉晃了晃头保持清醒，时高时低的说话声钻进耳里。
她本没在意，这种树多人少路又偏的区域一向是幽会圣地，隔三岔五就传出些桃色绯闻来，树杈和转弯道口的路牌上都标着禁止损毁公物的字牌，特意用了醒目的荧光。事出有因，开春时一对情侣在这里密会，搞坏了水榭廊道的老木长椅。
向外迈开几步，声音越发清晰起来，一男一女两道，属于女方的她不大清楚，但男方的倒还算熟悉。蒋逢玉用余光瞄了两眼，果不其然看见方时宇那张面孔。
他的脸上又添了新伤，也不知道一天天究竟是在忙着恋爱还是真人快打，这会儿正面向对面那一脸不耐的棕皮高个女人辩解着什么。“收声，能听懂人话吗?”女人吹了吹平整圆润的甲面，“解释一大堆，我都懒得听。”
“我是alpha这事，你今天头一次知道?现在说适应不了，那当初上赶着招惹我说要试试是几个意思?她从鼻腔里喷出口气，阴阳怪气道:“给人戴绿帽还好心告知的人，你也算头一个。”
拳头重击皮肉的声音响起，方时宇闷哼一声，捂着腹部蜷缩身体，那女人甩着拳头向外走，在垃圾桶旁停住，朝缓步路过的蒋逢玉撇来一眼:“姐们，借个火?”蒋逢玉也没为有意窥探她人隐私而犯别扭，看那女人的态度也不像要深究，她点了点头，从行李袋边侧掏出只刻字的金属打火机递过去。“你说这男泳队吧，脸和身材比比普通人是还行，不过也就这两点不错了。”女人点了烟，自来熟地唠起闲，“我早听说人品不行，这才算头一回见识。”蒋逢玉含糊着应了一声，“要不人都说颜控死路一条。”
话是这么讲，可恋爱这事不看脸还真不行。
心灵美才是真的美这种话算真理，但也得分情境。
对着美人那么说，算是哄人的情趣，要是对着丑人说，多少有点扎心的嫌疑。
身后传来落枝开裂的响动，细微的脚步声似乎停了一秒，随后又逐渐行近。
蒋逢玉收回打火机要走，随意地朝后侧方看了眼，冷不丁与张熟悉的脸孔对上。
头发剪短了不少，眉眼失去遮挡后平添几分冷意，修长的颈间缠了几圈白色绷带，黄聿之与她擦肩而过，嘴唇抿着。他没说话，蒋逢玉也没出声叫住他。
确实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本以为他是和方时宇一起来的，或者是特意来等方时宇，但看着装又不太像。
总归和她无关。
站她对侧抽烟那女人皱了皱鼻子，伸手扇开身前空气，咂嘴道:“一股味儿。”
“什么?”蒋逢玉不明所以，还以为她在说自己，反问了一声。
那女人冷哧道:“信息素一个劲往外飘，也不知道收着点。”
蒋逢玉闻不到这些，也不太能体会alpha之间的同性排斥，她点点头，拎着包向湖区对侧宿舍楼的方向走去。拐过两道弯，靠近出口处，岔道口立着个黑黢黢的人影子，腰背微躬撑着树干，呼吸有些粗重，显然状况不好。“需要我一
一”蒋逢玉开了口，又在看清人脸后立马收声。
她挪了挪脚，有上前帮忙的意图，但又觉得不太合适。
黄聿之直起身，仰起头喘了两口气，喉头滚动着，低低道:“别过来。”
嗯，这样一说她就想过去了。
路灯昏暗，只能照出半边模糊剪影，蒋逢玉靠近一些，看见他弯翘的眼尾染上无法忽视的红，更像一尾开过头的桃瓣，即使冷目凝眸，也透着难言的异样风光“别过来。”
黄聿之这样说着，却迈开腿向她走了一步。
他兀地收住，垂在身侧的掌缓缓虚拢成拳，脸孔半明半暗，不知在想些什么。
“我包里有抑制贴。”蒋逢玉说，“如果你要应急用一”
黄聿之出言打断她，只问道:
“你在乎吗?”
那抑制贴备来是给谁用的，这一天她又在谁身边
他过得好不好，黄聿之很想知道，她是否真的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