呢喃似的低音消失在交融的呼吸间,蒋逢玉怔了几秒,合齿咬下,随后偏脸躲过。
温热的触感重新落在眼尾眉梢,很轻两下,但极有存在感。
她抬手扯住近在眼前的衬衫领口,转瞬几秒姿势对调,挺阔的腰背重重抵上冷硬的木板门,余敏易垂着眼看过来,手臂顺势扣在她腰后。
就是这种表情,明明不占上风却还一副任君处置的表情,非常让人不爽。
蒋逢玉皱着眉挣开他,横过手臂扼在他颈间,衣领已经皱得不能看。
“怎么办。”余敏易并不挣扎,被推开的手抬起,停在她耳骨处,顺着颌线下移,“秘密被发现也没关系吗?”
蒋逢玉喉口滚动两下,她有点吃不准这件事是否仍然还有回转的余地。
“你想怎样?”她干脆地问,“说点实际的。”
钱、权、名,这些她没有,余敏易也不会跟她要,情、心、人,这些她也给不出,毕竟他不是男主。
余敏易低低笑了一声,扼在颈口的手臂连带着轻微地震动,蒋逢玉不适地动了动,加重力度压住他。
“我还以为你知道。”
他向后靠去,手指在她屈起的肘间揉了揉,“手不累吗?”
蒋逢玉收回手后退两步,凉凉扫了他一眼,“不想谈条件就滚。”
余敏易慢慢直起身,“你对现在的状况可能有些误会。”
“这不是需要据理力争的买卖,只是一桩无伤大雅的交易。”
“很想瞒下来吧?”他一步步贴近她身后,用种轻到近乎诱哄的语气道:“试试看。”
“从我这里得到的,会比你能想到的更多。”
蒋逢玉扣住桌侧边角的手指被他覆住,掌心交叠,五指错扣,高温天、冷气房,她也因此一阵冷一阵热。
事情总在她无法掌控的时候脱离预定轨道。
那张布沙发,蒋逢玉原本不觉得能派什么用,临了才发觉想错。
西服外套凌乱地搭在扶手处,将掉未掉,沉灰色的领带被一点点抽下,喉结微动,蒋逢玉警告性地推了他一把,余敏易顿了两秒,顺从地向后靠去。
“五楼单人监室。”
“好。”
“夜间自由活动时间。”
“我尽量。”
“我要查个人。”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余敏易眯着眼仰头,手掌牢牢扣在她腰间,“你要关心的人会不会太多?”
蒋逢玉抬手捏住他的下巴,“如果觉得我要的太多,现在就可以结束。”
余敏易哼笑,直起上身迎来,蒋逢玉没再避开,手心隔着衬衣贴在他心口。
门后传来有规律的三下敲击,他捉住她下移的手,缓缓退开,声线透出些不平稳的暗哑。
“你看。”他盯着她的眼睛,“其实我更好,对不对。”
是的,拉手,接吻,拥抱,和谁都没差别。
蒋逢玉觉得这不是很对,但也说不出哪里不对。
几个吻换守口如瓶外加有效情报,这实在是笔很划算的交易。
反正余敏易自己送上门来的。
“编号HC-LR-967385,监室转移建议书,审批通过。”
警员大概已经被叮嘱过要特别关照她,离开探视间后头一件事就是带她去狱医室处理伤口。
肩上那道刀伤确实不重,且昨夜她从汪仪那儿得到的清理工具齐全,没出现狱中夏日常见的流脓腐化感染。
除了重新包扎,狱医还破例给了她两粒镇痛药,这在此前本该是绝对禁止的。
蒋逢玉颇有些感慨,即使平时无欲无求惯了,到这时候也不得不承认权势是个好东西。
带着蒋逢玉转监时,辖管警官出手教训了好几名出言不逊用词下流的监犯,野狗还记恨着她,伸着被砸破的头冷冷地看她,眼神透着阴毒。
如果不是为了离班仰更近些,蒋逢玉不会选择转监。
同监那名假面囚犯显然藏着什么秘密,汪仪说他就比她早一周进来,算算时间,也差不多就在爆炸前后,保不齐就与储姮宇和星期八花圃有关。
但任务要分轻重缓急。
今天已经是7月5日,蒋逢玉找到了班仰,她并不清楚接下来的这两天将要发生什么事,也不明白需要为此做些什么,但她确信班仰绝不会是首都高校投毒案的真正推手。
蒋逢玉已经基本放弃再向S001询问额外线索,不论她换几种话术,得到的结论最终都是一致的:抱歉。
求人不如求己。
蒋逢玉的新监室在五层最东侧,朝南,两侧不住人,辖管警员为她打开了层叠的栏杆铁门,在她侧身迈进去的那一瞬间内,一枚花纹繁复的镂空密卡被顺进了下装口袋中。
警员没有察觉。
蒋逢玉稳步走了进去,没回头,尽力做出一切如常的模样。
这一招叫偷遍天下鲜,蒋逢玉不知道为什么叫这个名字,汪仪闲着没事时教她的。
夜间自由活动虽是叫做自由活动,但辖管警员一定会跟在她身边守着,蒋逢玉必须得找准时间溜出去,也许靠这枚万能卡密去会会班仰。
铁鸡很好,眼珠全角转动监视,万幸室内用的还是旧一版的监控仪,她斥巨资买来的改装调控机能派上用场。
夜间十一点,蒋逢玉睁开了眼,她靠在墙角坐了一会,背在身后的手借着浓沉的阴影遮蔽微动。
她抬眼朝外部那只正对监室的银色监控仪看去,向左…向右…应该要再向上一些…
微弱的红光频闪,蒋逢玉起身走到对侧墙角的监控盲区内,俯下身子轻手轻脚换下那身显眼的囚服马甲,缓缓贴着墙挪行。
密卡插进缝隙间,凹凸不平的雕花咬住内部锁孔后渐渐收平,蒋逢玉抬手抽出,小心翼翼地重新调整监控仪的方向角。
五楼静得可怕,似乎此处并无活人。
蒋逢玉扣紧头上那顶粗制滥造的警帽,侧脸都被帽檐阴影盖住,一路没敢抬头。
监室5-016,是这里没错。
蒋逢玉脚步顿住,嘴唇紧紧抿起。
班仰不在里面。
床铺整洁如新,没有一丝凌乱的痕迹,它的主人一定离开了很久。
又或者没回来过。
蒋逢玉停在原地约莫五分钟,抬腿向楼道口的值班警室迈去。
如果负责看守班仰的那两名高级警员都不在,也许事情并不像她以为的——
那么糟。
蒋逢玉从遮蔽物后绕出,手指扣紧了窗沿边,她翻身跳进那方小而亮的房间内,捂住面孔后确认再三。
背对窗户仰头瘫坐着的两名值班警喉口被割开,正处于失血过头的昏迷状态。
监控中央器已经被砸毁,占据大半面墙的屏幕闪着断断续续的黑白竖状条纹。
蒋逢玉又一次感到手脚发冷。
这不是她能伸手施救的状况,两条人命正在她面前飞速消逝。
动手的人没想留活口。
通讯器没信号,拨号机被拔了线,蒋逢玉重重闭上了眼,沉闷地喘进一大口气。
她得回去。
存心杀人的凶手一定会返回现场检查。
心脏一阵阵收紧,脚步飞快地沿原路返回,却在清洁间外捕捉到一阵细碎的杂音。
里面昏暗着,没开灯,蒋逢玉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她咬了咬牙,转变了路线。
蒋逢玉趴下身,沿着隔间下层挡板的缝隙缓缓地爬行,冷腥的气味将她包裹住。
那种古怪的咔咔声越来越近,伴随着年久失修的水龙头发出的滴答漏水声,她忍住战栗的本能,朝着动静发出的方位挪去。
一具歪斜躺着的躯体率先闯入眼前,蒋逢玉咬紧牙关,按住了翻涌不适的胃部。
她缩起身体,慢慢地向高大的蓄水箱后躲去。
那具躯体前,静静立着个人,从蒋逢玉的角度看去,只能看见半截腿。
牛仔服,洗到发白,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长度不够合身,脚腕口踩出半圈脏毛边。
“…可以救你…说实…”
“和…无关…别白费…”
蒋逢玉靠在蓄水箱上,一点点撑起身体,她屏住呼吸向门板缝隙边靠去,缓缓凝住视线向淋浴间内看。
站着的那人背对着蒋逢玉,身形略显臃肿,短发剃到鬓角,左耳缺了很大一块。
她抬脚踢了地上那人一脚,不耐地咂嘴,似乎低声咒骂了些什么,抬手从侧腰口袋里掏出一只火柴盒。
唰啦一声,跃动的火苗在昏暗的空间内亮起。
她点燃了半只歪歪扭扭的卷烟,用两根熏黄的手指夹住递到嘴边吸了两口,随后撑着膝盖弯下腰,将那半只发软的烟按在歪倒的人脸上。
那人眼睛睁得很大,苍白的嘴唇颤动起来,却只能发出艰难的、难辨话音的嗬嗬声响。
是野狗。
蒋逢玉扒紧了门板,不泄露一丝声响,心跳得太快,似乎将要从喉口跃出来,又混进发粘的唾沫中被咽下。
轻快的脚步声冒出,一跳一跳地从清洗间门口跑进来,蒋逢玉反射性地向后缩了缩,外头那人衣摆带起的风卷进她眼里,只一点也酸胀难耐。
硬质糖果被牙齿碾碎的声音响起,像野兽吞嚼骨头。
“你搞这么难看,等下我怎么清扫现场。”
尖脸女人笑着埋怨,瘦长的麦色胳膊熟练地搭在夹着烟的女人肩上,“这种货还抽它干嘛。”
汪仪抢过那支烟凑近脸前,古灵精怪的尖脸上五官尺寸大得吓人,眼睛在橙红色光电下闪出幽幽的光。
汪仪身旁那女人啧了一声,抬脚踹开野狗,身子倾斜,露出小半张侧脸。
其上刺青醒目,红龙摆尾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