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开了三小时的会议宣讲,从信息素提取入药史一直讲到当下医药研发前沿。
蒋逢玉本来还饶有兴致,但上位者演讲有种通病,即一句话颠来倒去反复说,后半程听得她昏昏欲睡。
好不容易捱到午场休息,场记员给派发了餐厅入场券,蒋逢玉捏着那张薄薄的小卡向外走去,混进人群后发觉各参会者的餐券还不大一样。
大概也分了三六九等。
最平凡的、勉强够到入会门槛的参会者只能拿素色餐券,去的是伊萨首馆一至二楼的大众自助餐厅;
稍有些财力的小企业家、业界还算有头脸的学者拿黄边餐券,去的是三楼的乐园餐厅;
至于那些身份尊贵的来宾,餐券黑底镶金,去的是首馆顶层的露天花园餐厅。
蒋逢玉站在盥洗室拐角处,看着手里的黑金餐券犹豫了一会,不确定是否真要去顶层餐厅。
如果按照她原本的身份来派发餐券,大概率会在大众自助餐厅。蒋逢玉倒不觉得是场记员发错,其中绝对有顾名尧这一层因素在。
盥洗室走出来个甩着手上未干水珠的女孩,脸上还带着青涩的学生稚气,穿着还算正式,一身中规中矩的米色套裙,虽然样式略古板,但绝对比蒋逢玉那身连体涂鸦牛仔服好得多。
“你好,”蒋逢玉抬手拦住她,在她惊诧戒备的目光中扬了扬那张黑金餐券,“如果方便的话,可以换一下吗?”
女孩神色迷茫,看看餐券又看看她,狐疑道:“你…是偷来的吗?”
蒋逢玉眨了眨眼,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小偷气质,她微笑道:“不是偷的,但这张餐券对我来说是个负担。”
她胡编乱造,做出一副怅然若失的模样:“顶层…有我不想看见的人。”
找不到借口?好办,统统打成为情所困。
女孩迟疑着点了点头,从右侧口袋里抽出一张素色餐券,交换时还再三确认过:“你确定要换吗?”
蒋逢玉利落地把黑金餐券塞她手心里,又接过那张素色餐券:“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
那女孩怕她反悔,她也怕那女孩反悔,两人背对彼此越走越快,一直消失在不同的拐角处。
蒋逢玉低着头给黄聿之发送简讯,自从回归舔狗身份后那些慰问短讯又重新变成了每日固定项目。
【吃饭了吗?】
【今天还做体能训练吗?】
邀请函上写的发布会结束时间是夜间七点,从伊萨首馆回帝联大需要四十分钟,不是个约饭的好时间。
蒋逢玉咬了咬唇,删掉那几个字,重新发送:
【八点以后我在学校,要见面吗?】
她分着心向前慢吞吞走,一双锃亮的高档皮鞋在她身前几寸停下。
蒋逢玉抬头,瞳孔骤缩一瞬,随后恢复平静,“巧。”
余敏易扬眉,“不巧,我在找你。”
“教授说她忘了把身份证明给你。”余敏易跟在她身旁,步调保持一致,“但你没联系我。”
蒋逢玉轻描淡写带过:“后来我进去了,就不麻烦你了。”
余敏易视线偏移,停在她随意夹在两指间的素色餐券上,“你的餐券呢?”
蒋逢玉一愣,随后意识到了什么。
“是你给我安排的?”她问。
余敏易颔首,“跟我走就好。”
蒋逢玉脚步渐缓,落在他身后半步,余敏易也顺势停下,转身看着她,眸中似有探询之意。
“我说过,我们不要再有单独接触了。”蒋逢玉说,“我有我要做的事,你有你应该呆的位置。”
“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事。”余敏易唇角微弯,淡淡道,“不过特定的位置那种说法,对我而言不成立。”
和他还真是说不通。
“随你。”蒋逢玉不耐,草草略过这个话题,越过他朝前走去。
一层餐厅的标识近在眼前,她在登记台处提交了餐券,余敏易却阴魂不散跟了上来。
“我确实有私心。”余敏易轻轻压住她的手腕,“但今天是蔡教授叮嘱我照顾你。”
他朝登记台站着的那名厨卫员抬了抬手指,厨卫员恭恭敬敬地弯腰点头,朝里厅的位置去。
“跟我走,或者我们一起留在这里。”
蒋逢玉回头看了眼,大众自助餐厅的人口规模远远超于顶层餐厅,人员混杂的情况下,余敏易的出现大概率会引起一番躁动。
引人耳目绝不是她想要达成的效果。
她收回眼,朝余敏易轻扬下巴:“走吧。”
顶层餐厅的环境清幽而雅致,大面积的绿化植被中隐隐约约夹杂着细密人声,蒋逢玉微微松了口气。
余敏易不知看到什么,视线一顿,随后道:“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转身离开,蒋逢玉片刻不停地挪位,把自己掩在一株足人高的盘藤木之后。
她胡乱点了几样食物果腹,饮尽杯中水液,起身开溜,靠近花园出口时却听得个冷淡女声响起:“喂,穿背带裤那个。”
指向性太明显,这种地方不大可能出现第二个穿背带裤的女人。
蒋逢玉身形一晃,一只手自后向前伸出,拦住她的去路。
她转身,低眉垂眼道:“皇储殿下。”
“嗯。”秦周悯随意应声,“顾名尧人呢?”
蒋逢玉一愣,眼神中带上些疑惑,“您问我?”
秦周悯长眉一挑,“不是顾名尧带你进来的?”
蒋逢玉摇头,正欲开口,余敏易从两株交缠生长的紫杨后走出,抬手扯松领带,“是我的女伴。”
秦周悯面有讶色,视线在蒋逢玉面孔上绕了两圈,薄唇轻扬,用种戏谑的口气向余敏易打趣:“稀罕事。”
一听就知道关系匪浅。
秦周悯从服务托盘上取下一杯橙红色起泡酒递来,蒋逢玉伸手接过,为了缓解不自在抿了两口,随后放下,朝秦周悯道:“我先走了。”
秦周悯撇嘴,扬了扬手,蒋逢玉头也不回地大步迈出餐厅,余敏易抬脚向外走了两步,秦周悯起身挡住他。
余敏易长眉一敛,“有事?”
秦周悯扯住他松散的领带,把银制剑形领带夹向上扶了扶,漫不经心道:“人家对你没意思,看不出来?”
“你的烂事不够多么。”余敏易抽回领带,重新系好,面色平静, “管好自己。”
秦周悯不怒反笑,笑过以后重重锤上他的肩,“看见顾名尧没。”
余敏易朝中心塔池的方位扬了扬下巴,“和KM的人一起。”
秦周悯懒洋洋‘嗯’了一声,走前睨他一眼,余敏易不做反应,径自抬腿走出餐厅。
蒋逢玉下午没再回待客宣讲厅,而是在各家医药公司摆起的摊位处转了转,体验了各种神经刺激仪,又着重关注了两家同做生物信息素转性药物的企业。
三楼划给药企的空间小,在这里布展的公司规模都小,要么已经式微,要么刚刚起步,人流量也小了许多,蒋逢玉一路经过,沿途摊位上的职员们神色恹恹,并没什么竞争欲。
她脚步打转,正准备下楼再看看,目光却忽然被一张朴实无华的易拉宝吸引。
蒋逢玉挑眉,缓步走近,展摊没人,台面上放着两只装着小鼠的玻璃缸。
其中一只缸内的老鼠显得格外躁动,头颅低垂着,身体不断抽搐耸动,而另一只缸里的老鼠在对比下显得尤为正常,安安静静缩在角落里休眠。
“很有意思吧。”
幽幽的说话声自脖颈后侧方传来,蒋逢玉偏头,看见个笑眼弯弯的长发男人。
“抱歉。”
蒋逢玉让出位置,那名长发男子哼着歌走进摊位内,苍白细长的手指轻轻触了触玻璃缸体:“猜猜看,哪只缸里装着beta小鼠?”
蒋逢玉并未游疑,“两只缸里都没有beta小鼠吧。”
“答错了。”男人嘴角扬得更大,“这些都是beta小鼠。”
蒋逢玉眉毛一皱,“用了转性药剂吗?”
但那并不合逻辑。
市面上尚无通过帝星联邦药物管理局的转性药剂,即使是正在临床试验中的转性药剂,也仅对AO两性小鼠起作用。
Beta小鼠属于无性小鼠,在缺失腺体的条件下,转性药剂没有作用靶点。
如果有对beta小鼠起作用的药剂面世,界内恐怕绝不会这么安静。
那男人很自得地从胸前口袋里取出一张名片,做了个优雅的垂手礼,递给蒋逢玉。
他笑眯眯道:“是腺体移植哦。”
简直闻所未闻。
蒋逢玉后退了一步,不由自主地捂住了后颈,她把掌心那张名片捏得皱巴巴,逃也似地顺着消防通道下了楼。
已经接近散会点,蒋逢玉扎起头发,朝大堂旋转门口走去,两名带着墨镜和通讯耳器的西装女人突然出现,一左一右拦在她身前。
左边那名寸头侧着耳,大概正在听从指令,随后将面孔转向她:“是蒋小姐吧。”
蒋逢玉点了点头,摸不着头绪。
寸头女人颔首:“请跟我们来。”
蒋逢玉皱眉,包下意识地挡在身前,隐在其后的手掌握成拳,琢磨着两个对一个怎么才能有胜算。
“不用紧张。”右边那名长发低马尾女人上前一步,出声安抚:“小余总留您参加会后晚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