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琮差点笑出来
倒不是真的为了给肖芥子笑一个,而是,她委实有点好笑。
主要是因为她抱的那盆花
花没问题,花盆一言难尽,那种中老年花友偏好的八角瓷花盆,还特爱在每个瓷面上绘制花花草草、写上几句人生箴言正对着他的那个瓷面上写着-
静心又美丽,常笑少生气
原本她这个出场,来得很突然,又身处幽暗的小巷,神秘感和压追感拉满,陈琮过来的时候,多少有点发怵,一看到花盆,就只剩下想笑了一一又不能笑,一过来就对着恩人哈哈捧腹,这不二百五吗,所以,只能憋差
为了转移注意力,他清了清嗓子,主动开口:“找我有事啊?
肖芥子还真不是来找他的
睡梦惊魂,不是不后怕的,她需要给自己补补,所以计划进城吃顿好的、买盆花,以及最重要的,把差红烛晾半天。小地方,鲜花店还有几家,专门卖盆栽的实在少,好不容易在夜市找着一家,可选也不多,店主听说她想修身养性,极力向她推荐店里最后一盆蝴蝶兰:“这花好养,兰花嘛,高贵又优雅,跟美女你的气质非常搭配。店主要是看到她发怒时的气质,多半就会推荐仙人掌了。
肖芥子也有点嫌弃花盆,但店里的花盆都是一个调调,花红柳绿,跟被乾隆爷点化过似的,只得先抱上了,心说回头换个古朴点的也不难出来没走几步,就看见了陈琮,俗话说,相请不如偶遇,都是签过契约的关系了,她犹豫着要不要正式打个招呼,还没拿定主意呢,陈琮自己看到她了。那就聊两句呗,
肖芥子说:“我能为什么找你,你心里没数吗?
陈琮点头:“合约是吧。
可能是因为真的被她救过,救命恩人面前,陈琮大体还是放松的。
虽然她确实趁人之危、软硬兼施地让他签了一份空白合约,但说到底,自己的命宝贵,她想要什么回报,他尽量给就是了一万一她提丧良心的过分要求,他就要赖、或者装弱小不做呗。他看看四周:“就在这聊?
肖芥子说:“吃着聊呗。‘
又示意了一下外头的夜市:”你选地方,带路吧。
夜市里,最多的是羊汤馆,陈琮选了口碑最好的一家,拣招牌菜点了一桌
羊汤锅很快翻沸,乳色的羊汤在锅里打花,热气腾腾往外冒
肖芥子的蝴蝶兰先是摆在桌上,眼见锅气来袭,怕损了花的脱俗气质,有碍她后续修身养性,又给挪到了桌底下大灯光底下,陈琮才发现,她染银发
不是那种流行的挑染,是一大片,从帽子下头露出来,晃人的眼。
肖芥子察觉到他在看她头发:“看什么?‘
陈琮说:“没什么,你头发颜色怪好看的,就是.....为什么不全染呢?
普通人很少这样生硬地划区块染发,要么挑染,要么全染。满头银发,像冰雪女王那种,会更带感吧?或者带一些梦幻的色调,夕阳橙啦,神秘紫啦.....肖芥子“啪”地一声将那张空白契约猛拍在桌面上,凶他:“说正事。
陈琮吓了一跳,
做宝玉石这行,尤其还偏点设计,审美都还是靠谱的,他偶尔会给客户一些穿搭、发型发色上的建议,不夸张地说,大受好评,为店里赢得回头客无数。怎么到她这就行不通了呢?
说正事就说正事吧
陈琮抽了笔在手上:“你想怎么签?
肖芥子没吭声,她往蘸料里拌了点葱花,筷头搅了又搅,含进嘴里试试咸淡,问出第一个问题:“你爷爷陈天海,现在在哪?又是陈天海
陈琮心里叹气,如实告知:”‘人石会’也问过我这个问题,还打过、关过我,但我是真不知道,他八年前就离家出走了。肖芥子拿汤勺舀了碗羊汤,吹了吹热气,呷了两口,眼皮略掀,目光在他脸上打转,似乎在揣摩他说的究竟是真是假,陈琮重复了一遍:“真的,我真不知道。
肖芥子不置可否,过了会垂下眼帘、搁了碗,又给自己夹了一筷子羊肉片。
看来问不问得出东西来,都不影响她食欲。
陈琮忍不住:“你们为什么也要找我爷爷?
肖芥子吃自己的,头也不抬:“具体我也不太清楚,不过听红姑说,陈天海偷过她很重要的东西。陈琮轻轻“哦”了一声
事到如今,陈天海干什么他都不奇怪了,不过,仍然是有点唏嘘:两头偷啊,这老头还真是雨露均沾,肖芥子吃了会,换了个问题:“‘人石会’那头,你熟吗?
能反杀美红烛的,一定是协会的红人,她想旁敲侧击打听打听
陈琮回答:“我现在连号都没有,都没入会呢,你觉得,我会跟他们熟吗?
肖芥子心累,又吃了两口,抬眼看陈琮
一问三不知,这资质,确实也不像“人石会”能看得上的,辛苦救人一趟,救了个人高马大的废物,卖相虽然不错,又有什么用呢,她缺的是能办事的人,又不准备跟他发展感情肖芥子怅然咬着筷子,顿了顿重新振奋:行吧,能白吃几顿饭也是好的,聊胜于无,回头吃腻了,朝他要笔分手费,不是,答谢费,就各走各的吧。她埋头专心吃饭。
她不问,陈琮倒是有话问她:“你是不是知道葛鹏的事?
肖芥子一时没反应过来:“谁?
”葛鹏,那个火车站接站的司机。
肖芥子想起来了:“他啊,知道点。
陈琮的心砰砰跳,葛鹏失踪的那个晚上,这位肖小姐也在宾馆里,从时间上推算,两者之间确实可能存在交集。”他发生什么事了,为什么会失踪?
肖芥子想了想:“不知道,不好说。
这什么态度啊,陈琮气了:“你后来跟金媛媛做交易,利用她拿了万能卡、进了宾馆,那之后,为什么失联、涮人家?‘肖芥子听出他语气有变,抬眼看他,慢慢说了句:“你在质问我啊?
她把筷子搁下,不吃了
“你都说了是‘利用’,利用完了,还有必要保持联系吗?
陈琮说:“你们是在做交易,她履行了她的部分,你至少得讲信用、履行承诺吧?
肖芥子冷笑:“我不告诉她,是为她好,一个小服务员,知道了自己能力根本就搪不住的、不该知道的事,我怕她没命活!说完了,准备拍案而起、拂袖而去
陈琮说了句:”她已经死了。
肖芥子愣了一下,瞬间忘了要拍案而起的事,顿了顿,又在椅子上坐实:“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昨天,我开车回到宾馆的时候,她从楼上跳下来,说是因为抑郁,自杀。
肖芥子没再说话,她跟金媛媛没什么交情,如她所说,纯利用,但一个前一天才跟你说过话、有过交接的人,第二天就死了,实在是有点.....让人唏嘘她有点奇怪:“你跟她什么关系,为什么帮她追问这事?
“朋友
肖芥子好像并不相信,不过这不是重点,她想了想,问他:“你确定想知道吗?
“葛鹏这事,绝对是滩浑水,我只窥到点边角,就已经觉得很危险,决定绕着走了,反正跟我也没关系。你确定要知道吗?奉劝你一句,如果你只是当猎奇八卦来听,那听不听其实无所谓;但如果你是想为他们出头,可得想好了,一旦掺合进去,下一个死的,可能就是你。陈琮身子一僵,半晌没说话。
他是对这事好奇,也多少有些愤愤,想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那不代表他做好了彻底搅和进去、甚至送命的准备,说到底,他跟金媛媛姐弟,也只是萍水相逢汤锅里的汤汁越烧越少,渐渐露出沉在底下的大骨,服务员过来加汤,壶嘴处细细注入的汤水缓缓盖过大骨,像及时掩埋了行将暴露的秘密肖芥子的手机突然响了
吃得差不多了,正是有精力应付各种实发来事的时候,肖茶子随手接起。顺便抽了张纸中擦嘴:“喂?那头传来苗千年贱兮兮的声音:“肖妹妹啊。
肖芥子皱眉,吃这么惬意,突然听到这人声音,还真有点反胃:“什么事?
"你今晚有空吗?要不要过来拿东西?
"拿什么东西?
”肖妹妹,你忘了吗?说好给三天,到今天,刚好是第三天。东西我还专门找人包装好了,给红姐的,可不能马虎。卧槽,煤精占卜镜,他居然拿到了
肖芥子压低声音:“你怎么拿到的?
苗千年嘿嘿笑,居然还卖起了关子:“使了点小手段,我说过,红姐想要的,我怎么着也得办到。肖芥子说了句:“好,我马上来。
没追问,也没有在语气中露出太多惊喜,省得让这人更加得意。
挂了电话,她迅速起身,同时收起那张空白契约:“今天就到这吧,我还有事要忙,下次再找你。她走得飞快,快到门边时,陈琮突然叫她:“肖小姐。
肖芥子回头
陈琮说:“不正式认识一下吗,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也是,坐下就开始掰扯,还没交换过名姓
肖芥子说:“我叫......肖小月。
反正也不准备跟他有太多牵扯,随便打发一下得了。
陈琮笑起来
肖小月,这是瞧不起他的智商吗?他从小玩拆字谜,“肖”字拆成“小月”,他能看不出来?
他说:“肖小姐,昨天谢谢你了,我叫陈耳东,以后还请多关照。
肖芥子本来一步都快迈出去了,闻言回头,又看了他一眼,
嚯,改名叫陈耳东了,还有点小脾气呢。
陈琮还是对着她笑,眼角余光瞥到桌子底下那盆“静心又美丽”的蝴蝶兰。
她忘带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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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千年打完电话,兴奋地直搓手,原地兜了个圈,实在不知道该千嘛,又回到镜子前。
镜子是落地的,毕竟他这身高,挂墙上高处,就照不着人了
镜子里,映出了整个出租屋的狭窄、逼仄和破落,老光棍的房间嘛,大多是这样的,东西乱扔,垃圾乱堆,床褥乱卷,以及随处可见的,黄色杂志和半裸美女挂画但他是干净而光鲜的。
他穿一身笔挺、定做的黑西服,尽管尺寸比起成人都得减半,胡子刮得干干净净,头发也特意去理发店倒饬过,三七偏分,还抹了点油,领带是带条纹的,显得素净,哦对,还有....苗于年拿起床上搁差的那束大红玫瑰。学影视剧里常看到的那样抱在胸前。照完正面,又看侧面。唯恐有一外不精心肖妹妹说了,“送镜子的时候见”、“我红姑也盼着见你呢”
三十多年没见,太激动了,当年,美红烛为了那个小白脸把他给踹了,他伤心归伤心,但一点都没怪过她,还放话说,以后,如果你有了难处、需要帮忙,说句话就行,随叫随到果然,目久见人心,小自脸是靠不住的,只有他苗千年,苗老二,始终实实在在。
外头传来不疾不徐的敲门声。
他住的是条偏僻的巷子,因为倒腾各类二手电器、二手车,外头堆得像个垃圾仓,邻居来吵过几次,但没他会撒泼碰瓷放狠招,本着惹不起躲得起的心态,差不多都陆续搬了,所以一到晚上,巷子里就特安静,但凡有人造访,基本都是奔着他的。黄千年赶紧放下花,整了整衣襟,说:“来啦。
他急急跑过去开门,手触到门把的刹那,脑子里闪过一个念头
-当妹妹怎么来得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