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六点四十左右, 列车停留二十分钟。
车站里卖早餐的推车小贩已经挤在车窗门口叫卖。
王超下车买早餐,正遇见一个兄弟。
“哟,阿超买这么多啊吃得完吗?该不会大发善心给那小孩买的吧?”
王超踢了他一脚, “去你的。”
好友嘻嘻哈哈的上了车, 进门往那少年那边瞧了一样,见他拿着一个撕掉标牌的矿泉水瓶子在小口小口的喝水,眼睛直勾勾的望着推来的早餐车。
他的眼里也没有食欲, 只有羡慕。
仿佛是早就知道自己买不起食物, 也没有什么期待,只是有点羡慕。
可怜见的,有些想把早餐给了, 但是王超已经大包小包的买了。
提着两根玉米,三个鸡蛋,四个大肉包子, 外加两杯豆浆两瓶牛奶上了车。
故意分了两个袋子,把两个鸡蛋、一根玉米,两个大肉包一杯豆浆和两瓶牛奶装在一个大塑料袋里。
路过少年的时候把东西递给他。
“呐,给你。”
少年漂亮的眼睛亮亮的, 抬头正眼看着人的时候像一汪清泉一样,实在是美丽到令人惊叹。
他的眼睛从食物上移到了王超的脸上。
然后摇了摇头, “谢谢,我已经吃了。”
王超笑道:“你吃什么?”
他眼尖的看见少年手上一块薄荷糖纸。
“一颗薄荷糖就能把你吃饱?”
少年抿了抿唇,搂着行李不再理会他。
王超简直被他气笑了,将那一大包早餐放在他怀里自己就回了自己的卧铺。
他的卧铺是下铺,他坐在上面两口吃下一个包子, 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少年的动作。
周围的几个哥们起哄。
“哇, 阿超, 那小孩不要你的好心唉,他来了,不仅带着早餐还背着大行李来找你了!”
“麻烦了阿超,他很难搞!”
少年来还早餐了,估计怕被人偷行李,还把东西被在身上,那么大两个行李,把少年单薄的背脊都压弯了些。
王超猛的喝了一大口水,压下刚才吃掉的两个包子,神色难辨的站了起来。
几个熟悉他的哥们知道他可能要做什么事了。
可少年无知无觉的,抿着唇带着早餐到他的面前来还。
“谢谢你,我不吃。”
王超接过早餐,冷冰冰的放在床边挂着,垂眸看着他那两袋破行李,“你的破东西碰到我的床了。”
他的声音实在是冷,让少年有些畏惧,
然后连忙道歉,接着背着东西往自己座位上走。
才走两步就被拦住了。
“碰了我的床还想走?”
王超比少年高大半个头,他故意垂着头堵了他的去路,一副凶狠吓人的样子。
然后他趁着那少年呆愣,直接摸到了他的里衣,把他口袋里的钱掏了出来。
摸出来一大半,仔细一数,竟然还没有三十块。
王超把钱拿在手中,转交给自己一个兄弟让他数。
这几天像个小受气包似的少年终于爆发了,他把行李一放,连忙去抢自己的钱。
“还给我!”
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似的,叫得挺凶,仿佛那是他的命似的。
王超偏偏能一把抓住他的双手,然后懒洋洋的问:“宝利,这笔巨款多少啊?”
方宝利笑嘻嘻的说:“二十九块八毛,好大一把!”
少年的双手轻而易举就被男人抓住了,但是那二十九块八毛跟他的命似的,他发狠去拿,张口就咬王超。
王超将他的手腕箍住,另外一只手轻而易举的捏住他的下巴。
笑着看他:“这么点钱值得你拼命?哥哥我只是对你好奇,想问你点儿事好吗?”
少年狠狠的瞪着他,倔强的不说话。
他这个样子真是又漂亮又气人,又开始了他那套装聋作哑不理人的技巧。
王超直接从真皮钱包里拿出一大把百元钞票,一股脑的塞进他里衣里。
“够不够?哥哥我有的是钱,就是问你点儿事。”
王超说话也有点冲了。
少年眼圈红红的,凶巴巴的瞪着他,他抿了抿唇,声音却有点软:“我不要你的钱,还给我,我的钱。”
王超因为从钱包里拿钱,已经放开了他的手,但是他堵在过道上,前前后后一个六个铺位都是他的兄弟,少年被堵在狭小的走廊里进退两难。
不过少年已经空出了手,也第一时间就从里衣里把那一大把钞票拿了出来,全部扔回给他王超。
他恐怕是这么多年来都没见过这么多钱,但是扔得相当果断,不仅扔了,自己眼睛都红了。
围观的几个兄弟见他快哭了,连忙说:“算了算了阿超,别和他一般见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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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兄弟不劝还好,一劝正好触了他的霉头。
王超冷笑一声,从床上拿出一个名牌包,往里面拿出一大把钱,哗啦啦往少年身上扔过去。
“够不够?这些、这些呢?够吗?”
那钞票像蝴蝶一样纷纷扬扬落下。
他拿的钱太多了,已经引起了轰动,周围好些人都蠢蠢欲动。
但是他们这波人都是人高马大的年轻男人,看着都很不好惹,几个人已经走到周围冷冰冰盯着人。
少年一下子被这么多人看着,本来就胆小的他羞耻不已,现在还被钱砸到了头,眼睛一眨就掉了两颗眼泪。
无声无息的,没发出一点声音。
王超的心一抽,绞尽脑汁想说两句软和的话,却见少年用手抹了一下眼泪,正努力的擦干净。
然后他突然浑身僵硬起来,慢慢的,他张开那漂亮的左手手掌心一看。
接着,哽咽了两声,大哭了起来。
王超见他像个硬骨头似的软硬不吃、犟得不行,没想到突然哭了起来。
一边掉眼泪一边哽咽着哭,一副天塌了的表情,简直可怜死了。
王超周围那五六个兄弟连忙下了床,帮捡钱的帮捡钱,帮哄人的帮哄人,一下子忙了起来。
王超手足无措的,连忙帮他擦眼泪,“别哭别哭,对不起,我没有要找你麻烦的意思,你好久没吃饭了,我买点东西给你吃……”
他算是用了生平最温和的语气软言细语地哄人,没想到这样一哄,少年哭得更大声了。
几个兄弟也帮忙说:“阿超没有坏心思,他想帮帮你,别哭别哭了,呐呐,钱给你……我们不要你的,逗你的。”
那一把钱一块的几毛的一起,叠的整整齐齐放在少年手中。
少年一把抓过自己的钱,却还是哭泣不已。
王超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问他,“怎么了?告诉哥,哥什么都能给你办到。”
少年哽咽两声,慢慢的张开那擦眼泪擦得湿哒哒的左手,还带着哭腔,“手……擦眼泪,字看不清了……”
王超一瞧,那漂亮的手上一串歪歪扭扭的圆珠笔字,因为刚才他哭的时候擦了一下眼泪,把几个字都擦糊了。
能看出是一串地址,却模糊难以辨认。
少年一边哭一边说:“我记不得这些字,现在……现在又全忘了……”
【呜呜呜呜呜!!!我的宝贝宿主大人别哭了别哭,都是057没用呜呜呜呜,快点、快点听见我的声音啊……】
057在蒲遥的脑子里急得团团转,大声的喊着宿主的名字,但是蒲遥却一点都听不到。
上个世界获得太多的能量,所以它飘了,进入这个世界不久后057就被世界屏蔽。
只来得及提醒蒲遥去广州的路上有危险,十有八九会死,让他千万别相信任何人。
这个世界的人设一来就发给了蒲遥。
这个世界的蒲遥是一名偏远山村的苗族少年。
家里人都死了,祖屋和田地都被亲戚占领,村子里没有容身之处,于是就想另谋出路。
隔壁村一个大娘的外甥在城里打工,村里几个年轻人出去都投奔了他。
大娘见他可怜,就给了她外甥厂里的地址给蒲遥,让他也去投奔,能赚点钱养自己。
把家里能卖的都卖了,凑出一些路费去广州打工。
蒲遥来的时候刚好上路,特别倒霉的是地址丢了,好在057记得。
但是可怕的是这个世界蒲遥有记忆缺失症。
也就是说他可能会忘记今天一天的事情,也会忘记今天认识的人,更别说地址了。
更加倒霉的是,057不久后就被这个世界屏蔽了。
这导致蒲遥只能自己记地址。
蒲遥再三的背诵,牢牢的记住,在感觉记忆要消失的时候不断的背诵,最终又在手心里写下了地址才放了心。
而他也似乎忘记了057的存在,仿佛是真正的南下打工的少年。
因为057的提示,他潜意识的知道这趟路程十分危险,周围人都可能是坏人,会让他死。
仿佛到达地址所在之处是他唯一的活着的出路,他一定要到达,一定不能失败。
现在地址因为他擦眼泪擦模糊了,一路来本来就人生地不熟担惊受怕,于是瞬间崩溃。
蒲遥哭得仿佛世界末日了似的,好像这地址看不清会要了他的命。
继那二十九块八之后另外一件要命的事情来了。
他手上的地址。
王超连忙打开他的手瞧了瞧,“别哭别哭了,我给你轻轻擦擦,广州我熟,我帮你认字。”
蒲遥哽咽了一两声,泪眼汪汪的看着他,“真的吗?”
方宝利说:“没骗你,我们广州本地人,我们哪里都知道。”
王超一帮子兄弟都围了过来,连忙从口袋里拿出质地软的纸巾,轻轻的帮他擦手上湿哒哒的泪水。
他的手真漂亮。
能看得出很多茧子,也常年劳作,但是实在是非常漂亮,不知道怎么长的,一根根白玉似的。
他的指尖温热湿润,一碰像是触电般。
王超那冰冷的声音突然响起。
“方宝利,你脸红什么?”
方宝利一下子惊得大声喊了起来,“我没有!”
“呵。”
王超一点点帮他印干手中的湿意,贴近看那些字。
那字着实难以辨认,主要是这少年本来就不太会写字,也不知道是不是写对了,这一糊谁看得清?
“广州市……”王超艰难的念,“白云区……”
白字看起来不太像,但是好在有个云字,能辨认是白云区。
其他的字一个字都不认识,别说是糊了,就是没糊也可能认不得他写的字。
几个人都有点气馁,只能问蒲遥,“你去那儿干嘛?其他字都认不得了,但是你要是记得其他信息,我们可能可以找到。”
少年的记性好像不太好,这一串地址背了那么久都能忘,其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没想到少年想了想,却精准说出了出来:“我要去皮鞋厂打工,找许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