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听很低,但不沙哑,听上去大概中年。
小太子停下脚步,回身看时,一个消瘦的身影走了出来。
这人穿着雀云长衫,枯瘦的身形显得衣衫有些不合体,像是借来穿的一般。
他从阴影里缓缓走入院中,一张消瘦的脸庞露了出来。
病态。
这是久屹见到他后脑海中第一个浮现的词。
他瘦的不大正常,眼窝深陷,眼周发青,像是很久未睡过的样子。
他的脸色不像久病之人的蜡黄,反而呈现出一种奇怪的青黑色。
大概印堂发黑严重了也不过如此。
他看起来应该也就知命之年,但鬓角已生许多花白,显得发尾的黑格外碍眼。
他背着手看了看小太子,见小太子不说话,抹了一把脸上的青茬,有些疲累的样子,却还是俨然道:“好嚣张的外家小子,夜半潜入,难道就没有设么想说的?”
好笑的是,小太子还是不做声,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他。
赶巧两个人都是以不变应万变的人,他也是碰到了硬点子。
见小太子势必要逼迫他先开口的架势,‘细狗’只好先施压:“你既不开口,便是等着我叫人来拿你。”
小太子定定的站在那里看着他,攥着魅嗣的脚腕一动不动,丝毫不受那边拼死挣扎的影响。
眼见面前之人面色从警惕变成了愠怒最后开始慢慢疑惑起来。
显然他在怀疑小太子是不是个哑巴。
小太子看着他的变化,忽然轻笑了一声。
声音不大不小,像是果真被逗了一般。
对面之人立时错愕了一下,随即冷脸道:“为何发笑?”
“叫人?”小太子歪了歪头幽幽道:“可需我帮你?”
看着对方噎住了的神情小太子冷笑了一声:“为何来此,你我心知肚明,何必故弄玄虚。”
小太子会贸然现身,就是笃定了他不敢叫人来此。
‘细狗’闻言面色一冷,袖中猛然甩出一抹寒光。
小太子侧身一躲,与此同时细狗趁机奔魅嗣而去。
小太子顺势下腰将魅嗣踢了出去,接着一个扫腿朝细狗踢了过去。
细狗见状急侧头,躲过一脚却划破了脸。
他脸上明显有些惊讶,看来事先不知道小太子的身手到底如何。
不过他身手也不赖,立刻调整平衡,手中的软剑雨丝般扫了过来。剑光中金色符文涌动。
这里不是中庭,他不能使用仙术,但从法术中的灵力来看,这人身手虽然不差。但中气有余灵气不足,分明是久病缠身,力不从心的状态。
小太子显然不想与他恋战,立起手掌,红光一动,抬手之间劈开金光,准确无误地在光影中抓住了闪动的剑刃。
他抬起另一手,双指抵住剑脊,抓剑刃的手猛地一掰。
软剑瞬间折到了弯曲的极限,啪的一声断成了两截。
细狗被拽的一个趔趄,愣愣的看着小太子手中的断刃,灵力瞬间卸了回去。
小太子随手将剑刃甩在了一旁,咚的一声扎进了廊柱中。
“即便鼎盛,你也不敌于我,何况残躯。”
小太子看着细狗眼里的惊讶慢慢转变成恐惧,却并未打算再多说什么,转身拉起地上的茧蛹又要走。
细狗被他这操作震的愣住了,见他这要走的架势忙喊住了他。
“且慢!”他丢掉手中的残剑,见小太子侧头等他说话,忙平了平气息接着道:“我们不如谈谈。”
久屹心中发笑,感觉小太子这一番动作,就是在等这细狗的这句话。主动和人谈条件永远比不上等人求着自己谈条件。
“谈谈?”小太子闻言转身看着他,不大理解地问道:“你有什么本钱?”
细狗闻言面色冷了下来,手指紧了紧,随即瞪着他道:“若你真是湛妘中人,我便也没什么本钱。”
这话说的含糊其辞,像是知道了小太子的秘密却又留有余地的吞去了半句。
然而小太子却只是笑了笑,看来,他想的跟久屹想的一样。
依久屹看来,这更像对方在只知道些细枝末节的情况下,虚张声势,用模糊的话语抛出的试探之言。
见小太子笑完便要走,细狗大惊,似乎没想到小太子完全不把自己捏着的把柄放在心上。
“你等等!你难道不想知道是谁在查你吗!”
小太子闻言顿住了脚步,鱼已上钩,再吊就没意义了。他回身看着细狗眯了眯眼。
“现在,阁下可以坐下来谈谈了吧。”细狗见状像是心落了地一般,整理了一下神色,抬手向屋中请小太子入内。
不想小太子只掸了掸身上的灰,撩起衣摆在旁边的台子上盘腿落座。
细狗尴尬的半晌,只能在对面的台阶上跟着坐下。
“想谈什么?”
小太子说着,朝手边的蚕蛹挥了挥手,密密麻麻的符文涌动,渐渐漏出了魅嗣的后颈。
接着他朝魅嗣清白的颈子上一点,一道金印瞬间落在那里。
挣扎的魅嗣便像猝死了一般静了下来,几乎没有了呼吸的起伏。
细狗皱眉看了看气定神闲的小太子,攥着手吸了口气,良久道:“同在夹缝中生存,今日之事,你我各退一步,做笔交易如何?”
“想让我帮你隐瞒你背叛仙人渚的罪行?”
细狗闻言盯着小太子,良久叹了口气,显然两人就是心知肚明,其他的废话都是没有必要的。
“说吧,谁让你查我的。”见细狗还在内心挣扎迟迟不肯开口,小太子朝魅嗣扬了扬下吧道:“我可以杀了它,让你拿回去交差。
你也好左右逢源两边不得罪。”
细狗闻言摇了摇头,竟然漏出了几分无奈,显然小太子的回马枪让他倍感心力交瘁。
“它本也活不了多久,我要具尸体有何用?”
小太子勾了勾嘴角,垂眼道:“若我留着它交给湛妘溟,单说在西院发现的,就够你喝一壶了。
如此便不是你在主子那里无法交差那么简单了,恐怕以后在湛妘氏,你都要睁着眼睛睡觉了。”
细狗盯着小太子的脸不动声色,但看他紧绷的腮边,想是咬牙咬的不轻。
“所以只要我说出幕后主使,你便既往不咎?”
小太子闻言点点头,却见细狗还在犹豫不决。
但小太子已经表明了态度,只要他交底,小太子便把这魅嗣还给他。届时小太子即便是知道了他是哪个妖族埋在湛妘氏的细作,也无真凭实据。空口白牙不好再去揭穿他。
要知道,没有证据用这种卑污之罪污蔑本家人,后果不堪设想。
而在这个交易中,真正劣势的其实是小太子。
从对方口中交换来的幕后主使,仅凭对方之口是完全不可信的。所以这个消息对小太子而言完全是无用的。
想到这里久屹不禁猜测,小太子此次交易真正的目的,恐怕不是为了得到一句不尽不实的答案那么简单。
“你没有必要编谎话框我。”小太子看着沉思的细狗忽然道:“这是我和你背后之人间的恩怨,他让你带魅嗣进仙人渚,你已经完成了。
至于结果……”
小太子冷笑了一声,看了看旁边的魅嗣:“那人大概也能猜得到。”
派这么个东西来杀他?釜底抽薪玩的有些铤而走险了。
“你早知道有人会查你!”细狗闻言很惊讶的上下打量起小太子,样子十足十的是一颗棋子。久屹敢打赌,他知道的不过是些皮毛,整件事到底如何,恐怕他根本就看不清楚。
见小太子不做声,细狗只得点点头,无奈道:“既然你们这些人彼此都已经心知肚明,我也不便再做遮掩。
是妖族猼訑部族。”
却不想小太子听了忽然呛笑了一声。
“我没框你!”
见细狗有些急,小太子忙摆摆手:“接着说。”
细狗坐了回去,接着道:“我见过他的真身,确实是只猼訑。
他给了我一幅画像,要我带这只魅嗣进来,找到你,查你的底。”
他顿了顿,抬眼看了看小太子补充道:“最好能直接了结。”
“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他站起来看着小太子皱眉道:“我们之间也只是一笔交易,我没有要害湛妘氏的心。
我帮他办事,他给我东西,仅此而已!
至于他为何查你,这种事情他也不会告诉我……”
小太子忙抬手打断了他,偏头浅浅勾起了无所谓的笑,示意他之后的话他也无所谓知道与否。
“你得到想要的东西了吗?”
小太子忽然这样问,细狗直接愣住了,似乎意识到他要窥探自己与那猼訑之间的约定,立刻警觉起来,冷着脸道:“你是否有些太予取予求。该告诉你的事我已经说了。”
小太子斜眼瞟了他一眼,收了不屑的神色,面上没了表情。
“湛妘的叛徒,还在想着谈条件。”
此话一出,细狗整个人都不淡定了,像是被人踩了尾巴,面上惊愕和愤怒交织在一起,眼见是爆发的边沿。
任谁听了这话,都会以为小太子要毁约。毕竟细狗打不过他,套出话来再杀也是有可能的。
却见小太子漫不经心地接着道:“我只是想提醒你,如果东西没拿到,你可要小心了。”
细狗被他这急转的话锋闪到了脑袋,呆愣愣地看着他。
“小心,偷鸡不成返被钓住,以后日子都要当别人的傀儡了。”
小太子漫不经心地说着,也不管那细狗是什么食屎的神情,起身背对着他蹲下身。接着对着那个茧蛹念了句什么,黑色的符文立时退散。
小太子垂眼看着被定在那里的魅嗣,接着他手掌一动,尖长的指甲伸了出来,一爪抓向魅嗣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