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棍看着乜寒涯无奈的冷笑一声:“翅膀硬了?你就作吧。老朽这把老骨头陪不了你了。”
顿了顿,从自己贴身的衣里中取出了一卷帛书,放在了乜寒涯面前,道:“我给你五日的时间,借你细读。
五日后,帛书还我,江湖再见。”
乜寒涯拿着帛书笑了,看来这老家伙还有藏货。
这么多年,他东西也没少学,有用的、没用的,正经的、不正经的,都不少,不想这老头底子那么深。
既然他慷慨解囊,乜寒涯也不同他客气,自己什么境遇他自己清楚,压箱底的东西自是要学的。
乜寒涯关于阴阳道的那些东西都是跟老神棍学的,没受过什么正统的教导。
至于老神棍留给他的这卷神神秘秘的古帛在阴阳道中能称得上什么样的地位,他无法判断。
但不得不说,这是一卷好东西。
乜寒涯花了三日时间,将帛书从头到尾记了下来。
几乎除了休息的时间他都在看书。
十七八岁,如此意气风发且浮躁的年岁能够静下心全神贯注的投入书册中是很少见的。
老神棍也从未见过这样的乜寒涯。
而后老神棍又指点了乜寒涯两日。看着已有成效的乜寒涯,老神棍难得可惜了这样一个人才却遇见了自己。
“好了,我该走了。”老神棍收回帛书,拿着乜寒涯给他的银子,和自己的包袱,忽然回身道:“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乜寒涯睁开眼从入定的状态中苏醒,看着他示意他说。
“若非到生死攸关之时,不得擅自动用帛书中的招式,否则,我便不认你这个徒弟。”
见老神棍认真的模样,乜寒涯不由得玩味的笑了,还调侃道:“您还认过我这个徒弟呢?”
老神棍‘嘶’了一声,乜寒涯忙哄骗的点头称是。
老神棍白了一眼这没正行的小伙子,但想想也怨不得别人,摇头叹道:“你好自为之,做事给自己留些后路,别意气用事。
若是命没了,便什么都没了,传出去你师傅我也驳面子。”
“您对自己徒儿这么没信心啊?”乜寒涯向后靠了靠没形没款的坐着,笑道。
见老神棍抬手点了点自己,乜寒涯收了笑容正色道:“我会活着。”
老神棍冷笑了一声,却还是点了点头,留下一句话:“若活着,去林州找我吧。”便走了。
乜寒涯淡淡的坐在窗边,看着楼下老神棍的背影,却没什么别离之哀。
他们这样混江湖的人,没有不散的筵席。这是老神棍常说的,他有心理准备。
这次一别,恐怕真的没有再见之日了。
几日后,全州城中便发生了一件大事。
从桓州赶来的一批马帮同当地的匪贼不知因何过节发生了争执,在匪山上打的不可开交。
看起来结仇应该不小,一场大雨过后,匪山阶梯上的血水顺石坡淌出去好远。
都传两帮人最后已经打没了。
不过这消息倒是让当地老百姓和唯唯诺诺的官府松了好大一口气。
虽不知最后结局确切如何,但都流言蜚语都跟着传得起劲。巴不得那匪窝被一锅端了。
那一日血雨带着醒风染红了匪山,乜寒涯拖着踉跄的步子走在漫长的山路中。
雨很大,打湿的头发贴在他的脸测,微红的血水顺额头流入他眼中。
他拽了拽衣襟,努力提起将停的喘息。疼痛扯的他麻木的笑容变了腔调。
他低头看着手中的血玉坠子,眼前浮现出当年父亲带着它的身影,随即那身影渐渐模糊、泛红。
一片血泊中,父亲、母亲、叔伯……祖母,统统都睡在其中。
这场景在多年的睡梦中,已经开始变得模糊。但此时在他脑中,比他任何一晚的梦里都要清晰。
乜寒涯笑了,这笑容比他任何时候的都要洒脱。似乎是解脱了。
雨还在下,耳边只剩雨水灌的嗡嗡作响,他还没有走到山下。
他走的太慢了,浑身的疼痛已经开始麻木,身体越来越冷,生命似乎以他能够感知到的速度正在流逝。
他的血水顺着他的脚步留下绯红色长长的印记。
但他不能停,不能弯腰包扎一下,他怕一旦停下,他便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继续点点的挪动。
好像此时他的目标只剩了站着下山。
可惜他做不到了,他绊倒了。
大概是滚了几圈,或者是很多圈,他不知道。唯一的意识只剩下付诸全力攥紧手中的血玉。
最后黑暗的世界中,只剩下了雨声。哦,好像还有脚步声。
他其实也没做什么,自从发现自己重新踏上了全州土地的那一刻,他便尤为留意全州的匪贼。
已经过去十年了,他本并没有抱太大希望。
可巧的是,他遇见了一个匪首。那个人他不熟,但他脖子上挂的东西,他一眼便认出了。
那是当年他父亲尤为重视珍爱的挂坠,时时挂在胸前。
他没有立刻同那人打听那挂坠的来历,而是在一次两人的宴饮中,趁那人酒醉套出了些许端倪。
原来这个挂坠在当年有个传闻,据说是古神心血所化,能够助人修行。拥有之人在练某些禁术之时,能够护人心魂,以防走火入魔。
那匪首兄长乃是修阴阳道之人,托他寻找这血玉。
可笑的是那血玉竟就在一普通人手中,据说是传家之宝,整日闲在胸前当摆设。
那匪首遣人去出高价收购,却遭到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回绝。
这世上还没有他得不到的东西,那匪首是这样说的。于是他下了毒手。
乜寒涯还记得那匪首端着酒杯揽着他肩头向他吹嘘,当年是如何易如反掌的将这东西夺到手的。他看着周围那匪首的手下,笑眯眯的听着。
然而更可笑的是,那匪首指着胸前的挂坠醉醺醺的道:“这破石头根本就没用,都他娘的是谣言,什么护人心魂,屁……
这、这就他娘的是个破石头,看起来忒他娘的好看而已……
我大哥可……可被这玩意坑苦了……”
乜寒涯握着酒杯跟着附和着,目光落在面前这张肥硕的脸上。
杀他此时倒是易如反掌,但不够,太便宜他了。
他听说这伙匪贼惹过一伙马帮的人,过节还不小。那伙马帮他认识,正巧还在寻这些贼人的落脚之地。
所以他便帮了他们一把。
可惜啊,这些匪贼会些阴阳道,马帮的那些人很快便处于下风。
果然,报仇还得自己动手。
双方斗到最后,马帮的人全都死了,匪帮的人还剩很多。
该他出手了。
剖出那匪贼心脏之时,他没有感到解恨,因为麻木到最后,已经没有恨不恨的感觉。
一切,就是在平本能。
就像这血染的山头,像夕阳一般,本该如此颜色。
不过,这一切,都是后来的开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