炆爞见小寒涯满身伤痕,便打算拉他去客店中住下、擦擦伤口也好医治。可小寒涯怕花铜板,硬是不肯进门。
见这小娃娃懂事的令人心疼,炆爞便同他去附近的小庙中安身。
进了小庙,小寒涯便显得格外的不安,甚至在微微颤抖。
直到炆爞在里面看见了一群同样穿的破烂的乞丐。
他们似乎在庙中安身许久了,里面铺起来的干草、搭起来的火燥一应俱全。
见有人来,几个乞丐立刻站了起来,一看是之前打过的小乞丐和一个看起来端秀的书生,便又来了横行霸道的劲。
小寒涯见状吓得忙拉着炆爞往外拖,却见炆爞面上挂着和善的笑容,将他揽在身旁动也不动。
眼见着几人拿着棍子冲了上来,炆爞躲也未躲,抬袖一挥。
几人便站在原地不动了。
小寒涯见这阵仗,不由得愣愣的抬头看着炆爞,就见炆爞轻描淡写的笑笑,牵着他往干草床上坐去。
小寒涯没见过这么厉害的人,有些出神的盯着面前好看的炆爞,愣愣的被拉着处理伤口,也不做声也不叫嚷,好像伤口并不疼。
良久见炆爞对着他小手臂的淤青吹气,他才回过神来。似是才感觉到疼,后知后觉的缩了缩手腕,但并没有挣脱。
上好了药,炆爞边将买来的肉饼拿出来同他吃,边问他叫什么名字,为什么自己一个人流浪。
小寒涯狼吞虎咽的咬着肉饼,闻言抬眼看了看他,自顾自的嚼着,良久只道:“我叫乜寒涯。”
之后便什么都不说了。
炆爞见他沉闷,便自顾自的介绍起了自己。
他告诉小寒涯自己叫炎蟲,是个走方的郎中,今日方到全州。
午后他走访过两家病患,一家的病患是个满月的孩子,染了风寒。
家人急的手足无措,由于年岁太幼,医馆的大夫不敢用药也不好下针。
正巧,在那家人追出门挽留那大夫时遇见了炎蟲,炎蟲便进门帮忙。
药蒸、针灸忙了两个时辰,才见好转。
后出门见邻居的老太探头来看热闹,见炎蟲有些医道,便求炎蟲帮忙治他儿子的邪病。
老太说他儿子撞了鬼,疯癫无状,已经数月而不得治了。
“什么撞鬼,不过是一时吓到而倒生昏乱罢了,也就是医道中所称癫狂之症。只要施针于十三鬼穴,散去‘鬼风’,即可恢复神志。
他们之所以拖了数月不得治愈,不过是碰上了半吊子的神棍,以为是邪病所致,被骗了钱银……”
炆爞自顾自的讲着,以为边上不做声的小娃娃大概是睡着了。
不想转头看见小寒涯盯着自己正听得认真,面上竟还带着几分崇拜之色。
炆爞笑了,那一夜小寒涯听着炆爞的故事,直到深夜才靠着炆爞熟睡。
大概是夜间睡的太晚,清晨直到炆爞醒来在小寒涯身旁等了一个时辰,他都未醒。
然而这时,炆爞却见昨日那个幼子得病的男子竟找到了小庙之中。
见他急火火满头大汗的样子,应该是搜寻了四下的客店和能住的地方,才找见自己。
炆爞看了看睡熟的小寒涯,拉着那男子出门细谈。
原是那染了风寒的幼子本有大好之态,但夜间似是饿了,哭个不停。
孩子生母没有奶水,乳母又不在,便喂了些米糊糊。
结果不多时又烧了起来。男子不得已四处找炆爞,不想真的找见了。
炆爞大概明白了怎么回事,一听便已有法子应对了。
但想到了熟睡的小寒涯,便回身进庙给小寒涯留了字条,问他如果愿意跟着自己,便留在这里等他,很快便回转。
待炆爞处理完事情再回到庙中,不过是半个时辰之后,可庙中除了被他用银针定住的几个乞丐,再没了别的身影。
寂静的破庙,空空的草床,和不见了的字条,让炆爞愣了许久。
怪不得他一直不言语,他大概是不喜欢同我一处吧。
炆爞这样想着,便出门又开始了在镇上的行脚。
他也有留心路边乞讨的小乞丐,或是每每走到街边的馊饭堆旁都会多看两眼,可并没有再见到那个身影。
直到十年后的那天……
其实,当日炆爞匆匆离开去诊病后,小寒涯一直是睡着的。
直到有一个身影蹲在了他跟前,捡起了他身旁的条子,看了看,面上一乐,团成了球揣了起来。随后大力摇醒了小寒涯。
那是一个跑江湖的术士,其实就是个老神棍,看起来已年过半百却很硬朗的老头。
小寒涯迷迷糊糊的看了看眼前这个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头,忽然间惊醒了起来。
四下看了看,除了被定住的乞丐和眼前的老头,什么都没有。身边草床似有睡过的痕迹,可炎蟲已经不在了。
小寒涯顾不上这老头在这同自己讲着些什么,慌乱间起身寻找,可就听老头道:“别找了,我都看见一个人拿着包袱走的。都走很久了……”
见这小乞丐闻言静了下来,转身看着自己,老神棍继续编瞎话道:“被人抛弃了吧?他定是不要你了,瞧瞧你这穿的,啧啧啧,太脏了。他能要你?”
见小寒涯低头看了看自己破破烂烂的衣衫,老神棍便知说着了。之后他便劝这小乞丐跟自己混,别在这傻等了。
小寒涯并不理会他,只是默默的坐回了草床上。直到听见小寒涯肚子叫的老神棍从包袱中拿出了热腾腾的包子。
哪有七八岁的孩子能够拒绝热腾腾的包子,况且还是个刚刚被抛弃的小乞丐。
看着小寒涯的吃相,老神棍开始和蔼可亲的同小寒涯套近乎。
他说自己现下正缺个小手下,让他跟自己混,有吃有喝自由自在。
美其名曰见他筋骨清奇,聪明机灵,想收他作徒弟,教他阴阳之道。
不想,小寒涯抬眼看了看他,突然开口问道:“‘自由自在’?你也是行脚的郎中吗?”
老神棍不知他怎么这么问,闻言眼睛转了转,随即乐道:“算是吧。”
小寒涯不知当时是怎样想的,似乎觉得如果自己也四处行脚,或许会再遇到那人。
许是过得太苦了,这点抛弃为他带来的那些许失落竟好像也不算什么。痛就受着,难过就麻木着,他习惯了。
昨夜上药时那人吹的气似乎还在他手臂上,让他想起了带笑的祖母。他就想再见见他。
于是小寒涯鬼使神差的同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