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默再回到东厂的时候,郑秀娥母子已经被安排与李琼儒相见。
李琼儒换上了一身体面的衣服,同时原本挂在嘴角的血迹也已经被擦拭干净。
这是他最后一次再见自己的妻儿,他必须要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些。
李建弘虽然已经朦朦胧胧的懂得了一些事情,可是他却并不知道父亲现在已经濒临死亡。
自从儿子降生以来,李琼儒便与他们母子聚少离多。
皇爷举事,拉拢李琼儒入伙,李琼儒为了自己能够官复原职,也为了能让他们母子过上优渥的生活,这几年间他一直追随皇爷东奔西跑。
原以为凭借自己的努力,应该能够让自己成为人上人。
却没想到几番波折下来,最终竟然还是徒做他人嫁衣。
不仅落得了一个不得善终的下场,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迟迟不能相见。
想想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
再看看眼前这个和自己并不亲近的孩子。
李琼儒一时竟觉得心中有些凄凉。
郑秀娥似乎看穿了他心中想法,于是便转头对李建弘说道:“弘儿,过来和你爹说两句话!”
郑秀娥自幼出生于大户人家,自然是见惯了不少世面。
在夫妻二人得以相见的时候,郑秀娥便发现丈夫的脸色很是难看。
虽然心中已经有了推断,可是却一直无法确定。
只是看到李琼儒的眼睛一直盯着李建弘,而且眼神中充满了惋惜,这也让郑秀娥做实了自己心中的推想。
没错,夫君可能已经时日无多了!
李建弘遵照母亲的要求,怯生生的靠到了李琼儒的身边:“爹!”
这迟来的一声呼唤让李琼儒的眼睛不禁湿润,其实因为那毒药的作用,他的双眼早就已经变得模糊,哪怕是坐在面前的妻子,在他看来也不甚清晰。
而这个因为平日里鲜少见面而与他疏远的儿子,在李琼儒看来则更是模糊不清。
他只能凭借屋中的灯烛光亮勉强锁定儿子的位置,而在听到这声呼唤的时候,李琼儒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笑容。
他伸手摸了摸李建弘的脸,同时开口对其说道:“儿啊,我的儿啊,爹应该多陪陪你的!”
李琼儒的声音有些颤抖,其中充满了叹息的意味。
李建弘还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颇为天真的对李琼儒说道:“没事的,爹爹以后不要东奔西跑,就可以一直陪在我们身边了!”
李琼儒的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笑容,同时也多出了一抹不正常的红晕。
此时他的身体早已经是风中残烛,哪怕只是一点情绪上的波动,也会让他体内的伤势加剧。
只是在妻儿面前,他不想太过狼狈,所以哪怕毒血已经涌入咽喉,却还是被他强行咽了下去。
他此时的表情颇为痛苦,手也紧紧攥住了郑秀娥的手臂。
李琼儒最近这段时间的身体虽然愈发虚弱,可他毕竟是练家子,手上的功夫仍未散去。
只是这一握便让郑秀娥感觉手臂生疼,可是即便如此,郑秀娥也并未挣脱。
她知道丈夫此时需要自己,所以她也伸手按住了李琼儒的手。
经郑秀娥这一按,李琼儒果然冷静了下来,只是等他再次张口的时候,他的嘴里明显有些发红:“儿子,爹以后就可以永远陪着你和你娘了,不过现在你先出去一下,爹有话要和你娘讲!”
李建弘并不知道李琼儒现在的情况,可是在李琼儒的要求之下,他却还是来到了门口。
陈默已经重新换上了一件常服,之前的那件衣服已经被小德子的血迹染红。
他唯恐李琼儒可能会在见到妻儿的时候,因为情绪波动而遭遇不测,所以他一直等在门外,为的就是能够确保此次会面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李建弘将门推开的时候,陈默恰好就在门口。
见到陈默,李建弘立刻停住了脚步:“陈大人,你怎么在这!”
年幼的李建弘尚不知道大人为何意,他只知道娘亲这样称呼对方,所以他也这样称呼对方。
陈默弯腰将李建弘抱了起来,同时对其柔声说道:“不用叫我陈大人,叫我陈叔叔就可以!”
李建弘尚且年幼,陈默不想给他留下坏印象。
而在听到了陈默的这句话后,李建弘的脸上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笑容。
两人的关系得以拉近,而李建弘对这个和蔼可亲的陈叔叔也不再像是之前那般畏惧。
“陈叔叔,之前的那个叔叔呢?他怎么样了?”
“那个叔叔受了很重的伤,现在正在叔叔的家里调养,不过用不了多久你就能够见到他了,等下叔叔就将你送到我家!”
“我为什么要去你家?我去了你家,那我娘亲怎么办?”
“你娘亲还有些事情需要处理,而且我和你父亲也是朋友,你先待在我家里,到时会有人照顾你,等你娘亲处理完了事情,你娘亲就会亲自去接你!”
陈默循循善诱,并未提及李琼儒的身份。
他不想给这个年幼孩子的心中留下任何的坏印象,更不想让他对自己的父亲失望。
李琼儒的确是反贼,可他首先也是一位父亲。
不过陈默不说不代表李建弘不知道,小小年纪的李建弘早就听惯了流言蜚语。
他靠在陈默的身上,低声对其问道:“陈叔叔,我爹真的是反贼吗?”
陈默闻言不由得一愣。
看着怀中这个尚且年幼的孩子,陈默一时竟有些语塞。
他不想对这个孩子撒谎,可却又不知应该如何回答对方。
就这样憋了半晌,陈默开口说道:“你爹永远都是你爹,至于他究竟是什么人,这只能由其他人去做决断。”
“不过你只要记住你爹是关心你的就够了,你长大以后一定要做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要做一个为人称道的好人,明白了吗!”
陈默虽然并未直接回答,可是他的这番搪塞却还是让李建弘听出了端倪。
李建弘低声呢喃道:“他们说反贼会被处死,那你会杀了我爹吗?”
陈默摇了摇头:“叔叔不会杀了你爹,叔叔可以向你保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