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晚饭,我们三人进到满是标本的房间,房中正中间有一个猪肝色的长桌,桌子很长,不宽,爸爸和代叔叔在一边,我在他们对面。
头顶上有一盏大灯,把桌子中间照亮,由于房间太宽大,四面墙上的标本,没有被光照到。所有在墙上的虫子们,待在黑暗里,看着正中间的我们,像是在看舞台剧。我坐在圆柱形的树桩板凳上,对面的两人站着,这画面看起来像是两个老师在教学生,只不过学生只有我一个。
代叔叔打开了白盒子,从里面取出了玻璃杯,里面一只蝴蝶静静的趴着,上面大的那对翅膀是透明的,能看见黑色的翅膀纹路,小的那对翅膀是粉色的,两边分别有一个黑色的圆点,在圆点里面有一个小小的白点,像是眼珠里的亮光。代叔叔用夹子小心翼翼地把它取出来,随着角度变化,在头顶的光照下,原本透明的翅膀显现出五光十色。
我紧紧的盯着它出了神,代叔叔把它放在台上,用夹子把它的腿和翅膀摆成想要的样子,再用针慢慢固定,我的心里泛起波澜,它太美了。不知道过了多久,爸爸已经在对面坐了下来,他用一只手扶着头,打起了瞌睡。
代叔叔的动作好像越来越慢,我也累了,两只手不知不觉的趴到了桌上,下巴枕在手臂上,依然盯着那只蝴蝶。
过了许久,我快要睡着,慢慢闭上眼,片刻,我的嘴唇上被覆上了东西,冰凉柔软,有温热的气息扑在脸上。我睁开眼,是代叔叔,他弯下身将嘴巴放在我的嘴唇上,隔着厚厚的眼镜片,金丝边的眼镜框晃得我眼疼,我瞪大了眼看见他的眼睛紧闭着。
我立刻站起来,用手狠命的擦干嘴唇,很想吐,再加上生气,声音变得奇怪,大声问他:“你干什么?是不是有病?”,爸爸被惊醒,不解的站起来看着我。
那位姓代的男人,被吓了一跳,他站直了身体向后退了两步。呆愣愣的看着我,整个人显得很无辜,他低下头,像是他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莫名其妙的左看右看。随即,又抬起了头,用颤抖的声音对我说:“别装了,贱东西!谁不知道你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舒了口气,这句话像是被憋了很久,从第一次见到我就想说的话。
爸爸愤怒的一拳向他挥去,他们扭打在一起,我很害怕默默地向后退。爸爸一边挥拳一边说:“她还是个孩子!”,对方被压在地上固执的回答:“她是恶魔!是贱货,她不是人…”。他被打的眼镜碎了,镜框变了形飞到一边。
我看着地上坏掉的眼镜,头越来越痛,不知道如何缓解,便用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用力扯头皮,最终,我大叫着抱着自己的头倒在了地上。
我慢慢记起了一些事,不那么美好的事。
一棵树苗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就会生出枝来,朝不同的方向生长,有的方向是错的,以至于连累自己,最终整棵树被砍掉。又或许这棵树苗本身就是坏的,刚开始发芽就坏了,只是它还小看不出来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