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者相隔尺许，金色印法亮起时，几乎没有任何时间间隔，一闪就要碾碎魔道身的脑袋。
魔道身仿佛早有所料，掌心也亮起一枚梵文，同样一道无生印法打出。
“轰……”
一声炸响，一金一黑，两道印法对碰在一起。
本体是纯粹的佛力，而魔道身佛力已融入魔气，转为墨黑之色。
两者对拼一招，双方佛力接触的刹那，不等柳风本体再动手，他浑身剧颤，整具躯壳要融化开来一般。
“柳风，我们体内都被打入了禁制，不要与他动手。”
“那些疯子过来了，先对付他们。”
元采荷自池子内站起身来，背上也趴附着一个人，一样的麻子脸，但神态狂躁。
她这个魔道身，与性格猥琐的本体恰恰相反，显得极为不耐。
“元姑娘说的是，柳道友，你且先对付这些种魔胎失败之人，洞顶下来的妖魔交给我，此事我与你慢慢道来。”
柳风收手而立，瞬间调动禅眼和通眼，看向自己的肉身，没有寻到禁制根源所在。
再看另一個自己，躯壳如他本体一样，血肉内带着一丝丝一缕缕王蛊身上的赤华。
往内则是一副漆黑骨身，生就四道佛根，一朵朵黑莲依附在脊骨之上。
这家伙说是炼化了镜尘骨身，其实根本就没有完全炼化，被他嵌在了骨身上，顶替了原本中间的一截脊骨，似是打算彻底化为己用。
独独这一截骨仅仅是镀了层魔气，本质还是骨白色，而其余部分是里外皆被魔气浸透。
不及多看，水声动荡，疯狂的嘶吼声传来，上头另有大量魔化的妖修扑落下来。
柳风闪身来到洞外，面部、双臂上的复眼齐齐睁开。
池子四面是数量过五千的畸形身形，多是魔胎长到一半死去，融在了本体身上。
身后是眼巴巴凑过来的元采荷，对面不远处，邱泉和缪凡也走出石洞。
视野放开，斜后方的更远处，处于外圈的石洞前也有几道眼熟的身影，是同行的蜕仙宗护法，不过只余下三人，其余三人不见踪影。
同来的四世身长老魏宏，也没见到人。
“魏宏和另外三名护法，两个月前已离开化魔池，应该是被梁国弄去效力了。”魔道身低声道。
说话间，此魔道身动作娴熟，自手腕上的纳物镯内取出一柄黑刀，就是柳风自陶广庆手中抢来的兵器。
只见他一手持刀向上斩出，一手如道士般捏决，甩手数十道游鱼状黑气飞空而上。
“噗呲、噗呲……”
当头四只生有蝠翼的三境妖魔被斩开，密密麻麻的二境妖魔则被黑气入体，转眼如毒发身亡一齐坠落在地。
柳风没有挪步，体内冲出两百影身，环绕成一圈，与冲到近前的畸形身影厮杀在一起。
这些疯魔无一超出四境，自然没被他放在眼里。
一边应付疯魔，他一边看自己的魔道身动手，问道：“你修了魔道功法？”
“我这副躯壳由魔胎借你血肉长成，生来适合魔功，不练魔功岂不是浪费。”
“他们给了我两门功法，出自渡魔宫，一为《魔藏经》，二为《千山禁》。”
魔道身说着功法一变，掌中黑色山影骤然放大，逆空轰出，与擒下柳风的那名魔修施展的魔功一样。
接下来，一人一魔，各自出手。
柳风本体不要的精血，统统被魔道身以魔功收取。
两者对付疯魔和魔化妖物，都是游刃有余，还能分心彼此交流。
也不管真假，柳风暂且听着魔道身的解释。
随着魔道身的讲述，他对这第二个自己，以及魔道有了一定认知。
原来，佛修、武夫、道士、蛊师……种种路子的修士皆可因炼化魔气和魔血而化魔，此道以修士本身的修行路子为根基，并不用毁了重修。
渡魔宫内的魔修，新弟子就是择一道为根基，再接引魔气灌体。
不同的是，用来壮大自身的灵气，被换成了魔气，照魔道身的说法，这魔气与灵气如对立的两面，一样是无处不在。
魔道功法内，有对应各道修士的魔功，但唯独蛊师一道的魔功稀缺，多是一些催化蛊虫，拿来与人拼命的秘法。
“你的肉身根基是魔胎，真灵又是如何出现的？”柳风问出心中最大的疑惑。
“我的真灵是天魔转化而来，原本无形无质，蕴含纯粹的魔念，但我如今并无魔念，柳道友无需担忧我反噬。”
魔道身一手持刀斩杀妖魔，一手施展魔功炼出精血，笑看向柳风。
“种魔胎到了最后，本该反噬？”
“最后一步，的确本该两身相互吞噬，成就一体，可我们与其他种魔胎之人不同。”
话到此处，魔道身俯身到柳风耳畔，以只有柳风能听到的声音解释。
“我的魔念被佛陀佛光化解，不会受本能驱使吞噬你，到时候我们以道友相称，各走各的大道，我于你无半分损害，说不得还能帮衬你。”
柳风闻言，心中思忖，这家伙似乎真是另一个他，无需他多说，他过去的记忆对方也有。
按对方的说法，其他种魔胎之人如无意外，最后魔道身出于天魔的本能，必会吞噬本体，少不了与本体生死较量一场。
但细想之下，自己这魔道身明显有意隐瞒了部分。
既然是出自同一体，分作两人同时修行，按理此道也该能合二为一，彼此互为补品才是。
如此难得的大补之物，纵是魔道身不动心，他自己都要动心，可借此一举将修为推进一大截。
渡魔宫所要的，想来就是两身相互吞噬后诞生的魔修。
只是他吞了魔道身，必然被魔气侵染，成为真正的魔修，心性也会出现变化。
那时恐怕不用禁制，他也会心甘情愿地成为渡魔宫弟子。
“我体内的禁制又要如何化解？”柳风接着问道。
魔道身摇了摇头，沉声道：“不止你体内有，我也有，如何化解我不知。”
“他们布下禁制之人也就五境，似乎是临时之举，所为是为魔胎成长争取时间，以免有人提前炼化魔胎逃走。”
柳风点点头，大致猜到了渡魔宫的用意。
即便种魔胎最后一步出意外，本体没有被吞噬，而是侥幸逃脱，渡魔宫最起码也能收长成的魔胎当弟子。
“柳道友若是嫌我碍事，还请助我多收取些补品，以便我早日脱身出来。”
魔道身下手干净利落，短短半刻不到，上方飞下来的妖魔近百头全死在他手里，被炼干精血。
死在影身围攻之下的人族疯魔，照样被魔功炼出精血，收入体内，毫无本体的忌讳。
柳风沉着脸，没有回应魔道身。
虽说对方客客气气，有问必答，也不似说假，可他不认为这家伙真会与他相安无事，所说的帮衬他更是可笑。
这魔道身只有佛道，兼具魔功在身，炼入魔气的佛力并不比他本体弱多少。
而佛力层次并非实力的关键，令他忌惮的是，这魔道身到底继承了他本体多少机缘。
王蛊改造之身，对方有，注定了难杀。
真正叫他顾忌的还是佛眼通，倘若魔道身也有佛眼通，那一身实力绝不在他之下，成长下去必然会成为大害。
不过，即便魔道身有佛眼通，其骨身无佛陀佛光，想来顶多只能施展前四眼，且通眼消耗巨大，四佛根的佛力对敌时也就能匆匆看一眼。
“有禁制在身，暂时无法对他下手，等有机会再设法除了他。”
心中有了定计，柳风并不就此多想，双臂上的复眼看向地窟顶部的石室。
目光顺着窗口往内，一女童趴在窗前笑看着他，正是周婉。
再往内有一石桌，玉琼子与另一名五境魔修坐在桌前。
此时，石室这边。
穆浩初一甩大袖，长身而起，闪身走向外边。
玉琼子也不言语，起身跟上，周婉则冲到石桌旁，拿起盘内两人吃剩下的四品灵果往嘴里塞。
三人来到化魔池前，数十名四境魔修分立两旁。
穆浩初抬手一件铜铃状法宝抛空而上。
“铛、铛铛……”
阵阵铃声荡开，池内还活着的疯魔顿时浑浑噩噩，向着闸门内的外洞奔去。
明眼人都能看出，此宝是渡魔宫控制疯魔的手段，有必要的话，可驱使这帮疯魔充当傀儡，不过看样子只能大致指引，无法灵活对敌。
畸形身影一走，洞窟内的妖魔振翅，重新挂到了洞壁上。
面对化魔池内一道道冰冷目光，穆浩初走到最前的位置，傲然开口道：“我名穆浩初，来时是渡魔宫嫡系弟子，而今五境回去便是长老身份，此外我爹乃是魔宫内的二长老，六境圆满。”
“我道明身份，是想告知于你们，我穆某人还不至于算计你们这些修为低微之人，擒你们来此仅仅是因暂需人手。”
“渡魔宫内六境长老之上，还有八大七境魔尊，我给你们入渡魔宫的机会，莫非还不比在燧国修行强？”
纵横数里的地窟内，除了穆浩初的声音，满池近四千来自燧国的修士无一人吭声。
听到渡魔宫存在传说中的六境之上，在场绝大多数二境和三境心神动摇，那等存在是何实力，他们难以想象。
传言阵门空间内有王血奴族七境，可那是半死不活的老朽之人，而渡魔宫一派势力，就有八个能随时动手的七境。
渡魔宫还只是一个门派，外面真正的大天地是何等修行盛况，由此可见一斑。
如这穆浩初所说属实，能加入渡魔宫，前程确实要远比现在好。
可他们也不是蠢人，眼下被擒来摆明是要驱使他们出力，且多半凶险不小，能活着成为渡魔宫弟子之人绝对少之又少。
“穆某是魔修，向来不喜拐弯抹角，废话不与你等多说，外头封印大阵第一层被破，正是争抢机缘的时候，耽搁不得。”
“四境之下魔胎长出五成者可随军效力，四境跟莪来。”
穆浩初话落向着地窟外而去，身后一众四境魔修赶紧出声催促。
“你们还不动身，四境之下出去等候，四境跟穆师兄前去挑选四境邪祟和妖魔。”
“魔身不惧邪祟和妖魔侵蚀，可叫它们认主，收为己用。”
“挑邪祟和妖魔？”……
化魔池内，蜕仙宗一行人除了先离开的魏宏和三名护法，其余七人聚到了一起。
七人看着彼此身上多出的魔身，相视苦笑。
他们放眼一圈，除去先离开的一批人，现在化魔池内的四境还有三百余人，看方才的出手，大多是野修。
这好歹也是几百号四境，当下的大燧也不见人来追究此事。
放在阴玥皇朝之人出现以前，几百四境足以闹出大事，现在却掀不起太大风浪，四境也可能沦为冲锋在前的送死之人。
见柳风一言不发地跟上离开的魔修，其他六人只得跟随。
邱泉叹道：“我们在此睡了半年，外头大阵被破开一层，阴玥皇朝五境也快到了，逢此大事，宗内太上长老多半也无暇顾及我们，只能先走一步算一步。”
缪凡与邱泉并肩而行，脸色也是奇差，依附在其背上的魔道身反而是满脸笑容，显得颇为惬意。
与柳风的魔道身不同，他们的魔道身可不客气，分走了他们体内一半的异蛊。
哪怕是侥幸本体逃脱，日后也得费时费力再种异蛊。
不想耽搁修行也可，那便是与魔道身相互吞噬合二为一，实力还可能更进一步。
可如此一来，新诞生之人就不再是原本的他们，而是真灵融入了天魔的真正魔修。
元采荷一步不落地跟在柳风身后，嘴里直嘀咕：“柳风，我们作为外人，有何凶险之事肯定是我们先上，抢到好处还得交出去，简直是吃力不讨好。”
走在前面的柳风哪有闲心管她，相隔数十丈处，一直冲他怪笑的周婉，也被他直接无视。
很快，前方视野大亮，地窟外的景象映入眼帘。
地窟走廊外是一座大殿，顺着大门往外看，远处黑石楼体林立，上空一颗巨大眼瞳状法器悬空。
这一景象，他们早有耳闻，是到了梁国都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