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厢内的柳风等三人,顺着车窗看向南边。
三人神色凝重,此等血祭他们闻所未闻,更别说是见过。
柳风以通眼遥望,漫空血气中掺杂着浓厚阴气,气息驳杂,由九种不同阴气组成。
“好狠的手段,血祭两州生灵,这些阴气有何用?”他见识有限,蜕仙宗的典籍也无此古怪阴气的记载。
此时,十七辆车驾上两百余蛊师,无不生出一种紧迫感。
留给此方天地的时日不多,封印一破,整片天地都将沦为大战之地,弱者能否活下来全看运气。
叫他们不解的是,他们想要逃到外面的大天地,可阴玥皇朝的修士反倒争先抢着过来。
灵气不如大天地,灵物少见,非要寻觅机缘,只可能是遗留下来的古物,亦或者与封印大阵有关。
各阵门空间内奴族千年积蓄,他们眼馋,阴玥皇朝的野修也动心,但来自阴玥皇朝大势力的子弟不见得会为此拼命,那些人真正想要的应该是其他好处。
不过在他们看来,那也得有命享用才是,别如三长老一样刚抢到机缘,转头就被人给宰了。
精怪拉动精铁大车远去,足过去两个时辰。
一行两百余人来到锦昌府府城外时,南边天际的异象才缓缓散去。
城内人声喧沸,楼顶尽是观望南方之人,城墙上也立着大量军士。
尚未进城,有马车迎面驶来,到近处时一身披斗篷的老者下车,钻进了柳风等人的精铁大车内。
两车转眼交错而过,车厢内,老者掀开斗篷。
“老拙斗丰商会大掌柜,见过三位长老。”斗篷下是一副富态面貌。
老掌柜低垂着眼帘,神色谦逊,只匆匆瞥了一眼便心中有数。
面前三人身穿蜕仙宗长老法袍,无一老者,愈是如此,他心中愈是不敢有丝毫不敬。
如此年纪的四世身,只可能是蜕仙宗的嫡系弟子晋升的长老,无一不是同境中佼佼者,比之护法靠年月打磨脱胎四世强出太多。
尤其是坐在最前面的一白发青年,更是三人中最年轻的一个,看上去居然就二十出头。
“不用多礼,直说锦昌府桑家这一支当下的去处。”柳风语气平淡道。
如斗丰商会这般商人势力,蜕仙宗笼络了不少,遇到麻烦可知会蜕仙宗一声,但每年都需给蜕仙宗供应药材。
当然,眼下蜕仙宗有需要,商会也会禀报线索。这些事过去身为弟子只是心有猜测,成为长老后方能知晓具体安排。
听出柳风话中的从容意味,老掌柜心中大喜。
桑家之人分两种,有资质的成为蛊师,没资质的在外经商为家族收集药材。
背靠一族蛊师,桑家之人经商,那是始终压在其他商会头上。
而今蜕仙宗要来灭桑家,实在是大好事。
“这一支旁系有部分族人撤走,但他桑家家大业大,短短几日无法全走脱,还有许多家产需处置,城内还有四成人手。”
“余下六成在何处?”
“城外四十里有個老宅,是桑家蛊师养蛊的药园子,那六成人就在老宅落脚,你们再晚些,他们怕是就采完药换地儿了。”
柳风点了点头,桑家直系那里有太上长老动手,桑家旁系族人不太可能前去。
而其他势力的修士,这时候也犯不着插手帮忙。
如此这一支旁系能去的地方不多,面前斗丰商会大掌柜所说多半不假。
见柳风点头,一旁的魏宏抬手一招,一条异蛊子虫自老掌柜后脑勺上钻出,掠回他的袖中。
一脸富态的老掌柜怔了怔,顿时面无人色,他自己就有三境的武夫修为在身,却不知自己何时中了蛊。
摸了摸后脑勺,头皮被撕开了个口子,方才那条蛊虫就扎在他的脑子里,恐怕是为了叫他说实话。
再看向近在跟前的三人,三人张嘴间交谈着什么,但他一句话也听不清,周遭景象也有些不真实起来,似被困在了幻境内。
老掌柜心头发凉,亲身领教到自己八门境的武夫实力,与这三人的差距到底有太大。
与武夫交手不同,蛊术诡谲,真要对他下手,他多半连死都不知是如何死的。
一旦他话里有半句不对头之处,绝对走不出这车厢。
“你们二人带一半弟子解决城内的人,我带其他弟子去城外桑家老宅,药材需全数拿下,人最好也斩草除根。”
“柳师兄,我们不消半个时辰便能过去与你汇合。”
车厢内的三人打定主意后,两人离开车厢。
一列十七辆车驾随之分作两方,一方进城,一方直奔城外北面的野地而去。
……
夜里,人迹不多的山林内。
当空下着小雨,崎岖难行的道路上,数十头精怪向着山脚一座庄园奔去。
所有精怪俱是眼珠子泛红,神智不清,已被领头三位桑家蛊师种下蛊虫。
“辰哥,这些精怪四十头不到,老宅内积蓄的东西又多,要全部带走,算下来起码还差二十头精怪。”
“来不及了,本家那边叫我等尽快离开,只能挑些好药和血脉较强的药鼎带走。”
三名桑家蛊师皆是三世身,驱使三十七头精怪往回赶,只用了小半个时辰便回到了老宅内。
夜空中乌云压顶,一占地三百丈的宅子坐落于山脚下,整个笼罩在山体阴影当中。
宅内死寂,除了随处可见的毒草,看不到一个活人。
三人轻车熟路,带上精怪绕过迷宫一样的毒草地,下到宅子的地下。
油灯昏黄的光亮下,地下被分割出六排地下室,近两百余表象异于常人的身影,快步在走廊上穿行。
此地蛊师一世身不多,大半是实力不差的二世身以上,但所有人都紧绷着脸,眼神阴沉。
身影往来,有的在采药,有的则拖动锁链,将一具具形体肿胀,似人又似蛊的怪物给拖出石室。
这些怪物浑身药香,肚腹、四肢,甚至口鼻内皆有虫药扎根生长,正是他们桑家费心培育出来的药鼎。
站在入口往里看,六条走廊深入三百丈,每条走廊上都堆挤着肿胀的怪物。
因要运走药鼎,三位桑家三世身才外出寻觅精怪回来,充当脚力。
两名守在入口前的老者见三人回来,扫视一眼地下室外的精怪,神色间稍显烦躁。
“二爷,四爷。”以桑辰为首的三人,齐齐躬了躬身。
“只有三十七头精怪……罢了,只能舍弃部分血脉差的药鼎。”
“快些去收拾失控的药鼎,我们尽快启程。”
被唤作二爷和四爷的两老摆摆手,不想多言,重新将目光转向入口外的夜空,操控子蛊巡视老宅周遭。
“给老夫麻利些,十年份以下的药材不要,二境后期以下药鼎全数取出药丹。”
“老弱族人和族中稚子,带上部分药材,先走密道离开。”
“药人统统种上毒蛊散到外边去,速速动手。”
数道老者的低喝声在走廊内回荡,众桑家子弟不敢耽搁,先对身前的药鼎下手。
“噗嗤、噗嗤……”
剖开肚腹,脏腑内因常年受药泥浸泡而生出的石状结晶,就是他们口中的药丹。
少顷,少说也有上百所谓的药鼎被杀,哀嚎声成片。
“铛啷啷……”
深处几间地下室内,精铁锁链撞响,其中混杂着似兽非人的咆哮声。
六具药香浓郁的肿胀身影试图反抗,被强行折断四肢,拖出石室。
此六具药鼎,原本皆是血脉不俗的修士,既有人,也有半妖,其中四个身上散发着三境气息,最后被拖出的两人更是四境。
只不过当下也不管三境四境,都跟死狗一样被拖在地上,血肉之躯被当成承载药泥的人鼎,浑身长满药草。
“这是急着逃命?好,好啊,你们桑家也有今日。一帮丧家之犬,想来是本家那边也无力分心。”
“桑家全族都要死,报应,你们的报应来了。”
“你们招惹上了哪方势力?快与老子说道说道,好让老子跟着欢喜一场。”……
“让他们六个闭嘴,封起来另行收入纳物法器内,其余药鼎丢到精怪背上。”
一黑色锦袍老者走出密室,身后一男一女两老移步来到六具药鼎身前,打出条条子蛊,又接连取出六个石瓮。
待子蛊麻痹六人肉身,两位四世身族老正待收药鼎入瓮,可通往密道的石室内传来了哭嚎声。
从密道逃离的族人,居然去而复返,还带回了一身血腥味。
昏暗光亮下,十余老蛊师折返回来,直奔一身黑色锦袍的家主桑荣而去。
眼见这一幕,在场众桑家之人神色齐齐一沉。
紧接着,他们最不愿听到的消息还是传入了耳中。
“家主,通往西面临县的密道暴露,就我们十二人逃回来。”开口的是一白发苍苍的老蛊师,二世身圆满修为。
看他们身上的伤势,无一致命伤,说是逃回来,更像是被人刻意放回来的。
密道内分有多条岔道,若无人带路,来人即便发现密道,也得稍费些时间找到这边。
桑荣一袭锦袍无风自动,老眼中凶光闪烁。
“你等带上药鼎和药材,换通往锦江的密道走,你们两人去看何人堵在密道内杀我桑家之人,我收拾这六具药鼎随后就到。”
“老二,老四,你们带人走。”
似是要叫族人放心些,这位桑家旁系家主竟是要自己去拼命。
一男一女两位族老对视一眼,先行冲入通往临县的密道,便是拼命也该他们先上。
条条地下走廊内,众桑家蛊师一时心惊,他们不蠢,家主越是如此越显底气不足,可见当下是到了真正的存亡关头。
众人收拾包裹,又将精怪驱入通往锦江岸边的密道。
“大哥放心,我们定会保下桑家血脉。”
守在地下室入口前的两老折回,带领二十余位三世身桑家蛊师,有纳物法器的赶紧收拾药鼎,没有的直接将药鼎绑到精怪背上。
这边,家主桑荣衣身形变得狰狞可怖,四肢粗壮,遍体生出块块虫甲。
其心口内空间浮现一团扭曲,一头体型绵长如布匹的兵蛊钻出,在本就坚实的躯体外层层包裹。
桑荣一步来到六具药鼎面前,扫落石瓮的石盖,隔空一抓,一具具臃肿人形被强行往石瓮内按下。
只是他身前的药鼎还未入瓮,气劲猛地收回。
桑荣转过身来,悚然看向密道所在的地下室,老脸变得有些苍白。
也就是落后十息不到的工夫,先行的两位四世身族老,他们体内的子蛊一并与他的母蛊断了联系。
“死了?蜕仙宗五世身长老来灭我这旁系一族不成!不可能……”
能叫两个四世身一齐死,还死得如此之快,桑荣第一时间想到蜕仙宗排名前六位的五世身长老。
蜕仙宗三长老九个月前被人截杀的消息传开,如此还有五位。
就在下一刻,他体内灵蛊感应到一股生机强大的气息,自密道内逆向走来,来到了走廊内。
肉眼看去,那里空无一人,来人以蛊术隐匿了身形。
桑荣脸色剧变,顾不得六具上好药鼎,脚下地砖大片崩裂,粗壮身形疯狂扑向那隐身而来的对手。
“老二,老四,快带三世身族人走。”
悲愤的怒吼声中在地下走廊内传开,所有桑家蛊师尽皆面色惨白。
前一刻家主要他们带上药材和药鼎走,这一刻变成了两位族老只带三世身走,其余人连带药材、药鼎统统抛弃。
叫家主如此吩咐的可能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们若是逃得慢些,来人实力足以屠光他们所有人。
“嘭……”
气浪炸响,桑荣冲击之处,一身披云纹法袍的白发青年现身。
诸多桑家蛊师不由纷纷侧目,就见来人单手背负,单手抵住他们家主的全力一击。
那人以左手硬接,左臂至左半边身子被佛道白骨相覆盖,右半边身子阴气森森如死尸,面部一只只复眼正打量着他们。
“没有五境!是柳某太过小心了些,早知如此,你们一个时辰前便已是死人。”
白发青年说完,引动袖中的一条肥大母蛊。
上方地面和两条密道深处随即传开动静,过百蛊师身影赶到,密集如潮水的蛊群封堵住所有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