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非常干净、安静,床头、窗前的布置还很petite bouroisie的病房。
以我微薄的医学知识,只感到这是把实验室、手术室、icu、u、高级私人病房和顶级医生办公室等等,所有能及时拿来“对付”我的、高精尖医疗上要求配备的,监护系统、治疗设备、手术室设施,摆了个齐全。
离我睡着的病床至少五米的窗边,一个男人正坐在桌前,一只手在打开的笔记本电脑上划着,一只手又在另一个笔记本电脑上“奋笔疾书”着什么。
从我的角度看过去。一副金丝边眼镜,压着那笔挺的鼻梁;一双专注于面前电脑的凤眼,盯着屏幕一瞬不瞬;一头梳理整齐的、茂密的、却有着明显间杂灰丝的头发,并没有给人以早衰的感觉,倒另带来一种赛博朋克的味道。如果不看他身上的白大褂,那沉静优雅的端坐姿态,足以让人感觉明净的窗外可能的一切,都变的不再重要。没有丧尸,没有危险,天地之间只有他一人而已……
听到我的动静,他顺着声音抬头看来,随即起身走到床边,就那么伫立床头,和我无声对视。观者不要以为这是什么“含情脉脉”,只是彼此的掂量、观察,而已!
“陆小简,我是欧阳褚,你以后的主治医师。”
“噢。你就这样——主治我?”
“这是——当时的不得已。”
“我,你是当女性看,还是当丧尸看。或者,不过是你们的,实验动物。”
“都不是。很抱歉。我希望我们是合作者。”
“用铁铐锁着的‘合作者’?”
“我们不用这样……”
“那你要哪样?是不答应‘合作’就不会再放开了?”
欧阳褚抬手用小指搔了搔自己的额角,深吸口气:
“我懂你的意思了!你请等一下。”
看着欧阳褚匆匆走了出去。嗯,到目前为止,这表现出来的还是一个沉于研究,不太“黑心”的人。
十几分钟后,宋峋带着一名三、四十岁的女子跟着欧阳褚走了进来。那女子走到床边,再次回头看了宋峋一眼,宋峋点点头,那女子便利落地给我解开了所有锁扣,伸手扶我坐在床沿上后,蹲下扶着我的腿,轻轻捏了几下:
“躺了整整两天了,需要搓揉一下吗?”
我低头仔细看了她一下:
“谢谢。有劳了。”
她又很利落地从床下拉出一个矮凳,坐下,掏出一副手套戴好,将我的双脚放到她的腿面上,开始了她的按摩工作。
“我是宋峋。你应该记得我。
看得出,你这次醒来,很不——高兴。但我还是要告诉你,陆小简,现在的一切,是我们费了很大劲争取来的。
另外,这次何之被清出了市实验中心。他好像直接投奔廖洪那里了。”
“那里。那里不归你们军方管,也不归正府管?
是法外之地。懂了。”
“我只说他离开后,去了廖洪那里。”
宋峋略显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欧阳褚搬了把椅子,请宋峋坐下。
——
在我这次的昏睡期间,四名上层派来的医生为我做了“拆、缝”手术。
右臂肌肉的撕裂,脖颈、背上、大腿上的抓伤,从黑猩猩肋骨中拔出双手时双臂的骨裂,诸多表面皮肉伤,加上验血、拾取碎组织等等“常规”检查,根本满足不了这些人的好奇心。
于是有人把我的腹腔打开了,要看我受过蛇毒侵蚀的脏器是否真的康复了。有人抽了我的脊髓,甚至脑脊液,希望来确定丧尸病毒在我身上,到底出现了什么原因的变异。过程中还有人不满意胶片上我的脑部扫描结果,意图直接打开脑部,想查个更清楚。
只是我突发的、更严重的、表面丧尸化,让“上层”的纷争,正式摆到桌面。
在造出新战士之前,先失去这样一个“能打”、“听命”的战士的可能,终于让原本一直“含蓄的”,通过老爹和冯队联系我的一派,占了上风。
于是,“激进派”的医生基本被换走了。于是,这个全身上下,从里向外透着“衣冠禽兽”味道的欧阳教授,被双方承认、信任地派来,做这件“于国于民有益”的事情。于是,目前主管与我相关事宜的是宋峋,“主治医师”是欧阳褚。
而让那“激进的科研团队”,更为恼火的事儿,是我突发的更严重的表面丧尸化,在冯队的提醒、宋峋的主持下,在将搬回来的狮猩二煞基本吃光后,才慢慢稳定了下来。
至此,唯一让我还“满意”的是在冯队的刻意下,战士们把小五黑“吓跑了”。冯队为此在事后做了严肃的检讨。小五黑带着小叶猴跑得不知去向。不过,因为逃得匆忙,二猴的尸体又被“科研团队”从冯队手中拿到了。
“那么,现在,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欧阳褚终于显示了存在感:
“我查阅了市实验室和何之手里所有对你的记录,以及他自己做的一些初步实验。我个人也认同何之的分析。
你的血液或者脊髓里肯定有着某种特殊物质,只要提取出来,就可能得到改变人体机能,并不断变强的新药。就算短时间里无法达成,用你的毒造出的血清也有可能成为防止丧尸病毒的疫苗。”
“这个蠢想法,拿走我血液的市实验室也好,偷我血液的何之也好,肯定早就付诸过现实了。无论是灭活疫苗还是抗毒血清,这几个月有成果该早有了。
你想说是你没拿到,还是这事儿一直根本没人做?”
“是一直没成功。”
宋峋倒是坦然。
“可是你们还是要做。现在,还有那么多正常动物给你们干这个用吗?可能在饿瘦、饿死所有幸存者,把所有还正常的动物变成尸体、丧尸或变异动物之后,你们能得到几个二级甚至三级免疫动物,可这有什么意义吗?加上打一针变一头丧尸的疫苗。你们手里科学的用处,就是扩大灾难吗?
何之想在我这里觅强身,甚至觅长生。他首先要有把握将自己变成我吧,再说什么吃变异动物‘打怪升级’的事儿。可我在你们面前摆着呢,不吃会饿死,不想躺着等耗尽机体能量而死,想要活又要不被吃,就得去拼命,拼回来吃饱了,中毒就更多一些更深一层。两次死里逃生的过程和结果,老头儿向你们汇报的很清楚了吧。
现在我特酿的都不知哪天,就可能彻底跑到了对面阵营去了。所以——你们现在的目标到底是什么?”
我个人认为,其实丧尸也好,丧尸动物也好,变异动物也好,历史上的人类都经历过的,只不过留下的是因人各异的文献、野史和传说。但万变不离其宗的,统一的,是消灭!只有消灭了这些过去被喊做某某鬼的、某某怪的,才是对自己的解救,对世人的解救。其中出身类似,但走上“大道”的,则就是灵、仙、圣之类的了。
所以,我一直选择的“路”,是基本正确的。全面接受我,就陪着你们一起,尽自己生而为人的义务。否则,就自己去寻找“静土”,只是这个过程会辛苦和心苦。
宋峋可能听懂了。本就是军人的他应该也是这样想的。嘱咐了安排给我的女生活助理几句,他就要先走了。
“老爹和冯队,怎么样了?”
盯着他的后背,我还是问了出来。
“你安心好好配合工作,他们很好,也很忙碌。”
临出门回首的一句,加上寓意深刻的一眼,我懂了。收回脚,躺回床上,给自己盖好被子:
“今天就这样吧,辛苦你了,你去忙自己的吧。”
房间里静了半分钟。
“我就在旁边的楼里,你可以用内线机随时喊我。我现在的工作就是照顾你的生活。”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越来越远,直至出了房门。
睁开眼,欧阳褚站在床头。
“你要什么?这两天他们从我身上拿走的东西,是不够你们研究的,还是没分给你?”
“你反正现在也不让离开这里,去看看我的发现,总比你躺在这里发火好。”
没有换掉病号服,只是在外面裹了件白大褂。跟着欧阳褚来到半地下的一间屋子。这是一间相对简单的多,几乎就是手术室(解剖室)加兽笼的房间。笼中一头男性丧尸被几副重铐锁成一团,依然威吓的伸着爪吼叫着。
两个助手已经在此等候。看着欧阳褚指挥着两个助手,用那好像比何之让纤纤给我用的麻药,药性更重的针剂注入丧尸脖颈,不到半分钟,那头已经深麻的丧尸安静了下来,被助手拖出笼子抬上手术台,再与手术台锁到一起。
此时欧阳褚拿起手术刀,整个人的气场也在这一刹那变得锋锐。手术刀对准丧尸灰白到极致已经发青的腹部,由上而下,稳定到看不出幅度的一刀划开。
没有血液、体液流出。里面的脏器没有任何损伤,也没有腐烂的现象,只是“比较干”,但又远不是干尸之类的状态。真正抓眼球的是,被摘出来的脏器,在被打开时,里面却是“新鲜而湿润”的,似乎用手一捏,就会有发黑的血能够溢出。
欧阳用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按压。果然,不是稀烂、不是腐败、也不是失了水份的干硬,只是比正常人类的脏器稍稍缺少弹性。
“这是一头在自己家里关到被我们发现、捕获的丧尸。一直没有进食,牠非常‘瘦弱’,当时检查的结论提,整个躯体从里到外的干。我只不过给牠用了十毫升舒雨的血液后,得到现在的结果!
人变成普通丧尸后,得不到营养补充的话,不是干,就是烂。只有‘进食’过的才是半干不烂的状态。状态也因机体本身的‘进食’量而分好、坏,强、弱。
现在舒雨的血,对其它丧尸是强有力的‘营养’!这营养,稳定的转化着普通丧尸的身体机能。那么这营养,能不能撮、转化为我们所用,帮助身体改善和提升。
我想,舒雨若是一直活着,她是不是最终会恢复人类一样‘活着’的身体状态。”
“你可以把你所有的血亲都送给牠吃,看牠能不能恢复‘人类一样活着的状态’。
这头丧尸,输了舒雨的血后,你也没真饿着它吧。有这活肉留给幸存者吃好不好,守护营地的战士们还素着呢。
这就是你们发现的生之奥义?从开始就是悖论!”
我裹紧身上的白大褂,用最讽刺的语调回应着,这个从根上与何之一样的,大脑短路的神经病。同时脑海里又真的没有保障地想着:老家伙应该没有把舅舅的情况告诉官方吧。若是说了——
“你把高级丧尸的血肉,输给低级丧尸。还非说是什么‘稳定的奇迹’。你也是大夫,癌症晚期患者,你不主动治疗,只管把他的所有机体数值给强行补到‘最低合格值域’,缺血的输血,缺蛋白的吊蛋白,缺什么微量元素,你都给及时补进去,在最后消耗完机体本身的吸收力之前,他也都能还你几天精神抖擞的状态。
转化给人类?普通的丧尸之吻,你都受不了,还想去撩高级丧尸?怎么着,你是不是看着我现在就象个唐僧?你是想吃块肉,还是想喝杯血?要不我现在就剌开手指,挤点血给你试试。”
欧阳褚此时正埋头在电子显微镜前,听到我的讽刺,抬起头认真的看着我,话题却又飞到了别处:
“吃?你为什么把我想得这样‘野蛮’?正如你说的,变异兽之类的吃进去的东西,恐怕除了你可以直接‘吸收’、‘消化’并且接收‘技能’,所有普通人包括二级免疫者,都不能吸收转化,会发生所谓的‘过敏’,或者伤损脏器成为废人。
那么,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就是你。如果你可以帮助我们创造出和你一样——噢,我不贪心,只要类似刚刚开始的你。那么,这末世又算什么。你要明白,我们这是为了全人类。”
我无力,我闭上眼,不想再理睬任何人。
但欧阳褚的声音却像深渊的魔鬼一样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