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渴好热好痛!
李明觉得自己就像一条被扔在铁板上干烤的鱼,浑身只有痛、灼、软的感觉。吸入的空气仿佛都能烧伤喉咙。失去力量的身体,却保留着对痛的强烈感知。
意识格外的清醒。
在黑暗中,他听到由远而近的脚步声,众多而整齐。大脑里传达着危险的信息,它发出尖锐鸣音,命令自己快点爬起来,迅速的逃离。可是四肢却是没有一点反应来执行,他已经没有哪怕让手臂再抬一下的力量。
转动头部,借着门外稍远处传来的灯光,只看得到几双蹬着铁包头皮靴的大脚,在自己的周围立定。随着轻微的皮鞋跟响,一道暗哑的女声响起:
“李明,你这人,命还真是硬呢!”
“啪”的一声,房顶的灯亮了。不大的节能泡拼命地向这间不到二十平米的房间,吐着惨淡的光。
“菲姐……”
“别介!我不过是个旧人而已。所谓新人上了床,媒人丢过墙。您可是我老板姐夫呢。不过呢,您得大人有大量,我只是执行那不肯认您的老丈杆子的命令而已。哼哼哼哈哈哈——
我真的、我个人没想为难你,只是老爷子想知道。他那精养了四十年,养了一身让老爷子都绝望的‘懒病’的女儿,在这么一个眼看着会乱起来的时段,怎么就能倒贴着跟你跑,还是那样一个‘穷’家,还特酿的不是你的房子的‘穷’家。
过家家好玩吗?干家务、伺候人的事儿,看来并不需要学习,只要想做,哪怕昨天是公主,今天也自然会。”
宋菲走近蹲在李明头边,俯看着他,巨大的阴影笼罩着李明:
“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你也知道,不可能真正被她家接受进门落户,你宁可被周边人骂跪舔、骂软骨、骂自卖自身、被你那‘小清新’的媳妇离婚,也要赖着这样一个色不算靓、条儿不算顺,离过两回婚,在你之外同时有着n多男人的老女人?真就只为钱?也有所谓的真感情在里面吗?”
“给我口水。”
像沙纸摩擦出的声音要求着。
一声榧子之后,湿润的气息被送到了李明的嘴边,接着清凉的水流进他的口中。凭着本能,他张开破裂了的嘴巴不顾喉咙剧烈的刺痛,开始贪婪的大口大口的吞咽。
“咳咳咳咳——”喂水的人突然恶作剧地加大了流量,水从嘴角、鼻孔处翻涌。被人将头拨向一侧,吐净翻上来的水,喘息良久,李明才倒过了这口气。
“喝够了。说说吧。”
那女人按开了支录音笔,指向李明。
看着录音笔,李明心头悲凉一片。他用力闭了闭早已肿的快睁不开的眼,咧了咧动一下就撕扯着疼痛的嘴角:
“你知道,她是大老板的亲侄女。大老板没自己有儿女,这就等于公司就是她的。只要我能多在她身边呆一会儿,得到的就不是拿着薄薄工资的普通人所能理解的生活水平和未来发展。
那个‘小清新’,虽然有着她本性淡然,可也因为有她老爹给安排好的一切,她才能对一切‘淡然处之’。而她所向往的,一把摇椅一杯咖啡一本书一个温暖的午后的生活,对我而言,太淡了!对于我这种口重的人,略略品尝后就淡到反胃,你明白吗?
你当然不能理解。你家是上层资本历代的附庸,除了人格可能时常会感受压制和‘屈辱’,生活也好学业也好工作也好,都可以得到几乎最好的支持。
你怎么可能真正明白,我这样既口重,又出身平凡,没有任何助力,只能从底层苦苦向上爬的人的艰辛。就象戏文里说的,她们家指缝里漏一点,就够我拼十年的。高兴了真给点,我就可以少拼半辈子,甚至直接躺平。
我有先天条件。我有不俗的外貌,我有灵活的头脑,我有‘向上’攀爬的动力,我有抛舍一切达成目的的决心!那老东西完全可以培养我,来帮助她守住这偌大的家业!
不好吗?这样不好吗?!”
宋菲搓了搓手臂,站起来退后一步,静静地看着瘫在地上的李明:
“那么——现在有个让你给老爷子干事儿的机会,要么?”
地上尸体一样的人,肿成一条缝的眼睛亮了亮,撕裂的嘴角向两边扯了扯,胸口处高高耷起又在嘶哈声中癟了下去:
“——菲姐,您说——”
——
丢失的几个以前淘来的古旧精巧小玩具,虽然是我很喜欢也略有一些价值,但相比要主动去找到李明讨回,这其中的恶心——不想尝。
只好暂时放下,将书桌里初中时作文得奖,老爹送的一支金笔;毕业后远在南方工作的大学好友,临别赠送的,装满一起出游影像记录的红色硬盘;还有买给老爹却被他“嫌弃”,自用了快七年的老古董笔记本电脑。一股脑塞进电脑包,拎着再次离开了这我精心布置了几年的家。
循着小五黑时隐时现的气息,蹬着“捡来的”旧自行车,我嗖嗖地在小院周边十公里半径范围内继续寻找着。
第三天,在西向一个住宅小区门口,我看到一个人。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她慌慌张张地从小区门卫室后方转出来。在这虽然被军方在营救幸存者时清理过,确定没有变异丧尸也没有强大变异吃人动物的小区。一个女人自已突然出现在这里——
莫名的心情和直觉告诉我,她是在等我。
“只有你能救他了,你救救他吧,救救他吧。”
感受着女人身上的发散的某种味道,我不动声色,跟着她进了小区。这是一个小单位的自建楼小区,只有两栋对面而立的u型12层高楼,和位置单独在里面的一栋,只有四个单元的六层“人才楼”,让外人羡慕的是三栋楼之间自然形成的小运动场和大停车场。
半眯着眼跟着女人穿过两栋u型楼中间的宽宽的林荫道,来到物业管理公司那偏安一隅的小楼,走上外置的平安铁梯上了二楼,打开一间挂着出纳门牌的铁门,女人带头走了进去。我用眼角扫了一眼对面的人才楼,不做声地跟着那女人进了出纳室。
一个里外套间的办公室。外屋和所有服务公司一样的桌椅、电脑、服务台。里面小间一张长沙发,对面两张单人小沙发,两架更衣柜,两架档案柜。
茶几上散乱地堆放着吃剩的方便面桶。一个人躺在长沙发上,枕着沙发扶手,脸上里侧着。看那露出来的手腕,脖颈和半张脸,很明显是被暴打没几天的伤??。
“我把小简找来了。李明。”
沙发上的人慢慢转过头,在看到我的一瞬湿了眼眶。他慌乱地起身,掸着身上已经算不得干净的衣服,捋了捋头发,对我笑着。
无表情地看着他,看着他未消肿的脸,未愈合的唇角。我心若止水。
李明想上来拉我,我退了一小步。看着他满眼的落寞:
“找我?有事?”
李明自行搓了搓双手。开始诉说分开后他的遭遇。
李明说,末日后,他一直和那女人在女人自己的房子里,直到老爷子派人来接那女人。他好不容易让那女人接受了他,可她父亲不肯接纳他一个出身低微的穷小子。于是,他说出了不靠女人家里,自己也要拼力给她一个未来的豪言壮语。于是两人带着整车的物资去了我的家。
最后,当然是他和那个女人一起被带走了。但那女人是被她父亲派的人带回了家,而李明却是在受了一顿皮肉痛后,被“宽宥”的扔在车里,停在人家“庄园”之外几公里处。在游荡的丧尸抓到他的前一刻,让路过的军方带回了营地。
营地里,颓废的李明,在这位菲姐的帮助下很快又振作了起来。菲姐很照顾他,知道他一直惦记妻子,就用自己在军方的关系,打听到我的行踪。今天,两人轮班在这里等了一天终于等到我。
听着他漏洞百出的故事,我长长吐了口气。
“时过境迁,覆水难收。何况,我——有洁癖。”
李明噎住了,一瞬间,他炸了:
“她是我老板的侄女。老板自己没有儿女,这就等于公司就是她的。只要我能拿下她,不用几年,我就能把整个集团拿到手里!那时候,小简——
我本想着你只要等我几年,我就可以带着巨大的财富回到你身边。你要的一把摇椅一杯咖啡一本书一个温暖的午后的生活,不是轻而易举?
而且你想想,在庄园里,在别墅中,在花厅巨大的落地窗前,你捧着散文,端着咖啡,靠在贵妃椅里,看着外面私人花园里飞舞的蝴蝶,还有厅门外端着精致的点心,缓缓走来的仆人和园中花匠忙碌的身影……
小简,这样不好吗?
可这一切都要有财富支撑才能达到啊!”
我单手插兜,又掏了掏耳朵:
“所以,你这会儿拦住我,聊着些中世纪的风景,到底要做什么?”
“我知道你是善良的,尽管有时你表现的很锋利。小简,一日夫妻百日恩……”
“打住!打住!这词儿用在真的性格不合、条件不许等等好说好散的夫妻间可以,你就算了。你要干什么,直接说。”
“你了不起!你清高!可你不也靠着你老爹给你安排好一切的吗?我为了少拼半辈子,也为了有可能给你创造更舒适的条件,违背自己的心,去向那样一个中年老女人卖好。你觉得完全是我自愿的吗?现在我还没有求你给我什么实质的帮助,你用得着这样冷言冷语的吗?”
“所以,你现在金主没了,就又发现我的‘价值’了?嗯,有道理。那么,说说你的欲求,看我有没有这个意愿。”
“坐下喝杯水吧。不管以前怎样,在这末世,也许今天见面,明日天涯了。有话好好说,真不想说,喝杯水喘匀气,再各忙各的去。真没必要这样,为一些已经无足轻重的事争短长。”
那个女人端着两个小号一次性水杯,突然插进了话来。
盯着摆在我面前的杯子,随后目光穿过杯子看向一个不知的方向。我想,她给我做了忍住不出手还是忍不住出手的最终决定。
对那女人笑笑,慢慢拿起水杯,眼睛的余光扫到两人强耐着不看我的表情,以及女人微微握紧的手。抬眼看到李明端杯子的手竟有点颤抖。对上我的目光他迅速低下眼皮,大口大口地喝光了他杯中的水。
我跳起来,趁他还在微仰头部时,扫掉他手中的杯子,左手捏住他的下巴,将我手中的杯子怼进他的嘴里,灌了下去。再用拿着杯子的手背捋了捋他的喉结。
几乎一滴都没浪费!
扔下李明,我转身扑向那个已经呆傻了的女人。“哇”一声嚎叫,那女人蹲下抱紧自己,她——尿了!强烈的氨气让我停住了脚步,四顾屋内以图找到个适用的“武器”。
趁着这一会儿的空档,女人滑下沙发,趴在地上,迅速的向外面爬着。一边爬一边颤声喊着:
“开枪!开枪!快开枪!”
一脚踏在她背上,将她踩趴在地:
“为了什么?你们能得到什么?”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不论你们之间有没有我们,李明做得并没有错!你死定了!外面老爷子让赵助理带着两个行动小队的人等着你呢!四把狙枪,玩儿死你!”
那女人偏着脸不看我,说出的话,却是“有理”的很,狠毒的很。
我定住,那一瞬仿佛过了一个世纪。依然面对那女人,脸色沉静,声音空洞而干涩:
“你——也是这样想的吧。”
“小简,我、我只是——”
看了一眼他抠住桌边的手指,抬起另一条腿,狠狠地跺在女人的膝关节位置,两个。
“你真的足够刚!可惜你的信仰用错了地方。我想我现在的身价应该不低,一定给你们挣来不少利益。少支胳膊少条腿,应该不会饿着你们的。”
给那女人留了条左臂。我走向李明。眼看着他瘫坐在地上,只剩颤抖的唇,和无限哀求的眼。
“你也很厉害,能坚持到现在没倒。到底是谁?他要什么?”
“是、是廖春雪,是廖春雪的养父,她的亲叔父。他和实验中心的何之认为可以从你身上找到肌体强化甚至永生的可能。所以、所以……”
低头看看说话间已经昏睡过去的男人,看看不远处昏迷过去的女人,转身恶劣地一笑:
“你放心,我不打你,也不杀你。
走了。”
走出门外,五十米到一百米范围内三座高层楼下和多个单元门里几十个士兵错落有致地形成一个隐隐的网。楼上几处窗口处毫不掩饰地反射着某种镜头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