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宝玉对上黛玉的视线亦是一愣,他怔怔道:“林妹妹……”
黛玉忙把头低下,一滴眼泪顺势滑下来。
贾母眉头一扬,呵斥道:“乱闯什么!没个规矩!”
贾宝玉当然不怕,上前伏在贾母膝上哭诉道:“老太太,咱们把林妹妹留在家里住吧,别让她回去受委屈了!”
黛玉愕然抬头,脸上的泪痕尚未来得及拭去:“什么委屈?”
她在慕家受了什么委屈?她怎么不晓得慕泽给她委屈受了?宝玉这是从哪里听来了什么胡话?
贾宝玉道:“靖国公实在不是好说话的人,妹妹在他那里必然受了很多委屈!”
黛玉更加不明所以了。
纵然黛玉不能接受慕泽似乎有些苗头的感情,并且为此颇有些心烦意乱,甚至还想迁怒慕泽没事找事,但说慕泽不是个好说话的人,黛玉却是要为慕泽喊冤的。
在黛玉这里,可以说慕泽板着张脸吓人,可以说慕泽说话总是冷冰冰的不讨喜,但绝对不能说他不好说话。
从黛玉嫁到慕家到如今,虽只有一个多月的功夫,但三日回门黛玉因病不能出门时,慕泽给足了黛玉空间,让她派自己的亲信回贾家,并许诺来日可以补上回门。
在这次回门之前,黛玉才和慕泽之间有了些许不渝,而且从慕泽那里看来,此事完全错在黛玉。可回贾家的事,慕泽依旧全权听从黛玉的安排,带回来的各色礼物全是黛玉安排的,他并未置喙一二。
黛玉又想到管家之事,慕泽更是没插过手,全然信任都给了黛玉。
慕泽的确不是一个会说好听话的人,但他说出口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切切实实的没有让黛玉受到丝毫委屈。
黛玉叹了口气,倒觉得是自己让慕泽受了委屈。
新婚燕尔,他对于自己的新婚妻子有了些许情愫,难道还是慕泽的错吗?
若无前事……黛玉摇摇头,不先让自己想这件事。
“二哥哥多虑了,我并没有受什么委屈。”黛玉道,“你可是在哪里听得了什么胡言乱语?别听那些乱嚼舌头的,我没什么不好的……夫君待我很好。”
贾宝玉听了这话却哭的更厉害了:“我方才去见过靖国公了,我都见到了,他哪里是好说话的人……”
贾宝玉的话还没说完,贾母拽住他的手,急急问道:“你去见了靖国公,你可说了什么?”
贾宝玉被拉的一愣,惊讶道:“老太太?”
贾母头疼道:“靖国公好不好相与的,我只怕他听了你的话倒是不好相与了……”
事关黛玉的事,贾母可不能保证她的宝贝孙儿能和见别的外客一样,礼数家教一样不缺。
靖国公慕泽,那可不是贾家能如何的人,若他因此记恨贾家……
黛玉听了贾母的话,脸色有些白,她沉默片刻,道:“外祖母放心,不会有事的。”
就算真的会有事,黛玉也只能安慰贾母无事,事后贾母再问起,纵然有了旁的事,黛玉也只会说无事。
贾宝玉尚且还在迷茫:“老太太,林妹妹,你们说什么……”
贾母摇摇头,道:“你先回去。”
贾宝玉不愿离去,望着黛玉依依不舍道:“林妹妹……”
黛玉心中忍不住有些失望,没有看他。
贾母断然道:“回去!”
贾宝玉被贾母娇宠着多年,更为熟知贾母的脾气,见她如此说话,就知道所求无望,只能不甘不愿的退出门去。
等门被关上,贾母揽着黛玉叹道:“玉儿,别怪你二哥哥,他只是太过顾念你了。”
贾宝玉的脾气,黛玉的确很了解,她知道有时候他的确会说些别人不懂别人觉得离经叛道的话,但在对她的用心上,这些年来除了外祖母就是贾宝玉了。
黛玉此次虽有些伤心失望,到底她为着贾宝玉伤心的时候多了去了,哭过亦闹过,到底……到底都过去了。
黛玉轻轻摇头暂时甩开从前那些事,在贾母怀里轻声道:“我都明白,没什么要紧的,二哥哥不过是不大了解夫君罢了,他不是那不好说话的人。”
贾母也不知道是在安慰黛玉还是安慰自己:“他对你自然是和别人不同了,你们总归是夫妻。”
黛玉没说话。
夫妻……
才见了贾宝玉,又想到慕泽,黛玉心头的滋味欲说无言,连她自己都不能理清楚。
黛玉将表情隐在贾母怀里,又说了些宽慰贾母的话。
离开贾家的时候,慕泽到贾母的院子里来接黛玉,贾母叮嘱了两句让小两口好好过日子的话,领着一群媳妇丫鬟将他们送到院门处,就被众人劝着回去了。
黛玉要在垂花门前坐上小轿,慕泽让紫鹃退下,自己过来给黛玉掀帘子,特意隔着衣裳扶住黛玉的手腕引她俯身进轿,出门上马车的时候又过来扶着黛玉,一众丫鬟婆子小厮无不暗自赞叹,林姑爷待林姑娘可是真体贴啊!
贾母听着鸳鸯的回话,笑着点点头:“好。”
“去请宝二爷。”贾母吩咐道。
送走了外孙女,这还有个宝贝孙子等着贾母安慰呢!
……
慕泽虽然骑马,但他迁就黛玉的马车慢,一行慢悠悠的回了靖国公府。
慕泽的马认主,只能他自己去马棚将马栓好,黛玉则是在门口坐着小轿回了正院。
左右犹豫了会儿,慕泽还是转向正院那边去了。
丫鬟们窃窃私语着爷待太太可真好,在贾家这样给太太做脸,黛玉正心烦意乱着,听到这样的话,非但得不到丝毫安慰,心里反而更不安了。
黛玉实在摸不准回来时,慕泽在贾家的刻意表现是因何而起。
若真如丫鬟们所说,想在贾家面前表示他很看重自己这个妻子,为什么要如此?先前的各项礼数,慕泽做到了尽善尽美,作为贾母的外孙女婿,已然足够了,无需那一番表现。
黛玉想到贾宝玉语焉不详的话,说什么要留自己在贾府住,他有没有在慕泽跟前说这个话?慕泽听了会作何感想?
人心是最难控制的,黛玉不能说她心里对贾宝玉已经完全没有了情分,可在去岁贾宝玉定亲之时,黛玉就将这份情意埋葬了,不然她能如何?舔着脸去给贾宝玉做妾室吗?
黛玉丢不起这个脸,她不在人世的父母丢不起这个脸,林家丢不起这个脸。
是以,当黛玉选择嫁与他人时,她无法再将真心许人,却也不会再与贾宝玉纠葛,那样做是将自己的尊严扔在地上任人践踏,黛玉多年的教养与自尊自爱都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事。
可是,黛玉和贾宝玉一起长大是不争的事实,贾家上下都议论过将来定然是他俩成双成对,也是无法反驳的。
慕泽若以此来诘问黛玉,纵然黛玉可以问心无愧的说她与贾宝玉绝没有越礼之处,慕泽会相信吗?
纵然慕泽是个很好说话的人,但他能容忍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传出这种闲话吗?
林家虽是勋贵出身,可因为林如海是正儿八经的进士,黛玉幼时承教于父亲膝下,沾染了些读书人的习气,譬如格外看重名声。
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难道就要这样被冤枉了吗?黛玉近乎绝望的想。
慕泽进门时,正见黛玉无力的垂着头,像是在看着地面出神,他轻咳了声,丫鬟们先看到了他,纷纷福身行礼。
紫鹃忙轻轻一推黛玉,笑道:“雪雁,快去给爷倒茶。”
黛玉一惊,抬头朝前看去。
慕泽道:“茶不必了,你们先下去。”
丫鬟们皆喜气洋洋的,福身行礼,最后出去的雪雁将门掩上。
黛玉的心猛的提起来,只听慕泽道:“日后你若是想回贾家看望老太太,只管回去就是。”
黛玉诧异的抬头看他。
慕泽道:“我知道京里的规矩,出嫁的姑娘家没有总是回娘家的,不过那是他们的规矩,我们家里没这个规矩,我娘闲了一天能去姨妈家三四趟,你想老太太了,只管去。”
黛玉紧紧捏着手里的帕子,小声道:“不必了,怕人议论说闲话。”
慕泽知道黛玉自小在京城长大,以为她是接受不了西北那些颇有些没规矩的做派,便劝道:“外人闲话多了,在意那个做什么?你在老太太跟前这些年,一遭离家必然是想念的,能常回去看看,你心里也舒坦,况且老太太年纪大了,你多陪陪她老人家,她老人家高兴,你往后也没有遗憾。只要你和老太太心里好了,管什么别人。”
黛玉咬了咬下唇,这话说到了她心坎里,但她还是狠狠心,拒绝道:“我知道你的好意,不过,老太太是最重规矩的人,我常回去,倒怕她老人家要说我不懂规矩呢。”
当着黛玉的面,慕泽还是忍不住腹诽,老太太若是重规矩,怎么还让不袭爵的二儿子住荣国公府的正堂,主次颠倒?怎么会让贾宝玉在内纬厮混,从不顾男女之别?
但他看黛玉的眼神,并不是不为这个提议心动,却还是一再拒绝,便问道:“你可是有什么我没想到的为难之处?你只管说,我来解决。”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