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过立冬,离小雪也不远了,天气自然已经微寒,与单薄囚衣的原娘子不同,苏苏不但穿着暖和还披着防风的斗篷。
她把斗篷取下,披到原娘子身上,才向衙差借刀割开赭色布料,然后立刻拢住披风,从头到尾没让旁人看到原娘子布料下的肌肤。
原娘子抓住温暖的斗篷,她含泪道谢,便一直目送她的孩子离开。
等抱孩子的衙差走远,她才发现帮助她的郡主已经坐回去了,只留肃王怜爱的看着她,她连忙躲开了他的目光。
“肃王请安坐。”
韩判官收起手上的公文,刚才的一幕幕他都没有错过,知道现在是原氏吐露缘由之时了。
“孩子也见了,原氏你该说明苦衷了。”
原娘子拢着斗篷跪下。
“是我在做糕点时放的乌头汁。乌头汁是我骗母亲身体不适,需要乌头作为偏方止痛才得来的。我没想害别人,只是想要给自己的孩子吃一点,好以此为由搬出肃王府罢了。没想到当日吕娘子会把孩子们聚到一起,还提前拿了点心给孩子们。”
听完原娘子的坦白,除了苏苏以外无人理解,都奇怪的看着说胡话的女子,什么给自己孩子下毒?刚才她对幼子的爱怜难道是假的?
还有她怎么就能确定中毒就能离开王府的?事情闹得这么大,六个孩子都中毒居然是巧合?
刚刚坐下的肃王已经再次站了起来,他不相信这些,他不理解为什么她会想离开王府。
“是否有人逼你认罪,你……”
“王爷,还请你安静旁观,不然我就要请你出去了。”
到现在为止一直很好说话的韩琦终于没有再放任肃王咆哮公堂,公然质疑他。
肃王见几个衙差虽然碍于他的身份没有做什么,但已经挡住他靠近原芯一的路线,显然不允许他再往前走。
“好,我倒要看看韩琦你能查出些什么来,若有任何差池,你就等着官家召见吧。”
“若能得官家召见,是本官的荣耀,一定感谢肃王您的推荐。”
韩琦被肃王指着鼻子威胁,他倒是一点不畏惧,还心态良好的回了一个软钉子。
旁边的苏苏正饶有兴致的看肃王发疯,这种大戏多难得呀。
堂外的霜儿之前见主子把自己的斗篷给了原娘子就赶紧去马车取备用斗篷。汴京贵女出门都会在马车里备上里里外外整套的服饰,就为了防止在外污了衣服或有其他意外没有替换的。
见此时因为肃王再次导致堂审暂停,霜儿托衙差把斗篷送进去给荣安郡主,她说话客气,给荷包也爽快,衙差自然愿意帮忙。
苏苏看肃王与韩琦争吵的同时也注意到了霜儿的动作。
她最近妆容还是往虚弱上画,别人怜不怜惜暂且没发现,不过她身边明明知情的小娘子们倒是格外紧张她的身体。
一样喜滋滋看戏的晏郎君也把堂外的动静看在眼里,出于对同道中人的心心相惜,他在衙差经过时很顺手的拿起斗篷,替郡主披在了肩上。
苏苏已经起身过来接斗篷了,没想到晏郎君神来一笔,截胡了斗篷不说还非常娴熟的替她披好系上,动作君子并无触碰的同时连她的朝天髻和其上的步摇都没惊动。
眨巴眨巴眼睛,苏苏因为突然靠近的晏郎君而有些警惕,她对突然放大到面前的俊脸有些不适应,不过毕竟是体贴之举,还是帅气男子的君子之风,她没有躲开,还看着一脸邀功的晏郎君露出笑容来。
“多谢你。”
那边吵着架呢,看到这边差点冒出粉红泡泡自然吵不下去了,主要是肃王他吵不下去了。
更过分的是,肃王发现三个位置居中的椅子,他原来坐的位置被晏承裕占了,这人还有些狗腿的在和他的前王妃搭话,简直离谱。
肃王的腿隐隐作痛,他的头也在痛,今日没有一点是顺心的,简直就像所有人合起伙儿来和他作对。
“你够了,晏承裕,你是没有女人会死是不是,连公堂之上都要勾搭!还有你,你身为,身为郡主……”
“我身为郡主以身作则,不咆哮公堂,肃王有什么指教呀?不对呀,我一个郡主,恐怕轮不到你一个郡王指教吧。”
苏苏笑得越发灿烂了,她爱圣人,圣人圣明啊,给封的郡主果然必要。
被全世界作对的肃王脸色涨红起来,他咬牙切齿,却拿这些人没有办法,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他们给他等着。
韩琦咳了咳,再次让三人落座保持安静,并一视同仁的警告再打断堂审就要请他们离开。
苏苏和晏郎君自然点头呀,而肃王只能咬牙坐到之前晏承裕的座位,他不能离开,他要知道真相。
审案继续,韩琦仔细询问原氏所做糕点以及她如何保证自己孩子不会多食。
有了斗篷御寒,又知道自己孩子安然无恙,加上之前看到判官与肃王并无交情,此时原娘子的脸上甚至有了些血色。
“我在姜饼中加了几滴乌头汁,姜饼本来就是孩子最讨厌的,便是我劝哄着,他也最多吃一口。且孩子们吃点心的时间是固定的,我打算陪在他身边的,绝对不会让他多吃。”
韩琦看着案卷中的记载,觉得有些奇怪,便召当日在肃王府后院端有毒点心的那个女使上堂来。
“奴婢冤枉,奴婢真的不知道自己端的点心有毒,冤枉啊。”
只是被扣下的女使像是被吓坏了,她什么都不知道,却也因此更害怕,就怕自己莫名其妙就要偿命。
“你只要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不问便不要说话,不然就该掌嘴,念你初犯才没直接罚你,不要再犯。”
韩琦拍响惊堂木,不让女使在公堂哭闹。
“其他人都说当日的有毒糕点是你端上去的,是也不是?”
女使已经抽泣起来,她不敢再多言,只是点头。
“奴婢端上去的点心有毒,但那点心是不是姜饼,奴婢也不知道啊。”
“哦?那你形容一下那盘有毒的点心。”
韩琦看着案卷上说孩子们都吃了点心,除了长子吃了一口尝了尝又吐了出来以外,别的孩子都吃了好几口,才放下。
姜饼确实不是孩子们会喜欢的点心,所有孩子都选择吃这个本就很奇怪,当时明明还有其他点心为何不选。
女使却摇头,她哪里会记得自己只是搭把手端上去的点心是什么啊?
“奴婢真的不记得了,只知道是撒着糖粉的圆饼形点心,叠在一起。”
“撒了糖粉?你确定?”
韩琦问的是女使,却看向原氏。
苏苏今天第一次露出惊讶表情,她也看向原娘子。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原娘子。
“奴婢确定,就是因为撒了糖粉奴婢才看了一眼,不然奴婢恐怕看都不会看的。”
女使当时看到糖粉还咽了咽口水,所以记忆深刻,不然如何会记得自己随手端的一碟点心呢。
“原氏,你在姜饼上撒了糖粉?”
韩判官看出原氏有话说,只是碍于他之前说无问便答要掌嘴才忍着。
“我没有,我没有撒糖粉,只是单独的姜饼罢了!”
原芯一没想到还有糖粉这种事,她怎么可能在有毒姜饼上加糖粉,她根本不希望孩子真的吃姜饼啊,只需作势吃一点点,她就说孩子不适,让查看点心就好,何必假戏真做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此为一个疑点,本官记下了。”
韩判官让衙差把女使带下去,继续单独关押。
“原氏,你为何认为一点点毒就能达成离开肃王府的目的。”
“上月有人带走我的孩子,想让孩子自己跑去锦鲤池淹死,若是这次还有人下毒,王府后院便真的不安全了,我会求王爷让我和孩子住到其他地方去。”
原芯一不敢再抬头看任何人,她垂着头看着眼前冰凉的地面,她知道判官会追根究底。
“那你为什么想要离开王府后院呢?”
韩琦果然继续往下询问。
“因为我的孩子并非肃王之子,我不愿意他在王府平白受到其他嫉妒之人的戕害。”
原芯一闭着眼睛说出了实情,上月的事情把她吓坏了,肃王新调来的女使又都高傲敷衍,她不得不一直守着孩子。
结果一直等不来肃王找到指使之人的消息,她便知道,此事不能依靠肃王了。
肃王又站了起来,只是韩琦看过来的目光都是警告,明显他再出声就真的会被赶走。
他只能用吃人的目光看向堂前的女人,之前的爱怜完全反转,他已经明白了,这才是她执意要见孩子的原因,她要让孩子留在开封府。
“你说你的孩子不是肃王的亲生儿子,是这个意思吗?”
韩琦不是故意想要扎肃王的心,他必须问清楚。
“是的,当年入王府时我就已经有孕了。”
原娘子忍住颤抖和害怕开始说起三年前的事情。
“我并非自愿入王府,三年前我已与他人定亲。”
韩琦也不敢去看肃王的脸色了,自古以来,没有男人能接受自己被戴绿帽子,尤其还是自己在意的女子和看重的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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