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沐庞氏坐在榻上气得胸口发闷,沐清溪见状从隔壁走了出来,“祖母。”有些话还是说清楚得好。
“你怎么还在?”沐庞氏沉着脸问,想到刚刚那么丢脸的场面被沐清溪瞧见了,心气越发不顺,待要教训她几句忽又想起这事沐清溪才是最难堪的,教训的话也就说不出口了。
“这杨夫人实在是可恶!我的溪姐儿如此品貌,她一个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侄子竟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简直是妄想!”
杨夫人家世平平,其父是工部一六品小官,连上朝面圣的资格都没有。之所以能嫁到杨家,是因为杨大人元配早逝,膝下留了一子,就是现在的杨家大公子。杨大人和杨老夫人看重孩子,挑选继室的时候特意挑了个家世不显的,以免将来心太大,对长子(长孙)不利,杨夫人就被选中了。只是她婚后一直无子,膝下空悬,如今年届四十早已息了生孩子的幻想,专心把杨大人元配留下来的孩子养大,视若己出。
“我的婚事祖母不必着急。”沐清溪淡淡地说,她实在是厌烦了这样的日子,沐庞氏满心思总想拿她的婚事做文章。若非她是长辈,占着个“礼”字,沐清溪早就不耐烦了。
沐庞氏却完全不这么想,眼见得沐驰接二连三被免职在家,侯府声名一日不如一日,沐清河是个不成器的,沐清浪又整日里不着家,沐驰无能,沐深有残疾,沐清菀废了,剩下的都是庶女,挑来挑去满府里能用的就只剩了沐清溪一个。
“你还小,不懂这里面的道道。女儿家嫁人是大事,你怎么说也是国公爷的女儿,岂能配给那些歪瓜裂枣?”当然是要找个有力的婆家才行,能够扶持侯府,重新恢复侯府往日的声威。
沐清溪轻笑了一下,笑得讽刺而又凉薄,“祖母,您知道外面是怎么传我的吗?”
一说起这个,沐庞氏脸色变得更差,“别听那些人胡说,他们知道什么!只会捕风捉影,胡言乱语!”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积毁销骨。这个道理您比我更清楚。”
沐庞氏听完更气了,沐清溪明明是被郑皇后送回府的,可外面那些流言依然传得沸沸扬扬,什么难听的都有,连退婚那桩事都给传出去了。
“王家实在是欺人太甚!”退了婚还不算,竟还要闹得天下皆知。早知道当初这婚事就不该退,若是不退婚哪里会有后来这些事。
沐清溪知道她误会了,却也没心思解释。沐庞氏年纪越大越是听不进劝解,说得多了反而招她一顿教训,她才没那么傻去找骂。
王家是聪明人,本来这消息就不是他们传出去的,使臣宴上殷皇后和承安帝对她诸多维护,王家更不可能在这种时候散播这种消息,否则就是打帝后的脸。不止如此,他们此刻应该也是焦头烂额。因为散播消息的人其实也在打王家的脸:侯府声名赫赫的时候你们定了亲,侯府败落了你们就退婚,这不是见利忘义的反复小人么!
事实上,王夫人因为这流言已经七八日没睡好觉了,两眼下面各有一团乌青,眼袋肿得厉害。因为流言散播的关系,这几日她已经被王老夫人明里暗里敲打过好几次。这流言真不是她散出去,可是话说出没几个人肯信。
王家退了亲,坏得是王家的名声,这不是光彩的事。尤其如今王奕正在议亲,这流言一出,柳家原本答应得好好的,转头就推脱起来。显然是觉得王家做事不地道,实在让她有苦说不出,只恨不得把散布流言的罪魁祸首抓出来碎尸万段。
这厢沐庞氏还在想法子,她问沐清溪:“既然是郑皇后派人送你回来的,你去求娘娘出面为你说几句话,娘娘说的话总该有人信。”
话还得从大昭寺说起,留宿大昭寺当晚,赵安顿好她就离开了,知道他是要去善后沐清溪也不阻拦。当时她并不知道京城的流言,第二天一早本想自己下山,郑皇后却派了身边的嬷嬷亲自送她回城。声势算不上浩大却也不低调,梁嬷嬷是个很聪明的人,中途还特地请她下车去全福楼买了点心,有意无意地告诉世人:沐清溪只是被郑皇后请去大昭寺叙话了,什么失踪不见人影都是瞎话。
有赵在暗中推波助澜,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京城,可是百姓也不是傻子,昨天一个流言,今天又一个流言,信的有不信的也有,传到后来,被人劫持的流言倒是消停了些,可退婚一事却是板上钉钉。一来二去,总之,沐清溪的名声是更差了。
“皇后娘娘礼佛多时,不沾俗务,皇上也曾下令,不许任何人以琐事相扰。”沐清溪道,她根本连郑皇后的面都没见到,又如何请她出面澄清流言。就算郑皇后出面又怎么样,相信的人相信,不相信的人还是不信。何况,流言本就是真的。
沐庞氏长长地叹了口气,胸中闷得慌,她拉着沐清溪盯着她的眼睛问:“清溪,你告诉那天你到底是被什么人抓去了?真是大昭寺的人救了你?”
被大昭寺的人所救,这是沐清溪对所有人的说辞,至于是什么人抓的她,都被她模糊带过了。
“我当时昏迷不醒,醒来就在大昭寺里了,确实不知是何人要抓我,想来不过是些山匪宵小。”北狄王子和公主暗中回京,企图刺杀景王的事越少人知道越好,消息绝不会从她这里漏出去。
她不肯说,沐庞氏也没办法。问来问去,问了多少次都是这么个答案,她不信也得信。
乾清宫里。
承安帝伏案批阅奏折,一连多日昏迷,堆积了不少事务,内阁将紧急的先做了处置,他现在不过是挑出来查阅一遍,看看有无错漏。
御前伺候的小太监奉上一盏茶,承安帝抬头看了眼时辰搁了笔。
“外面何事喧哗?”
“回陛下,是皇后娘娘……”
承安帝剑眉蹙起,面上显出一丝不悦。日前他受伤回宫后曾经吩咐过不准后宫诸人探望,殷皇后一意孤行想要强行闯入,早已惹得他不快。本不想见,略一思索还是召了进来。
殷皇后其实已经有多日不曾见到承安帝了,自从围猎之后这是第一次,她身着皇后正服,一进来就跪下行了大礼。承安帝神色莫辨地看着,也不叫起,任凭她三拜九叩将礼做完才问:“皇后急匆匆过来有何要事?”
殷皇后心中一凛,轻易的捕捉到了语气中的那一丝不快,但是为了儿子,无论如何她也要把话说完,“皇上,儿他犯了何罪,为何要将他软禁在府中?”
承安帝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哦?朕何时将他软禁了?”
重兵围了三皇子府,不许进出,这不是软禁是什么?殷皇后心中焦急,不敢直说,只委婉地道:“儿他身受重伤,臣妾多日未见,不知他伤势如何,心中十分担忧……”
“他伤势已无大碍,你若想知道派个人过去看看便是。”
过去看看……不是把人传进宫,这两者的差别令人心惊。
“皇上,儿他到底犯了何错?”殷皇后不禁着急起来。
承安帝目光带着审视,毫无感情地审视,这样的目光是殷皇后从来不曾感受过的,让她有一瞬间背生寒凉,毛骨悚然。
半晌,承安帝笑了,“皇后多心了,老三何错之有?朕不过是让他留在府中安心养病罢了,免得让那些繁杂琐事影响了病情。”
繁杂琐事四个字被刻意加重了语调,殷皇后霎时脸色一白,呼吸都停了一停。
“你不必担心,等他伤好了,朕自然会让他进宫。”
殷皇后伏地行了一礼,慢慢地道:“臣妾……谢皇上。”
“去吧。”
她起身的时候才发觉手心里全是汗,面上依然端庄大方,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一国之母的威严气度演绎得淋漓尽致。出了乾清宫门,却迎头遇见了赵。
赵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她,礼不可废,遂拱手道:“皇后娘娘。”
殷皇后扯出个标准的笑,“景王来看陛下。”
“是,不打扰娘娘。”说完便大步朝乾清宫内走去。
殷皇后回首看着他消失在门内的身影,眼神冷得可怕。
承安帝见了赵心情很好,一改对着殷皇后时的威严冷漠,赐了座问他:“事情处理的怎么样?”
扎尔扎和娜多雅暗中回京的事赵并没有瞒着承安帝,此事事关两国邦交,抓了人他也不会擅自处置。领兵多年,其中的分寸他比谁都清楚。
“皇上放心,一切都已安排妥当,扎尔扎和娜多雅会顺利回到北狄王庭,不会出任何意外。”
承安帝面露赞赏,“你办事稳妥,朕一向放心。”
“皇上,臣今日来另有一事相求。”
“嗯?什么事?”承安帝下意识地问,面对赵的时候他其实更像个寻常人。
“臣想请您赐婚。”
这件事并不算意料之外,毕竟之前赵就向他提起过,可他还是想再问一句:“那个丫头,你确定?不改了?不在乎人言可畏?”
赵坚定地道:“固所愿也。”
承安帝的眼神忽而悠远,眸光中多了一抹惆怅,像是在缅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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