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柳府后院。
大梁朝北方建筑多大气宏伟,柳家的建筑风格却迥然不同。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处处精致,小巧玲珑。凡有景处必有水,凡有水处必有桥。大理石的拱桥中间凸起很高,两侧栏杆雕成莲花柱的形状,桥面上饰以嵌白玉的六月听雨图。这图是前朝大画师顾壹所作,绘的是雨中风过荷塘,吹皱一池春水,水中菡萏迎风舒展花瓣,荷叶则透出水面一一清圆。
时近正午,日头高起来,太阳有些烈。桥上立着一道娉婷清隽的身影,背影绰约多态,墨黑的长发披散在肩上。
柳妩心不在焉地把手里的鱼食撒下去,水中的游鱼纷纷上前争抢,不一会儿便吃了精光,犹不肯离去,聚集在原地等待更多的食物。
只可惜柳妩想事情出了神,捏着鱼食的手久久不动。时间长了,鱼儿等待无果,只好各自散开到荷叶下嬉戏去了。
“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伺候的丫鬟忽然间听到柳妩开口,却因为声音太小不曾听清,待要上前询问,柳妩却突然笑了,神色带着点期待又带着点怅然。
“如果……是真的该有多好。”
“小姐,可是有烦心事?”水碧询问,觉得柳妩从画南别苑回来以后就不太对劲,常常对着什么就走了神。
柳妩回头看她一眼,摇摇头,“起风了,回房吧。”
“是。”
主仆二人相偕离去,桥下的鱼儿乍然的了一大把鱼食,争先恐后吃得欢快。
沐清溪把客儿抱到东暖阁里,书砚和书墨两个陪着他写大字,嘱咐丫鬟婆子照看好,又把珠玑留下,才带着锦绣几个去开箱奁。
春闱放榜,陈家大表哥陈相禹高中榜首,饶是沐清溪早就知道他会及第也没想到会是这个名次。张榜之后还有殿试,由皇上御笔圣裁亲自圈定一二三甲,不过,凡是如今在榜的人只要殿试不出现过大的疏漏,登科已经是十拿九稳。
上辈子陈家大表哥就在一甲前三,不出意外,这辈子也是没得跑。她早先准备的礼物现在就可以送过去了,就是那两坛子状元红有点犹豫。
状元红自然该是状元爷喝最应景,万一陈家表哥没拿到状元呢?是不是有点过了?
沐清溪忧心忡忡地找锦绣商量,却被锦绣点着鼻子笑了一通。
“酒再好也只是个名头,这状元红又不是只有状元喝得,送过去正是个好彩头,二姑奶奶和表少爷肯定都高兴得很。”
沐清溪这才醒悟自己关心则乱,怀宁侯家那样的家世,科举只是锦上添花罢了,就算大表哥得不了状元,以后的路就不走了不成?
显然不是。
沐清溪于是欢欢喜喜地放心搜罗东西,不多时便收拾出了两个大箱子。
除了状元红的酒以外,还有一柄东晋的古扇,是她在兰溪存时有个人为了换酒喝换给她的。实在是换酒的人态度太过随意,就那么随手递给她说要偿酒钱,她就收下了。本以为是把普通扇子,谁知到手了仔细一看才发现竟是个珍品。
扇子保存的极好,因为经常把玩的缘故非但没有腐坏,偶尔有破损处也被主人修缮得很好,显然是很得主人喜欢的。沐清溪还以为那主人会来寻,可是这么久也没音信,她就拿出来送人了。
另外还有几只湖笔、一方端砚,是父亲以前收着的,市面上见不到。徐氏只对着那些珠宝首饰使劲,笔墨纸砚一类的东西全都不在意,殊不知,这方端砚抵得上以前屋子里那株半人高的红玉珊瑚树了。
再有就是白璧他们新酿出来的酒,三婶知道她被禁足来看过她,顺便带了过来。酒量很少,盛在青玉酒壶里密封好。姨父和两位表哥的舌头都是多少山珍海味养出来的,好坏一尝便知,他们若是说好,那就更没问题了。
零零总总收拾完,春雁和琉璃出门的时候就颇有些浩浩荡荡的气势。沐清溪做这些完全没有避着人的意思,侯府里盯着清辉院的眼睛那么多,春雁和琉璃前脚出门,双鹤堂和木槿堂后脚就听说了消息。
徐氏气得摔了手中的杯子,青花瓷屑贱得满地都是,小丫鬟上来打扫,又被揪着骂了一顿没眼色。
“她还真当自己是个东西了!自己家里的大哥中了榜什么都不说,急慌慌地给个外人送东西!”一想到沐清溪送去怀宁侯府的那两大箱东西,徐氏就觉得肉疼。
在徐氏看来,沐清溪姓沐,是沐家人。既然没了爹娘兄嫂就该依附着她过日子,仰她鼻息,小心翼翼才对。可沐清溪完全是反着来,非但不曾对她毕恭毕敬,反而处处针对,故意跟她过不去,实在是可恶!
“夫人息怒,二小姐不懂事惯了,您何必跟她计较。”徐嬷嬷心里明镜似的,夫人做的这些事,二小姐要是还跑来奉承逢迎那才是傻呢。可是夫人不觉得,她也没法劝,只能顺着说。
“贱人教出来的东西!”徐氏犹不解恨地骂道。
“夫人您先别急着生气,老夫人厌弃二小姐是为什么,这时节二小姐还巴巴地往那府里凑,若是让老夫人知道了……”梧桐趁机提醒。
徐氏点点头,气消了点,“不错,沐清溪这是自作孽。”
“那咱们要不要告诉老夫人?”梧桐问。
徐氏摆摆手,“不必,先前的事老夫人还恼着我,我若是再去告状就太刻意了。这事不必多管,老夫人既然重新出山,就容不得这府里有一丁点瞒过她的地方。你们且等着看吧,双鹤堂那边怕是早就知道了。”
正在这时,丫鬟在帘子回禀:“启禀夫人,双鹤堂派人去了清辉院。”
梧桐和徐嬷嬷纷纷奉承徐氏先见之明。
“派的是谁?”徐氏问。
小丫鬟回:“是老夫人身边的紫叶姐姐。”
徐氏满意,“做得很好,继续盯着去吧。”
木槿堂的人虽然换走了一半,但是新来的早就被徐氏笼络得差不多了。老夫人捂着先前的事家丑不可外扬,新来的不知道徐氏和老夫人的龃龉。何况,大家族里多半都是儿媳掌家,徐氏是侯夫人,不用刻意做什么,底下人也会争抢着表忠心。
丫鬟退下去,徐氏才露出一丝疲态。按着太阳穴问徐嬷嬷,“河哥儿那怎么样了?”
“浪少爷开解着呢。”徐嬷嬷回。
沐清河这次也上了榜,只是名次不佳,勉强挂了个尾巴而已。他心高气傲惯了,满以为就算不是前三也差不到哪儿去。他是冲着一甲前三去的,先前与人宴饮无不是意气风发信心十足,眼下张了榜觉得没脸,躲在屋子里生闷气不肯见人。
徐氏叹了口气,“他们兄弟俩能说话自然是最好,河哥儿心气太高,能登科已经是好事了,咱们这样的人家荣华富贵跑不了,何必还要挣那份名声。徐嬷嬷,你多看着些,哥儿要什么决不能短了,若是银子不够就从我这里出。”
说完见徐嬷嬷神色犹疑,就问:“怎么?”
徐嬷嬷忙给下人使了个眼色,梧桐也没能留下,待人都走了才小心翼翼地回道:“夫人,这个月的月例已不剩多少了……”
“什么?!”徐氏惊讶,“不是才月初!”
徐嬷嬷也觉得难以启齿,若不是徐氏说起来,她还打算再瞒几天的。这三年来徐氏掌家,木槿堂的日子自然过的十分滋润,从没有短的缺的。徐氏自己是主母,从不委屈自己,想要什么就直接支银子买,她看上的东西动辄几百两银子出去。
可事实上,徐氏作为侯夫人每个月的月例也不过七十五两而已。这七十五两看着不多,可是侯府中胭脂、水粉、首饰都有定期采买,并不算在份例里。四季衣裳也是单独另裁,或是拿了布匹给府上的绣娘做,或是请了外头的绣坊来做,也都另算。至于日常吃喝本都是有常例的。
可以说,那七十五两银子只是零花钱,预备着主子们想加个菜、多买盒胭脂或是买些外头的小玩意儿或是打赏下人用的。
徐氏大手大脚惯了,从没被这七十五两银子拘住过。以前她掌家,支使银子账房也不敢管。现如今,老夫人把管家权收了回去,账房那边自然换上了老夫人的自己人,她再想随意花用就不行了。
掌家的时候徐氏是没什么存银子的心思的,所有银子都是自己的,哪还用单独存,她吃饱了撑的不成?如今,没了银子来源,她的嫁妆早就被沐驰拿去还赌债,她是一点体己都没有。
徐氏每天早上都要吃一碗金丝燕窝粥,还让沐清菀也要每日吃一碗,美容养颜又补身体。这东西是不在份例里的,要单独支银子给厨房。金丝燕窝市面上是五两银子一两,母女俩这么个吃法,七十五两银子哪里够花?
于是,徐嬷嬷就发现这个月还没过几天呢,木槿堂的日子就快过不下去了。
徐氏听完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红是羞得,白则是气得。
“这、这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她怒声叹道,心底却想这样下去不行,无论如何要找机会把掌家权拿回来。
“夫人,眼下如何是好?”徐嬷嬷问道。
徐氏扶着额头想了想道:“开了小库房吧,那里面都是值钱的玩意儿,去当个几件先支应着。”
小库房……那里面可都是……
徐嬷嬷心里一惊,“夫人,这……不好吧?万一给外人看出来了?”
徐氏烦躁地打断,“有什么不好!金银珠宝相似的多了去了,谁能看出来?”
“是。”徐嬷嬷只好应了。
“两个哥儿那里多准备些银子,宁可短了我的也不能缺着他们。菀姐儿那的燕窝……先断了吧,就说我说的,过不久就是及笄礼,怕她丰腴了。”徐氏又道。
吃了三年都不见丰腴,哪里就会因为这几天显出来了,这理由大小姐能信吗?
徐嬷嬷心中连连叹气。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