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枫要回家了。
临行前一天,毛老五来找他。毛老五是来向他道歉的。
“我想通了,我冤枉你了,你不会偷东西,你是好人,你们一家都是好人,我,我太想找回白毫了。”他垂下头去,黯然的说。
“没关系的,我理解,”青枫宽容的拍拍毛老五的肩膀,“我们都太想找回失去的东西,但有的东西是永远也找不回来的。”
他成熟的一笑,挽起毛老五上街去。这回他请毛老五吃东西,毛老五没有再拒绝。毛老五还要回请他,他请他吃芒果。
“你看这芒果多好,青岩不容易有芒果卖!”毛老五把两个黄里透红弯曲如象牙的硕大果实塞在青枫手里。
芒果散发出诱人的香气,青枫却没有食欲。相反地,那气味让他有点不舒服,闻了头晕。
“你小时候最爱吃芒果了,”
“我最爱吃芒果?”
青枫诧异的看着毛老五,他家里从来不买芒果。
“是呀,只要街上有卖,你爸爸妈妈都会买上好多尽你吃,我们都羡慕你,芒果好贵的!你大方,经常请我们吃,只有你哥哥可怜,他一点芒果都吃不得,吃上一口就浑身长小痱子,说这叫过敏,天生的,一辈子都改不掉。”
青枫定在地上,他象听见了一个响雷,青松吃芒果过敏!
难道……这就是证据吗!?
他握着两只沉甸甸的芒果就象握着一对手榴弹。
“我来帮你削皮吧,”毛老五巴结的掏出一把牛角刀。
“不,不用了,”
青枫慌忙拒绝,唯恐一碰上刀锋手中之物就会爆炸似的。“谢谢你,我回家再吃吧,这东西水多,吃了没法洗手。”
毛老五马屁没拍上,不无失望地收了牛角刀。
青枫回到舅舅家,走进他住的屋子,关上门,把芒果放在桌上。
万万没想到事情在他临走时有了转机,而打开那扇门的钥匙竟是街上随处可买的一种水果!早知如此,他大可不必来青岩就能搞清他是谁了。
但是为什么爸爸妈妈从来不买芒果,既然青枫最爱吃它?难道他们早有怀疑,他们内心深处怀着担忧和恐惧,生怕救上来的并不是他们想救的儿子?所以宁可永远把谜团搁在心里,也不敢去冒险实验一次?而青枫自己为什么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吃芒果?见了它们也从来不馋呢?难道他内心深处也怀着担忧和恐惧,要躲开能够验明他正身的物证吗?
毛老五请他吃芒果,是故意试验他吗?他始终怀疑他的身份有诈,他始终怀疑他其实是青松吗?
关云长擎出法宝了,青岩不肯让他揣着谜团离开,在登车前的一刻把开门的钥匙塞在了他手里。
马上要有答案了,这一切的疑团……
青枫从旅行包里找出水果刀,拿起芒果,开始削皮。芒果的汁水流到手背上,手指痉挛了。他好几次想扔掉那个可怕的东西,强忍着颤抖坚持削下去。皮削完了,他放下刀,开始吃芒果。奇怪的味道,象肥皂,象放坏了的桃子,一点也不好吃。他象吃毒药一样,象小时候吃驱蛔虫的糖药一样吃着这东西,凭着意志一口口硬吞下去。他吃完了一个芒果,却无论如何也吃不下第二个,口腔和喉咙都火辣辣的,胃里翻江倒海着。他静静地坐在那里,等待药性发作。
门突然开了。是舅舅,他来叫青枫吃晚饭。舅舅是个忠厚人,他看见外甥关上门独自躲在屋里吃芒果,并没有一点不悦,反倒怕他被自己撞见了尴尬,连连说:“你吃,你吃,你从小爱吃这个。你哥哥吃不得,一吃就过敏,颈项手杆脚杆上长满红疙瘩,你吃,你吃!”
舅舅一边说,一边望向外甥的脖子,手臂和腿脚。
青枫注意着舅舅的眼神,他一动不动的让他看。舅舅也和毛老五一样怀疑他吗?他们其实都在寻找他是青松的证据吗?他今天穿的是圆领短袖衫,长齐膝盖的短裤,每一处裸露在外面的皮肤都光洁如常,连一个蚊子叮的疙瘩也不长。
青枫想错了,舅舅一丝儿也不曾怀疑过他是青松,舅舅看他的身上完全是下意识。不但舅舅,毛老五也一丝儿不曾怀疑过他是青松,毛老五请他吃芒果完全是因为他也想吃。不但舅舅和毛老五,爸爸妈妈也一丝儿不曾怀疑过他是青松,他们从不买芒果,因为死去的青松不能吃芒果,他们怀着对那个不幸的低能儿的内疚不愿再吃这种水果,完全是为了避免触物伤怀。轻而易举便可以验证,但他们压根就没想过要验证,所有的人都一致地坚信他是青枫,完全因为那个最简单的真理:青松是低能儿,青枫聪明,低能儿永远不可能变聪明。
舅舅关上门走了,留下青枫一个人在屋子里。青枫依旧坐在椅子上。他慢慢地把短袖衫的衣袖捋到肩膀,把领子退到胸口,又把短裤的裤脚往大腿上拉。他睁大眼睛看着先前被衣衫遮住的皮肤。他只看了一眼,就闭上了眼睛。他的眼泪流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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