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止站立在神鸟殿主殿之上,俯瞰山下,郁郁葱葱的树木之中,有亭台楼阁点缀。
在神鸟殿周围,更有连绵的宫殿矗立,那是汉武帝刘彻在位之时,再次修建的。
对此,白止并不太看重,不过是一些房子罢了,自己又能住多久呢?
白止收回目光,心中在想着之前汉武帝刘彻崩之前说的话。
正如汉武帝所说,长生更是一种痛苦,即使是统治偌大帝国的刘彻,能够体会到至高权利的美妙,也会感到痛苦,更何况是其他人?
所谓的长生,在没人能够得到之时,人人皆追求之!
而当有人得到了长生,却才知道,这是一种毒药。
试想,自己长生,在岁月之中永不变色,但是自己的亲人、自己的红颜知己,却缓缓变老,直至死去。
这是何等的痛苦啊!
白止看向神鸟殿侧殿之中的人,曾经的美丽女子此时也变成了一个老妪。
没错,白止也曾给赵璃月一次重返青春的机会,让其能够再次体验逝去的岁月。
而现在,她也再次老去了。
可以看到,在神鸟殿侧殿周围的墙角,却堆放着一个個坛子,坛子里面,全都是她这些年所酿的果酒。
白止飞下来,落在一旁。
“神鸟,看来我也到了时间……”
赵璃月满头华发,一脸皱纹,混浊的双眼望向山下,山下的宫殿之上悬挂着丧布,那是百姓在悲伤汉武帝的离世。
见此,使得赵璃月想到了自己的后事。
“……”
白止没有回答,沉默以待。
对于自己来说,这份长生的确太过沉重,一个个熟悉的人从身边消失,被埋进那小小的土堆之中。
或许未来的某一天,会以另一种方式再次相见吧!
就比如此时的赵璃月,即使是此时已经老去,也和当初的那个人如此相似。
“还请神鸟,当我老去的时候,将我埋葬于山上,山上的果子……很是不错。”
赵璃月突然转头,看向神鸟殿后方的山林,如此说道。
“好!”
白止点头。
随后看向一旁的果酒,馥郁的香气弥漫,沁人心脾,让人唇齿生津。
赵璃月坐在桌案之上,深深嗅了一口这浓郁的酒香,脸上露出了满足的笑容。
似乎这果酒,永远也让她品不够。
她闭着双眸,沉浸在酒香之中,一如往日那般细细品酒。
白止坐在一旁,静静的看着,直至她也没有了生息。
夕阳西下,照耀在她的身上,满头华发在殷红的夕阳之中,似乎变成了红发,更给其增添了几分的安详、宁静。
翎羽洁白无瑕的神鸟抬头,望着夕阳西下,感叹一声,随即低头。
再次抬头之时,周围已是一片山林,山林之中树木茂盛,树木之下,有一片片的未知的野花盛开,一簇簇、一团团,犹如满天星辰。
一座孤坟矗立,泥土新盖,未有纸钱,未有墓碑,只是孤零零的一个土堆。
“你喜好这份清净、喜好这份酒香,如今,便长久的住在这里吧,等到秋风潇潇,吹过山林,这里,也是满树野果,一如曾经你来采摘那般……”
孤坟之前,一坛果酒静静放置,直至被落叶堆叠。
……
……
公元前75年,大汉皇帝刘询成年及冠。丞相张骞还政于皇帝,辞官回家,不问政事。
百余年的发展,曾经的博望侯府已经子孙满堂,张家族人分布朝野,但是因为张家家风严格,并无弄权之人。
俨然,张家已经成了当今第一大家族,且隐隐有世家之势。
新帝亲政,第一道政令便是册封丞相、博望侯张骞,为博望公,张骞得公卿之爵位。
同时,皇帝刘询多任用张家之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张家之人多有才能,为国家建言献策,多为忠良之臣。
随着新旧更替,大汉朝政因为有忠良之臣的缘故,依旧安稳如初。
大汉边疆安稳,西域诸国敬服,万国来朝。
百姓安居乐业,因为有红薯的缘故,即使是大灾之年,仍旧没有饥荒发生。
再加上当初博望公出使西域,凿通西域,在这百年之中,更有大量不同的作物从西域传入大汉,使得大汉百姓在吃、用等方面,有了更多的选择。
时间流逝,在博望公张骞被封公之后的第五年,白止降临博望公府。
此时的博望公府与曾经的博望侯府已经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变得更为巨大、奢华。
但是博望公府之中的人,却依旧如同曾经那般有礼。
而白止却对这一切熟视无睹,直接来到了博望公府之中的一处富丽堂皇的房间之内。
房间内,帷幔高悬,雕花窗棂之上投射下阳光的倒映,形成一道道璀璨的光柱,然后在地毯之上留下片片明媚的光斑。
一旁有雕花严谨的桌案放置,而在内间寝室之内,却见有人静静的矗立。
床榻之上,一个老人静静的躺着,在他床榻旁边,却跪着一些人,跪着的人中有孩童、有少年,也有中年男子。
他们似乎正在静静听着床上之声的训诫。
就在这时,床榻之上虚弱的声音一顿,然后摆摆手,道:“就这些吧,你们便退去吧!”
“是,老祖宗……”
待房间之中的所有人都退去之后,白止才现身。
见到翎羽依旧雪白如故的神鸟,张骞苍老的脸上带上了一丝笑容,但是在皱纹的衬托之下,这丝笑容却又有一丝狰狞。
老了,便是如此。
“神鸟,你来了……”
张骞笑着打招呼。
“我来了!”
“我知道,我的时间不多了。”
张骞靠在靠背之上,静静的看着神鸟,道:“先帝走了,而我,也即将要走了,但是神鸟,却依旧如故。”
说到这里,张骞的语气之中没有丝毫的艳羡之色,反而充满了浓浓的解脱。
“不知道当我离去之后,神鸟在某一日,是否还会再想起我?”
“自然是会的。”
白止点头,落在床榻之前的青铜烛台之上,似乎是同张骞平日那般闲聊。
得到白止的回答,张骞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随即又皱眉,道:
“不知我走了之后,这大汉百姓之又如何?”
身为大汉丞相近百年,张骞对天下诸多事情太了解了。
虽然大汉有神鸟相助,更是赐下那高产作物红薯,但是天下,仍有被饿死之人。
而身为大汉丞相的这些年,张骞一直致力推广红薯,并且以求解决天下百姓饥饿之忧。
天下虽然无有大的饥馑之灾,但是仍然会有人饿死。
这让他身心疲惫。
白止自然知道张骞想的是什么。
不过,白止又能给他什么建议呢?
况且,此时的张骞也油尽灯枯了。
两人在房间之中,突然聊起了曾经出使西域之时的经历,言谈之中,多有感叹、追忆。
不过就在这时,外面突然传来张骞后辈的声音,“老祖宗,宫中贵人来了!”
声音之中,充满了急促。
闻言,张骞面色一变,当即欲起身相迎。
但是外面已经传来了脚步声,然后一个年轻男子推门而入。
只见年轻男子身着皇帝冠冕,面容威严,但是此时却是一脸焦急,匆匆来到了张骞床榻之前。
正是当今皇帝刘询。
“张卿,勿要起身!勿要起身!”
皇帝刘询见到床榻之上的张骞欲要起身,连忙阻止,将张骞再次按在了床榻之上。
但是,张骞还是在床榻之上对皇帝刘询行礼。
“唉唉,免礼!”
皇帝刘询连忙道。
“未曾想,陛下还亲自来府里,当真是让臣……”
“张卿切勿如此说!”
皇帝刘询连忙阻止,然后一脸真诚地说道:“想朕初为皇帝之时,尚且年幼,而张卿在朕旁边时时教导,才有了朕今日,在朕看来,张卿便是吾师……”
皇帝刘询同张骞说了许多,最后,却见皇帝刘询面容一肃,然后询问道:“张卿,不知之后,朝堂之中,谁可重用之?”
“朝堂之事,臣早就不过问,但是今日皇帝亲自垂询,臣也不欲多言,只劝谏皇帝两句话:‘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且,‘君者,舟也。民者,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至于朝堂之臣,多为忠良之人,自然,人亦有私心,只要私心未曾盛于国事,皆可用!”
“……朕,明白了!”
听了张骞的话,皇帝刘彻当即慎重的点头,看向张骞的目光之中,更为尊重。
未曾久留,皇帝刘询便离去了。
见皇帝刘询离去,白止这才现身,然后看向气息再次弱一分的张骞,白止道:“接下来的时刻如此珍贵,你且同后辈相处。含饴弄孙、儿孙满堂,便是人生圆满。”
“好。”
张骞点头,随即,便见到张骞的嫡系后辈再次进来,更多的是孩童。
在孩童叽叽喳喳的一片童真稚语之中,张骞一脸笑容,渐渐没了生息……
片刻,博望公府便响起了悲戚的哭泣声,随即,满府缟素,还未回到皇宫的皇帝刘询却又匆匆而返,走下车驾,不禁双目流泪……
……
公元前70年,博望公张骞薨。
皇帝刘询亲自前往博望公府吊唁。
博望公之后事,以国葬行之。
博望公葬于茂陵之畔。
在长安城这座国际大都市之中,又有多少人与事的发生,又有多少的传奇故事流传于世,又有多少人的名字被世人所知。
他们亦或是市坊之人,亦或是贩夫走卒,亦或是达官显贵,不一而足。
但是他们,共同组成了这段波澜壮阔的时代,描摹着这时代的画卷。
但是,他们的逝去,似乎又那么的寻常。
张骞的逝去,国家公爵的消失,也只有一小部分人沉浸在悲伤之中,更多的人,依旧为自己的生活而忙碌。
白止展翅,飞到了神鸟殿。
曾经干净整洁的台阶,再次落满了枯黄的落叶,落叶之下,有青苔生长,却也增添了几分清幽、宁静。
几日之后,才见到有侍者上来,手持扫帚,细细清扫每一个台阶。
最初,他们带着恭敬,甚至,心中还带着期待。
但是来的多了,也便多了几分从容,互相聊着城中、亦或是宫中的趣事。
……
草原,广袤无垠。
在这片土地之上,充斥着豪放的气节。
茫茫草原之上,风吹草低见牛羊,牧民们悠闲地坐在马背之上,看着远方的羊群静静吃草。
亦或是看向远方道路之上,从大汉来的商队,铃声叮当,诉说着旅途的遥远。
草原王王城。
乃是百年之前建成,坐落于草原之上,却也有几分孤城苍凉之感。
然而,草原王王城却异常繁华,从大汉而来的商贾、游人、侠客,皆会来此。
而草原王王城的主人,自然是草原王。
自从百年之前大汉将匈奴赶往了漠北,整片草原变成了草原王的牧场。
而草原王被大汉皇帝册封,所以,整片草原,便是大汉的疆土。
而在草原王的治理之下,草原之上却也有几分安居乐业之相。
牧民们放牧,将牛羊卖给南方人,亦或是售卖羊毛,而南方的商贾运送来了大量大汉的货物,互通有无。
整片草原,渐渐没有了曾经的桀骜不驯。
多了几分的安稳和谐。
白止身影一闪,矗立在王城之上,随即再次消失,出现在了王城之中的一座华丽王府之中。
王府处处建筑皆充满了大汉风格,可以猜测出,住在这里的人应该是个汉人。
一处房间之内,同样一位老人躺在床榻之上,而在床榻旁边,同样站着一些人。
其中,有老人、中年人、青年、稚童。
似有所感,老人将所有人赶出寝室。
“神鸟,你来了……”
老人面容衰老,气若游丝。
但是,在看到神鸟的一瞬间,却似乎再次恢复了精力。
草原王尔悌,曾经也食用了一枚“朱果”,后来,被白止赋予了返老还童之效。
但是此时此刻,哪里还有曾经草原王的勇猛模样!
看到故人,自然心有欢喜。
两人随意交谈,皆是平淡。
最后,尔悌话音一转,询问道:“不知我兄长如何了?”
“张骞他……已在前几日逝去。”
白止实话实说。
“逝去了……”
尔悌闻言一愣,随即又淡然一笑,道:“未曾想,兄长他还是没有我活的久啊……”
他露出了笑容,可是渐渐的,双眸之中有了泪水。
任泪水空流,他看着神鸟,道:“还请神鸟在我死后,……将我葬于故乡……”
白止并没有在草原王王城呆太久,当他再次出来之时,王城之中,也被挂上了丧布。
而王城之中的人、城外的牧民听闻,不禁潸然落泪,亦或是号啕大哭,这些牧民的哭泣声、祷告声、祝愿声,在送别着这位充满传奇色彩的草原王。
白止伫立空中,静静注视,不知过了多久,才消失不见。
神鸟殿,白止的身影出现,然后缓缓飞向大殿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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