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帆飞又嗅到了薄荷的清寒,心头恢复一丝清明,耷拉的狐狸眼显出几分无措的萌感。
江清辞望着他泛红的眼角,一时竟忘了松开他。
布鲁克先生痛苦地呻吟了一声,竟然在地上扭动着身躯,开始脱起了衣裤。
布鲁克夫人满目嫌弃,避开距离。
任帆飞的鸡皮疙瘩直线飙增式喷薄而下,布鲁克先生的肉躯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覆起了一层白色粘膜,湿答答的,很快他所有的肌肤都被蛇皮取代。
然而,这并没有结束,布鲁克先生不断摩擦着地面,沙沙声越来越响,他的下颌处被磨破一个缝隙,跟着,那蛇皮开始从头向下翻脱……
他在蜕皮!
任帆飞觉得这个世界里,他的神经受到了极大的挑战,很庆幸,他过自己的死亡潜行任务时,没有遇到这种,否则,他还真不敢说自己能通关。
“太恶心了!”布鲁克夫人近乎癫狂地吼叫,她推翻手边的器皿,玻璃碎裂一地,她捞起一片,也不顾手心汩汩流出的鲜血,疯了般朝布鲁克先生刺去。
布鲁克先生的蛇蜕已到腰胯,蜕皮的上身,肌肤光泽有弹性,似乎回春了几十岁。
面对扑过来的疯妇,他那张青春的面庞丝毫不见慌张,长臂一伸,按向身后的桌腿。
异变陡生,地板突然下陷,向两侧大开,布鲁克夫人带着她新寻的凶器,连吭一声都没来及,就掉了下去。
距离她不过半米的任帆飞,亲身演绎了什么叫殃及池鱼,失重的瞬间,他紧紧抱住了江清辞的腰,跌入一片黑暗之中。
深度不浅,少说也有三米多,落地的时候,他几乎整个人都趴在了江清辞的身上,耳边传来对方的闷哼声。
任帆飞把人当肉垫了,赶忙支起身子,“你没事吧?”
他跪坐一旁,一手撑地,一手去扶江清辞。
“有事。”江清辞沉声说道,任帆飞好歹也是一米八的大小伙子,那重量再加上重力加速度……“腰疼。”他龇牙道。
任帆飞一讪,他知道对方肯定摔狠了,只是这话怎么听着有点不对劲?
尚未揣摩过来话意,他却真切发现了这地方的不对。
江清辞这边刚坐了起来,正要起身,任帆飞毫无征兆地扑了过来,撞进了他的怀里,冲力之下,他又坐了回去,毛茸茸的脑袋抵着他的下颚。江清辞:“……”
被人熊抱并不好受,尤其对于江清辞这样素来清冷惯于保持距离感的人,他深锁眉头,他下意识捏向任帆飞的后颈,要在自己窒息之前把他弄开,却发现对方在颤抖,也许是有了黑暗的遮掩,不同以往的,这人毫不掩饰自己的恐惧,像一只受到惊吓的兔子。
“怎么了?”江清辞的手落在他的后颈,只是拿捏的动作变成了轻拍,有些生涩。
任帆飞在心里把狗比系统骂上了一万遍,“蛇……”他的手触摸到了,“好多……”
江清辞任由他抱着,腾出一只手。
“啪”得一声,打照了手里的打火机,齐子钰的打火机在这一时刻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任帆飞借光扫了眼四周,很没骨气地将脸埋回了江清辞的怀里。
江清辞沉默不语,看清情况后,出于节省物资的考虑,灭掉了打火机。
这是一处封闭的地下室,角落里用玻璃隔出了一个空间,如果忽略满地横亘着和墙壁上挂着的蛇蜕,可以说是空空如也。
布鲁克夫人也掉下来了,离他们稍远些,靠在玻璃房附近,还在昏迷。
“蛇室的下面,还有一个蛇室?”江清辞开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习惯在这人跟前说些想法,只是这次没有回应。
他低头看着挤在怀里的人,活像一只大型毛绒宠物,他皱眉,是了,这人怕蛇。“有时候,人的恐惧并非源于事物本身,而是内心。”
任帆飞无法自抑地一颤,又听到他说:“逃避只会加剧恐惧。”
黑暗中,那沉静如水的声音似乎洗涤去了他内心的不安,情感倏然破防,压抑于心多年的不敢触碰的往事,仿若突然有了突破口,倾泻而出。
“你猜到了?”疑问的句式,肯定的语气,任帆飞缓缓开口。
那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自己的母亲,那年,他不过五岁。从他记事以来,父亲就不经常回家,一回来,母亲就总是和他争吵。
那晚的雨下得很大,他是被雷声炸醒的,闪电将屋内照射的如白昼,让他看见了那一幕,深深烙印于他童年的记忆中,影响了他从此的人生。
“我爸出轨,被我妈勒死了,用的是他最喜欢的那条黑白条纹领带。”任帆飞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种自揭伤疤的爽痛。
他的眼前又出现无数次梦境中的场景,“大约是不愿接受吧,我总是做噩梦,梦见我爸被白斑黑蛇缠脖而死。”周围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真实起来,“反反复复,一梦就是十多年,搞得我都分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死的了!”
江清辞只从蛛丝马迹中判断,他父亲的死,可能与蛇,与他母亲有关,没想到会是这样的故事。一梦十多年,短短一句话,里头的思想折磨,简直无法想象。
“你母亲呢?”他问。
任帆飞喉头发苦:“走了,连夜出国了,再也没回来过。”
一个五岁的孩子,一夜之间,没了父母,是怎么生活的?江清辞没有再问,揭开一个伤疤已经够了,况且目前也不适宜回想当年。
“本就没有感同身受,在自己的立场,劝别人释怀,根本就是笑话。”江清刺说:“可你在死亡潜行里,如果不克服,随时有可能被利用,成为要你性命的利器。”
他说得没错,任帆飞其实也深受其害,曾经他就在一个世界,陷入了往事的幻觉,当时,若不是凭借腕上黑带,硬生生杀出一条血路,他可能就真的折在里头了。“谢谢。”
江清辞低低“嗯”了一声,也不急着推开他,直到他自己松了手。
任帆飞缓过劲儿来,有些不好意思,尤其想起这人还是自己的官配,更是觉得发窘,好在这里黑漆漆一片,看不见他面上的两坨绯红。
黑暗里突然传来低笑,笑声却带着哭腔,听得人头皮发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