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路明非的二三事儿
在周轩和酒德麻衣碰面的两个小时前,大洋彼岸的卡塞尔学院中。
经过了一天的体能、枪械和格斗术的繁杂训练之后,路明非拖着像是灌满了铅的沉重身子,一头栽倒在了宿舍狗窝般的小床上。
他很快就进入了沉沉的梦乡,连昨天剩下的半个德国猪肘子都没精力啃完。
自从亲眼目睹了亚特兰蒂斯彻底沉没的末日景象之后,路明非就开始了自虐般的魔鬼训练。
除了每天早上还哼哼唧唧的赖一赖床外,他连星际基本都不打了。
早出晚归,回宿舍都是倒头就睡,第二天清早又如死狗般奔赴一个个训练场。
身边的同学们都对这条废柴的一反常态大为震惊。
整天累死累活的训练是你这样的败犬应该干的事情吗!?
这是卷王和小镇做题家才应该干的事!
你路明非整这死出儿属实算是鸭子睁眼——duck不必了。
对此,某对不愿透露姓名的好闺蜜经常在私下讨论。
红头发的那个秀眉紧皱:“你说路明非到底是在发什么颠?难道是失恋想不开了?靠着自虐来麻痹自己?”
喜欢楚子航的那个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伱想多了。失恋的前提是有恋可失,路明非谈过恋爱吗?”
闻言,红头发小巫女稍加思索,认真地点了点头:“确实,很有道理。”
关于上面这些议论,路明非都从与他陪练的楚子航那里全部知晓了。
尽管仕兰中学一枝花在说这些八卦的时候穷尽了脑中的语言库,想要说的委婉一些,不想打击师弟的自尊心,但路明非却敏锐地从对方的脸色知晓了一切。
他满不在乎地挥了挥手,继续和楚子航拔刀对练。
换作之前,路明非说不定会因为这些议论伤心难过好久,龇牙咧嘴说白烂话什么的。
但现在的他已经成长了。
人的成长是一种很奇怪很抽象的东西。
它很难用清晰明了的量化指标来显示。
不能像网游里的等级进度条那样,一眼看出还差多少经验能升级,差多少级可以转职。
它也没有什么明确的任务指引。
比如说你要前往村口的铁匠铺,去找那个只会说“我这里的刀剑货真价实,童叟无欺”的铁匠npc领个什么任务,做完任务就能成长。
人的成长往往如昙花一现,总是在悄无声息中发生。
就像是某天夜里回家借着昏黄的灯光忽然看见了妈妈头上的白发。
你忽然意识到妈妈老了,自己长大了。
就像是坐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硬座不远千里看望异地恋的女友,结果发现她在一个陌生男人怀中巧笑嫣然。
你忽然意识到女友黄了,自己绿了。
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路明非既没有过女友,也没见过不靠谱的爹妈,因此没有经历过以上两个瞬间。
今年刚满十八岁的小路同志回顾过往的人生,他发现对自己真正好的人实在寥寥无几,掰着五指就数得过来。
失去了一个就相当于斩断了一根手指。
而十指连心的痛苦是所有人都难以忍受的。
因此,在亲眼目睹着周轩师兄和龙王诺顿一起沉入大海之时,路明非瞠目欲裂。
在返回学院后,他又发现龙王诺顿的人类身份是老唐。
是那个在卡塞尔学院面试前几天夜里通宵视频,陪自己练习英语口语的外国友人;是说要带着自己一起坐着大灰狗吃着热狗,一起穷游美国的穷大哥;是和自己打了不知道多少盘星际,贱兮兮的熊猫头。
当时路明非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宿舍中沉默了很久很久了。
在低声骂了几句脏话后,他便开始了日复一日的自虐式训练。
路明非觉得命运是一种操蛋的东西。
这混球总是毫不留情地在他以为自己要转运的时候,突然来一套升龙拳、旋风腿,再加上一套沾衣十八跌,活生生就是把他当沙包来使。
但沙包也是有脾气的呀!
虽然我没手没脚还圆滚滚的没法反抗,但你要是一直打下去,我迟早得报废。
等到开膛破肚的时候,我指定要溅你一脸沙子!
路明非每天拼命训练,并不是为了证明什么,只是想往自己肚子里多塞点干货,等爆炸的时候高低也得整个大场面。
人总不能一直都那么废柴吧?
废柴也会做一做点燃世界的白日梦啊。
不过此时此刻,累了一天的废柴兄只想睡个好觉,但偏偏有人来扰他清梦。
梦中的路明非正处在巴黎的红磨坊,一排板正条顺的大洋马正在他面前搔首弄姿地跳着大腿舞。
正当路明非看得兴致勃勃兽血沸腾之时,某个无良小魔鬼却突然换台了。
玉腿如林变成了冰天雪地。
路明非发现自己正行走在冰封的海面上。
头顶的天空中横亘着一条壮丽璀璨的星河,鲸鱼庞大的黑影在坚冰之下若隐若现。
远方冰海海天交接之际,一轮硕大的白月正缓缓上升,半个月轮已经升到了冰面之上,剩下的一半还在海平面下。
月面上星星点点的环形山清晰可见,冰面倒映出白月的影子,和天空中的半截白月凑成了一个完整的圆。
在皎洁月影的正中央,一个男孩正拿着鱼竿垂钓,长长的海竿悬在一个冰洞的上方,冰洞之中是一汪幽蓝到接近漆黑的海水。
“靠!不要随意切换频道啊喂!”路明非没好气地走到了男孩身后,“这种高雅孤清的场景不适合我这样脱离高级趣味的人,麻烦你把大洋马给我换回来!”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扫人兴的男孩是小魔鬼路鸣泽。
黑海白月,垂钓银河这种骚里骚气的东西,根本不可能是什么自然景象,只可能出现在抽大了的抽象派画家笔下,而能够把这种画面具象化的只有路鸣泽。
他是魔鬼,他无所不能。
不,他并不是无所无能。
在亚特兰蒂斯和周轩师兄一起沉没的时候,魔鬼也束手无策。
路明非再次沉默了下来。
“我还以为哥哥你这半年过着苦行僧般的生活,会比较喜欢这种高雅一点的格调呢。”路鸣泽没有回头。
小魔鬼的穿搭打扮十分考究,厚重的毛皮大衣,加上鹿皮靴子和熊皮帽,随便拿出来一件都够判个几年,一看就是出来冰钓的。
“行了行了,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这天寒地冻的简直不是人呆的地方,我都快冷死了!”路明非不禁打了个寒颤。
这半年里路鸣泽出现的次数算是相当频繁,因此路明非和他也是十分熟络。
不过这小魔鬼一直都没有带来什么有用的消息,比如周轩师兄是死是活,目前身在哪里。
每次出来都是鸡飞蛋打地互相斗槽,除了扯淡吹牛之外啥用都没有!
路鸣泽将手中的东西丢给了路明非:“接着。”
路明非接过一看,是一条松软的羊绒围巾,里面还包裹着一个暖和的手炉。
他立刻围上围巾,把自己快要冻僵的双手捂住了暖手炉,一股暖流迅速涌入身体。
“这还差不多!有没有烈酒?来一罐驱驱寒。”路明非大大咧咧地吆喝道。
路鸣泽无奈地摇了摇头,递给路明非一个扁平的金属酒罐。
“三十年陈的麦卡伦威士忌,喝到肚里就像是喝了一团火一样,据说喝了之后可以跳进冰海里游泳。”
路明非打开酒罐抿了一下口,确是如同火焰般热辣滚烫。
他惬意地眯起了眼睛,忽然觉得周围这冰海白月也顺眼了起来。
不过还是比不上露大腿的娘们!
路鸣泽冷不丁地忽然开口:“其实我这次来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要告诉你,坏消息是我要离开了。”
闻言,路明非猛地一愣,感觉自己的心跳漏了一拍。
虽然小魔鬼每次见面都把那个见鬼的生命交易挂在嘴边,时时刻刻都算计着自己的小命,本质上来看是个催命鬼。
但除了每天和自己对练的楚子航,还有隔三差五来掺一脚的凯撒之外,路鸣泽算是唯一能跟自己吹牛打屁的人了。
之前那个能跟自己吹牛打屁的芬格尔在半年前也不见了踪影,不知道到哪里逍遥快活去了。
每次回到空无一人的宿舍之时,路明非都莫名的有些失落。
而在周轩和芬格尔相继离开后,现在竟然连小魔鬼路鸣泽都要离开了。
尽管心中失落无比,但路明非还是死鸭子嘴硬:“谢天谢地谢菩萨!看来佛祖是看到了我这半年吃斋念佛的苦行僧生活,总算是把你这个魔鬼收了!这怎么算是坏消息呢?那另一个好消息呢?”
路鸣泽长叹一声,清秀的小脸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可怜表情。
但还没等路明非心软安慰两句,他又瞬间恢复了嬉皮笑脸的可恶神情。
“我早就料到哥哥你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我只不过是休假罢了!在没弄到你全部的小命之前,我是不会离开的!”路鸣泽嘿嘿一笑。
闻言,路明非不禁翻了个白眼:“你们魔鬼还有休假?真是没天理了。”
“那是!而且还是带薪休假哦!”
“我准备去秘鲁坐火车往,在哈拉姆有一趟直达滨海姆的老式火车,坐着它可以穿越乌鲁班河,然后到达马丘比丘,一路上还有数不尽的高山平原,还有古印加帝国。”
“说不定还能邂逅什么漂亮女魔鬼呢!”路鸣泽舔了舔嘴唇,“不过这段时间如果哥哥你遇到什么危险,我可没有办法赶到现场为你撑腰啦……”
说到这,路鸣泽顿了顿,淡金色的瞳孔中浮现出了冰冷至极的光芒。
“你要去的地方有个我很讨厌的女人,真是希望她早点死掉啊!”
路明非有点摸不着头脑:“我最近没有什么出门的计划好像……”
“你的出差通知马上就来了,而且是你这种宅男最向往的地方,女仆萝莉、八嘎hentai无路赛一和电车之狼。”
路明非大惊失色:“我靠!日本!?”
“bgo!”路鸣泽笑容灿烂,“哦!鱼上钩了。”
两人脚下的冰面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庞大无比的黑影。
路鸣泽高高地扬起鱼竿,晶莹的鱼线在空气中疯狂颤抖!
下一刻,一条龙居然被小魔鬼从那狭小深邃的冰洞中硬生生地拉了出来。
黑色的巨龙从水中高高跃起,在巨大的白月月影中嘶吼、夭矫、纵横!
“我靠!要不要玩这么大啊!?”路明非一个失足没有站稳,掉进了漆黑的冰洞之中,冰冷刺骨的海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
在路明非即将窒息之际,他猛地从宿舍的床上惊醒,冷汗顷刻间打湿了衣衫。
此时,路鸣泽的笑声悄然响起。
“对了,那个好消息是你的好好师兄周轩就在日本。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他估计会罩着你。”
路明非:!?
……
与此同时,日本东京。
如织细雨悄然飘落在连绵青山中,松风仿若海潮。
小屋中透着明亮的火光,铁锤锤击炽铁的声音清越而绵长。
穿着白麻衣的老人正在火炉边锻打着赤红的铁块,源稚生依靠在门框旁,静静看着老人锻刀。
“老爹,你有心事?”源稚生问。
闻言,橘政宗放下了铁锤,将刀胚重新插入炭火之中,长长地叹了口气。
“华夏有一句古话,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看来我还是没有这么好的修养,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声音。”源稚生指了指自己的耳朵,“我从小就喜欢看你打刀,击打的声音中能透出你的情绪,老爹,你的心很乱。”
橘政宗深吸了一口气,苍老的脸上沟壑纵横,清澈的眼中蕴含着复杂的光芒:“稚生,你应该也得知了刚刚发生的事情了吧?”
源稚生凝重地点了点头:“当然,这也是我深夜来找你的原因。”
橘政宗缓缓握紧了枯干的五指,脸上的表情冷峻如万载冰山。
他像是作出了什么无比重要的决定,沉声开口:“猛鬼众这些年实在过于猖狂了,竟然敢将总部设立在那种地方。”
“稚生,或许动手的时候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