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霖又一次被请到了这一间低调的小宅。
纪黎很早就等在庭院之中,见边霖进来,右手平指了对面:“边小姐,请坐。”
边霖行了一个屈膝礼,道:“见过纪大人。”
“不必多礼。”
面前的茶炉氤氲的热气蒸腾而起,边霖看不清她的神色,说实话,这位城主很年轻,与边霖比起来实在是稚嫩很多,但是不知为何,边霖却时常会对她生出畏惧之感。
“大人此次唤某前来,可是有什么事吩咐?”
纪黎莞尔一笑:“有件生意想要和边小姐谈一谈。”
“哦?”边霖的手摩挲着手中的陶瓷茶杯,茶水的温热透过瓷器传递到她的指腹上,“愿闻其详。”
“本官听闻边小姐对制陶生意很有兴趣,你的文书本官这几日尚在看,不过,恕本官直言,边小姐如今的实力恐怕还拿不下这么大的制陶厂。”
边霖的瞳孔微微收缩,握住茶杯的手青筋毕现,嘴角却扬起一抹微笑来:“纪大人不妨有话直说。”
“边小姐是个爽快人。”看着边霖强压的怒气,纪黎却无声地笑了,愤怒能够使人冲昏头脑,也是加码谈判的最好时机。
“这是本官草拟的契约,本官需要你负责与皖洲商人洽谈,为宁州购粮运资。”纪黎递给她一份契约,颇具诚意地用了中原字体和悦来语两种文字。
边霖心念一动。
说是谈生意,其实边霖并没有什么谈判的立场,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在宁州的商场上尚未站稳脚跟,虽说没有纪黎,她与皖洲商人的生意未必会落空,但是恐怕也需要让出一大步的利润。然而,若是能够借助宁州知府的势,这生意自然好谈许多。
从商多年,边霖深知天下没有白得的午餐,她接过契约细细查看了一番,却并未发现什么过分的要求,忍不住有些疑惑地问:“仅仅如此?”
纪黎一笑:“边小姐,你‘活着’比你‘死了’对本官的好处要多那么一些。本官绝不强人所难,若是你不愿意,就当本官看走了眼。”
年轻的城主缓缓地站起身,略显粗糙的手指按在契约之上。
边霖与她四目相对,纪黎的瞳色墨黑,一眼望不见尽头,她明明什么也没有做,什么也没说,只是将选择清晰地摆在边霖面前,不含丝毫的欺骗,可是边霖却感到被她所蛊惑。
这位城主继续开口:“本官可以向你保证,你的生意不会受到官府过多的干扰,在本官的能力范围之内,也会给予你一定自由发展的权限。”
边霖急促地吐出一口气:“多谢大人。”
纪黎暗暗地松了口气。
选择边霖,除了看中她的能力和野心之外,也是因为她是个初来乍到的商人,并不大清楚宁州的外强中干。对于今日的谈判,纪黎其实也并未有十足的把握,她对边霖所许诺的机会,也有可能会因为突如其来的战火而化为乌有,若是是在悦来国,亦或是边霖在宁州待过一段时间后,纪黎的谈判也未必会如此顺利。
然而,所谓“天时地利”,不外乎如是。
……
佟泰云近来心情不好。
宁州的气候与皖洲大不相同,举家迁徙虽然避开了大祸,可是也让佟泰云失去了自己运营了几十年的人脉关系。
因而,他实在是过于急切,听说这位金发碧眼的西域商人有意做瓷器生意,立刻就嗅到了商机,便对白约瑟主动表示愿意结识他的老板,双方一拍即合,便定在了春风楼里见面相商。
佟泰云有自己的私心,他本就是做瓷器起家,然而原先的货品不是卖去陕州就是杭州,如今虽然是战乱不断,但是上好的瓷器永远是身份和品味的象征。瓷器生意仍然有很大的利润,他并不愿放弃这么大块肥肉,如今见边霖愿意接手,自然欣喜若狂。
然而,见到一位金发碧眼的女子款款而来,佟泰云未免有几分失望:“怎么,白兄弟,你主家难道不愿意同佟某做生意?”
白约瑟道:“佟老板,请允许在下引荐。这位是边霖小姐,正是在下的主家。”
“哦?”佟泰云挑了挑眉,眼神中的轻蔑一闪而过。
“佟老板难道有不和女人做生意的规矩?”他的轻蔑并没有逃过边霖的眼睛,然而她并不生气,反而嘴角上扬,语气温和,“若是如此,就当某看错了人。”
然而就是这样轻飘飘的一句话,让佟泰云心中的顾虑一扫而尽,佟泰云笑了笑:“怎么会?边老板女中豪杰,若是能吃下我给的生意,那我们自然合作愉快。”
“那要看看你给我的,有多少。”边霖一边说,一边朝着佟泰云举杯,“佟老板,请。”
……
入夜,黑夜之中一道黑影迅速地移动着,径直进入了宁州郊外的龙虎营。
营帐之中,燕子尧和程瑾复盘今日早上的演兵。
以武功来说,燕子尧少有敌手,但演兵之道毕竟并不是单打独斗,他在此道上并不擅长,然而这几日与程瑾比试,他也起了兴致,时常缠着程瑾问东问西,惹得他不厌其烦。
不过,燕子尧悟性高,短短几日,与程瑾在演兵之道上已经能打个不分高下,程瑾自然也愿意与他探讨一二。
这两人正在热火朝天地演练之时,这时,营帐之外传来一道士兵的声音:“燕将军,属下有事要报。”
“进。”
士兵径直入内,先是行了一礼,便将怀里的一封信笺递给燕子尧:“这是那位西域商人给的,说是纪大人吩咐的。”
“纪大人吩咐?”燕子尧眉头微蹙,接过信笺查看,里面只有一份契约。
纪黎打皖洲商人的主意燕子尧略有耳闻,因而,心下了然,燕子尧道:“好,此事我知道了。你们也辛苦了,把那些盯着白约瑟和边霖的兄弟们都叫回来吧。”
“是。”那士兵拱手道,松了一口气,连忙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