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喜儿挑了挑眉,动作未停,嘴上却一副谦恭十足的样子:“哪能呢?你看我做的这一桌子菜,都是你爱吃的。”
纪黎也知道唐喜儿只是在纪府里有些没大没小,在外是很给她面子,又手脚麻利、做事周到,于是也并不跟她计较这些繁文缛节,坐下来开始用饭,还不忘问她:“喜儿,让你打听的事如何了?”
一月以前,纪黎和李木远商量着要办县学,然而报名参学的百姓却只有廖廖数人。纪黎虽然并未对此抱太大希望,但是还是拜托了唐喜儿借着平日里与那些叔伯婶婶在菜市里交谈的时候打听一番他们的顾虑。
唐喜儿咽下嘴里的饭菜,忍不住抱怨道:“我说纪大人,您的公务也没有繁忙到这个份上吧?就不能等小女子先用完饭吗?”
“好好好,那你先用。”纪黎说完,却仍然目光灼灼地盯着唐喜儿,直看的她心里发毛,只好放下筷子道:“算了算了,还是先把您的公务处理完吧。否则,我这顿饭怕是吃不下去了。”
纪黎笑了笑:“如此更好。”
“我询问的那些叔伯婶婶,大多都没将孩子送去县学,主要是因为又费时又不讨好。毕竟,如今农忙,大部分人家中还是缺少人手,更何况,如今又没有科举,苦读多年也没什么好处,难道就为了听些读书声,也太不合算了。还有,虽说大人您并不勒令女子不得入学,但是百姓却并不以为然,就算是有送去的,也都是男孩。”
“此事任重而道远。”纪黎叹了一口气。
看得一旁的唐喜儿忍不住发怔,纪黎注意到她的眼光,问:“喜儿,怎么了?”
唐喜儿嘴角扯出一抹笑来,道:“大人当初来郡主府上时,瞧着与我一般无二,如今却又会识字又会读书,比我强上不少了。”
“正因此,我才想让这些女儿家都能读书。”纪黎叹了口气,“若不是主子许我识字读书,恐怕我如今仍然为奴为婢。虽然一生顺遂,但恐怕也不能展我志向。”
唐喜儿有些似懂非懂地望着纪黎,心中一时之间思绪难平。
唐喜儿的母亲便是秦王府的婢女,对于小时候的唐喜儿而言,世界就是一整个秦王府那么大。然而一朝事变,双亲枉死,秦王府也不复存在,唐喜儿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是她的世界也被毁灭了。
或许她也应该想一想,离开过去的“秦王府”,她还能往什么地方去。
纪黎并没有意识到唐喜儿的心境,而是已经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或许正是因为她在学问上大受裨益,因而在推动县学一事上有些操之过急了,如今的宁州城百废待兴,百姓尚处于流离失所之中,朔都和陕州的军队又虎视眈眈,怎么想也绝非开创县学的良机。
纪黎开始有些焦躁,自从被任命为宁州城主之后,这种焦躁似乎就成为了她身体之中的一部分。她觉得自己像是一只飞出鹰巢的鹰,天空浩瀚无垠,然而又危机四伏。一城之主掌管的事情太多太多,纪黎毕竟并非手眼通天的仙人,自然会有左支右绌的时候,但是,这种掌管却又时常令她感到兴奋。
如今的当务之急仍然是宁州的税务之事。
宁州城的税收账目仍然并不好看,纪黎最近为此事颇为头疼,她一边寻思着,一边漫不经意地吃饭,然而,直到唐喜儿开始收拾碗筷,纪黎也没有整理出一个头绪。
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道熟悉的男声:“纪小妹!”
燕子尧风风火火地走进了大门,险些撞上往厨房走的唐喜儿,唐喜儿行了一礼道:“见过燕将军。”
燕子尧有些不习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颇有几分局促地说道:“不必多礼。”直到唐喜儿渐行渐远了才松了一口气,“纪小妹,你们怎么这么早就用晚膳了?我还想来蹭一顿的呢。”
“我们这儿就是这么早,赶明儿真想来吃,也麻烦你燕少侠诚心些,早些出门。”
“这哪是我不诚心?这几日忙着审那几个陕州来的假商人都累得够呛,紧赶慢赶还能在宵禁前进城,否则今夜又得在军营里对付一夜。”燕子尧递给纪黎一小袋芝麻饼,“喏,本来打算加餐的。”
“燕少侠这么大老远来,不嫌弃残羹冷炙,就随便用些。或者我吩咐喜儿做碗面给你?”
燕子尧摇了摇头:“不用麻烦了,我吃这些就行。”
所幸纪黎方才想事情,吃饭也吃得三心二意,还剩下不少饭食,唐喜儿很有眼力见地给燕子尧拿了一副新的碗筷,纪黎则又吃了一块燕子尧拿来的芝麻饼。
水饱饭足,纪黎问:“你今天来不会只是为了蹭饭吧?”
燕子尧笑道:“主要是为了蹭饭,顺便跟纪大人汇报一下近几日在城门搜查的进展。”
“讲。”
“前几日那几个冒充商人的陕州人已经查过了,的确是大燕派来的细作,这人胆小的很,还没上刑便什么都说了,不过,他也算不得是什么大鱼,据他说,如他这般的小鱼小虾,能有几百人。有钱能使鬼推磨嘛。”
“那这几日辛苦你们昭明军诸位了。”纪黎浅饮了一口清茶,道,“不过,这样的小事恐怕并不值得你大费周折吧。”
“的确如此。”燕子尧挑了挑眉,显得有些得意,“此人虽说自己是摄政王派来的人,却被我查出他事实上是惠安侯朱天垚的人。”
“惠安侯?”纪黎眉心微蹙,“是太后的母家?”
“这就不是我的事了,我只负责将消息带给你。”
“这倒是个重要的消息。”纪黎道,赞许地看了燕子尧一眼,“你近来长进不少。”
燕子尧被纪黎欣慰的语气噎了一下,不过很快就正色道:“还有一事我猜你会有兴趣,前些日子你让我统计往来宁州的商人,发现皖州商人的人数最多。”
“皖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