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烟福地。
飘渺的紫气在山脉中百年不去,这一片天地似乎从来都是紫色,零落的山脉露出紫色云海,鳞次栉比,仙意飘渺。
山间流光浮起,一位白衣紫裙的女子驾风而至,她圆脸明眸,耳朵小巧,虽然身上的衣服不算非常华贵,却整洁规矩,看着让人喜爱。
便见半山腰有人呼道:
“阙宜师妹!”
循声望去,一男子正忙驾风上来,到了女子面前,笑道:
“今日回的这样早!”
此人正是在紫烟门修行的李阙宜,如今是练气三层,见了男人,连忙行礼道:
“见过黄师兄!这时候本该去练剑的,临时收到宗里的消息,派我去东海…便早早回来。”
紫烟门的东海驻地这大半年出了事情,山崩海啸,岛屿碎裂,地脉火脉全部偏移,紫烟门焦头烂额,连望月湖的人手都迁走大半,宗内人也少了,这二师兄是知道的,疑道:
“怎么就要派你去了!你才修行多久,这是什么道理…恐怕不好交代吧?师尊可晓得?”
他显然明白李阙宜的背景,倘若练气初期被派出去,草草出了事情,肯定是没法跟李家交代的,李阙宜笑道:
“自然不会让我去拼杀,是我修了玉真,岛上的阵法也是玉真一系,到岛上做些后勤的事。”
“这才对嘛…”
黄师兄嘴上说着是,面上依旧有忧虑,随着她一同落下,往峰上去。
紫气峰位置其实不差,位于群山围绕的右位,如若位置再正一些,正好能对上另一侧的牧座峰,晨曦方起,一切显得金灿灿,黄师兄踌躇再三,答道:
“上一次……和师妹说的,那【宝德丹】所需的一味【白孜根】,可有着落了…宗内丹师不多,麻烦得很…要早早先预定时间。”
他尴尬地一笑,答道:
“也不是…也不是要逼着师妹,这是借一借…师兄实在囊中羞涩,凑齐了资粮,今后一定十倍补偿…”
李阙宜显出几分疲惫来,依旧勉强笑道:
“已经写信去问了…如若有了消息,一定会寄过来的…师兄放心…”
紫烟门对弟子的待遇并不差,可门里的弟子并非个个有背景,灵岩子更是孤家寡人,收的几个弟子不是出身平民就是出身练气的小族…这老头实在不会打点,偏偏怜悯心尤重,喜欢收一些身份不高的弟子——当年给李家入宗令牌的时候,李家其实也只是个练气家族。
而这位二师兄想要冲击筑基,宗内已经给了他一份资粮,灵岩子也给了些,可资粮肯定是越多越好,便时常向李阙宜要。
李阙宜是疲惫得很,峰里一个个叫着她亲切,想把她捧的比谁都高,实际都是盯着兜里的那些东西,真要是李阙宜的东西也就罢了,可这些东西都是向家里求来的,一而再,再而三,她怎么好意思开口!
灵岩子又不懂管事,几个师兄虽然不算坏人,可为了筑基道途,再好的人也会发狠,暗地里也是一次次舍下脸求她,李阙宜每次向家中提笔,心中不知道多委屈:
"也不求这几个师兄像牧座峰闻武那样把所有事情安排的妥妥贴贴,精心挑选术法,把炼丹、炼器各峰的关系为我打点好…可也不至于这样一次又一次逼我…这…"
"来的时候知道是不如他峰的地界,本以为好好处好,努力修行就好,可谁知道苦寒的峰自有苦寒的道理…这样岂能不苦?"
灵岩子对她是不错,可私下也往李家要了两次资粮,李绛迁一眼就看出来问题,在信里不着痕迹地提了提,李阙宜便知道了,算作是讨好灵岩子的花费——这老头要养这么多弟子,平日里一枚灵石掰作两枚花,她也看得清。
前些日子闻武又带李阙惜来拜访她,想要增进姐妹感情,不知道牧座峰给族妹李阙惜配了何等丹药,修行速度快得吓人…又听闻族妹把得来的灵物往家中送,李阙宜更是黯淡了,这一次去东海嘴上说是宗内安排,其实是李阙宜私下求了一位萧家在紫烟修行的师姐暗暗安排的,只求躲一躲罢了!
偏偏李阙宜能理解这几个师兄为了突破筑基搏命的心思,只能很低地道:
“不求师兄未来几倍补偿我,师妹家中有些余力,就帮一帮师兄弟…我已经往家中写信,家里如果有得到,会寄给师尊,我这就要去海外了,师兄自向师尊拿就好。”
她稍稍行礼,便托辞下去,回了自己的屋内,只觉得一座峰上下寒津津,不知所措。
"怎地会这样…穷苦也就罢了,师兄弟之间不能情谊相助,还要争先恐后图我的东西…反倒是富庶的牧座峰一个个仗义大方,一心一意为族妹扫除阻碍…"
……
备海。
备海是合天海域的海洋,面积并不大,把海面上的礁石小岛除去,余下的海面还不到两个分蒯岛,可富庶至极,遍地灵物,堪为合天海之灵萃。
龙属有牧海的规矩,曾经是让龙子在诸海之间流官,如今更像是分封,各个龙王有固定的海域,可从来都是在合天海之外,分布在朱渌海的群夷海峡和世脐之间。
合天海本海就如同龙君的直隶之地,本是不会分出来牧海的,可凡事有例外,千年以来有三位龙王倍受宠爱,被封在此合天,备海最小,却最靠近腹地,靠岸就是众龙所居的殷洲,简直是贴着京畿,可见这位备海龙王所受的荣宠地位。
正中的海域风平浪静,几只小船在海面上飘荡,最前头的船首上蹲着一人,两眼发绿,直往前看,盯了一阵,他转去船舱之中,低声道:
“公子,往前就是长流峡了。”
里头的青年倚靠在船上,一双金瞳在船里头殷殷放着光,听了这话,只答道:
“放缓船速,沿海面往西,寻一寻人家,不必直往那峡去。”
这绿眼的男人连忙起来,跳到船前,从袍子里抽出来一双黏腻的、乌绿色的手,缓缓行船。
这人自然是李周巍了。
李周巍当年突袭杀了司徒末,夺了法器,被追至万昱地界,当着一众长霄门修士的面杀了玉南子,落入剑门地界。
剑门派了一位嫡系来迎接他,叫程绪华,顺道请他在郡中歇息,既没有紫府的旨意,也没有什么份量重的人物出场,更没有请李周巍进山,他便明白剑门极不想插手,只顾着情面而已。
虽然程绪华极为震撼,对他很客气,可郡中的院落连盏茶都没有,于是李周巍草草收拾了,用了一道金符,便遁入东海。
长霄门与衡祝道不合人尽皆知,便更不能往衡祝去,长霄的轻舟群礁与宿祝群礁又靠得极近,李周巍一来怕有人在半途暗暗拦截,二来自家也没有说就投到衡祝道一边去了,便反其道而行之,一路往合天海来。
日夜兼程,到了备海,择地遥遥祭拜了李承?,闭关疗伤,精炼修为,有了精进,近几日才出关。
他本是筑基后期的修为,刚刚突破,便在诸多长霄修士与灵器镇压之中杀出,大大动摇了修为,服了一枚丹药,平稳修为,自忖稳定个一年半载,修为圆满,可以开始练秘法。
只是时至今日,他才得空好好坐下来,心中微微叹息。
"本想过死了个王伏,长霄又对天命之子恶意极大,要算计我家,却也按着规矩来,是从长博弈的事情,没想到老东西竟然果断阴毒到这种地步。"
李家在紫府一层的博弈,除了李曦明唯独他最清楚,此事看似是玄岳而起,实则是长霄处心积虑,只要几人没有想过长霄的决心到了这种地步,湖上紫府阵法不是一两日的功夫,李曦明总是要在东海暴露行踪的,即使没有玄岳,也同样有别的手段…
如今沉下心来,梳理出头绪:
“长霄的算计并非从真人突破的那一刻才开始,恐怕最早的时候邺桧与长霄就有温水煮青蛙,保着脸皮杀我的算计,结果真人骤然突破,邺桧立刻想抽身,长霄这才不得不改变计划,先行逼杀真人…"
眼下没有长霄、李曦明的消息,李周巍并不打算出备海…此地也是他精心挑选过的。
备海这位龙王是东方游之子,不但备受荣宠,实力强悍,最关键的是这位备海龙王还是白龙祧的主人,【澄海清塘承碧白蛟】鼎矫的父亲!
李周巍当年受鼎矫之约,促成了狐龙之事,白龙祧的举动绝不是无缘故的,抛开情谊脸面不谈,自己身上还有白龙祧可以图谋的东西…在此处最安全不过。
"若是去了南边,衡祝会不会利用我与长霄门博弈结仇难说,也落到别人手里,长霄手段诡异,衡祝真不如龙威好使。"
"衡祝与金羽、青池都不合,有派系之别,真人拜访元修真人之时也提过的,不可轻易去,反倒是我入了备海,龙属恐怕立刻就知道了,说不准还有机会见一见。"
于是半途喝了几只妖物打下手,李周巍默默算起来:
“杀了司徒末,夺得了法器…这家伙家底还颇为丰厚,可惜玉南子的东西不好拿…生怕被推算…否则加上那老头子的,真是一笔横财。”
可司徒末被诸紫府使唤,身上的东西干不干净同样不好说,在储物袋里无妨,拿出来可就不一定了。
加之自家仙基镇压抢夺法器能力极强,夺了长霄门好些法器,这些东西当然是不好自己用的,李周巍用仙鉴查过,有枚府水的葫芦法器上还有追踪的阵法残留,刻在葫芦内壁,属实是烫手山芋,不敢取出,打算趁着在备海把东西收拾好了,通通交换出去。
便使唤了一妖进来,备海的妖物比之南疆更有学识,也更奸诈些,可食了人,性情都是相近的,吃硬不吃软,畏威不怀德,便让这妖物跪倒在地上,开口问道:
“长流峡是何等地界,可有贩卖灵物之所。”
这妖物似乎是某些鱼类,身上黏腻的滴着水,赶忙道:
“回大王,长流峡处有一处长流山,山脚下就有坊市,山上住着一位紫府真人,听闻叫湘淳真人,她性子极好,对妖对仙都一视同仁,还是备海龙王的好友…我等备海的妖物也难得有坊市交易…”
“竟有此事…”
李周巍心中渐明,点头道:
“难怪你们几个都有几分见识,一个个也早早混炼了一点人形,原来是有坊市可以学。”
这几只练气妖物当然不能修成人形,只是炼了些妖兵喽啰的术法,弄得半人半妖,血脉高些的妖物都自矜,是不去修的,李周巍只道:
“那便往坊市去,”
几只妖物便划起船来,李周巍心中已经有估量:
"湘淳真人…山门在备海,在殷洲之边,与龙王熟悉,身份立场不必说了,也听真人提过她,难怪是个老好人,原来长流山就在这处,说不准…可以打听消息。"
他在船上盘膝而坐,闭目修行,过了一阵,竟然听见一阵喧闹,灵识立刻向外探去,好几只青衣的妖物站在船前,传来船头那只蛤蟆妖畏畏缩缩的声音:
“诸位大人…诸位大人且慢着,舟里也是一位大王,左右我都怠慢不得,这一位发怒了,诸位也…也未必吃得消,还请审慎。”
那青衣妖物脖子上系着两根长长的绶带,鼻子很高,两眼外凸,明明是很霸道的面孔,语气却不显得嚣张,行礼道:
“道友误会了…还请通报一声,我等奉命前来,请大王见一见。”
这妖物本就是个怂包,能站出来说这一句话已经是抖了胆子,也顾不得分辨,连忙颤抖着来报,青衣妖物跟上来,李周巍心头有数,掀起船舱的帘子
他金色的瞳孔望过去,顿时让对面这妖物稍稍一颤,李周巍随口问道:
“你主人是哪位?”
青衣妖物连忙一拜,恭敬道:
“禀大王,我家主人是【沧海甯元分水龙王】,就封在备海,如今在长流山上歇脚,欲请大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