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衍被她问的一噎,心里有个角落倏地被人撞了一下,有种不知所措的茫然之感。
敌人?
算吗?
算吧,毕竟她差点害他死在山匪手里。
思及此,他眼里融了碎冰,嘴角噙着冷笑,森森然道:“当然。”
两人离得挺近,慕卿欢将他眼底的情绪转变看得一清二楚。
她眸子眨了眨,轻笑道:“嗯。”
这一声后,两厢静默。
慕卿欢觉得很是无趣,顺着树干慢慢地滑了下去。
脚刚触地,头顶传来男人冷硬的声音:“罚你晚上不许吃饭。”
她仰头,满脸不悦,“裴景衍,你仗势欺人。”
“我就是欺负你,你能奈我何?”裴景衍从树上一跃而下,掠过她走上游廊。
慕卿欢对着他的背影喊道:“你混蛋!”
*
书房
紫檀书案前,裴景衍静思片刻,开始落笔。
慕卿欢眉眼恹恹地倚在墙壁上。
自被他叫来书房磨墨已近两个时辰,又是练字,又是作画。
他不累吗?
这算什么?伤敌一千,自损八百?
她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闭上眸子假寐。
良久,裴景衍将狼毫笔搁在青白釉山石笔架上。目光扫了眼一旁歪着头站着睡的不合格丫鬟,脸色沉了下来。
让她侍候笔墨,她倒好,睡着了。
比主子还悠闲。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给他添堵,丫鬟该干的活她是一件都干不好。
想到此,他嫌弃地皱了皱眉,唤道:“慕卿欢。”
“我在。”慕卿欢睁开惺忪的眸子,怔怔地应了一声。
意识到是裴景衍在唤她,她瘪了瘪嘴,“墨干了?”
揉着眼睛走到书案前,重新给他磨好了墨,摊了摊手,挑眉道:“继续。”
旋即毫不避讳地又打了一个哈欠。
裴景衍垂首看着她翕动的眼睫,眸底染上不悦。
“昨晚做贼去了吗?怎的这般犯困?”
慕卿欢费力地撑起眼睑瞅他,“见谅,我有午歇的习惯。”
作为一个受宠的相府二小姐,有几个骄奢的坏毛病不稀奇吧。
闻言,裴景衍半眯着眼,满脸不怀好意。
“午歇?那也成。”
说罢,便去拉她的手。
慕卿欢一个激灵,急忙将手藏于身后,正色道:“不成,这个毛病我得改掉。”
“你倒是机灵。”裴景衍冷哼,睨她一眼,“不如你也来画一幅,醒醒神。”
他记得,当年她的画技颇得南先生夸赞。
慕卿欢垂首看了眼书案上的宣纸,是一幅芭蕉图,落笔流畅,浓墨挥洒,极有气势。
比起之前,多了几分杀伐之气。
不愧是战场上杀出来的将军。
她也不矫情,重新摊开一张宣纸,从笔挂上挑了一只细狼毫,半分不曾犹豫,利落地下笔。
半盏茶的功夫,她便收了笔。
“画好了。”
她吹干笔墨,双手轻捏宣纸提起来,献宝似的亮给他看。
轻快的嗓音带着明显的笑意,“先前在门口,我见左申被门槛绊倒,姿态滑稽,怎么样,画得像不像?”
裴景衍的目光落在纸上,寥寥几笔,便将左申的神态勾画的栩栩如生。
那双生怕被别人瞧见的尴尬眼神,尤为传神。
裴景衍暗忖,她还是爱画人像。
那时,上至南先生,下至看门小厮,她为南府的每一个人都画过画像,除了他。
如今,竟是连左申都画了……
还将左申的长相记得这般清楚,不对着真人都画得这么真。
裴景衍没来由地一阵烦躁,一把扯过宣纸,揉成一团,“画得真丑。”
“欸!”慕卿欢噘着嘴怒瞪着他,“这你得说清楚,是他长得丑,可怪不得我的画。”
裴景衍记得她说过左申长得好看。
怎么这会又丑了。
善变的女人。
此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少将军,夫人让您回主院吃晚饭。”
裴景衍应道:“知道了。”
转身对慕卿欢道:“把书房收拾干净。”
说罢,大长腿向前迈了一步。
锦袍蓦地被人拽住,他看着那只因用力而泛白的小手,冷冷道:“怎么?”
慕卿欢杏眸眨了眨,“我要吃饭。”
裴景衍这才忆起晨时罚她不准吃晚饭的事。
既然开了口,万万没有收回的道理。
他勾起她的下颌,倾身向她,一字一顿,“我不许。”
随即拂开锦袍,打开门扬长而去。
“混蛋。”
游廊上的左申用余光瞥了眼身侧嘴角含笑的少将军。
忍不住提醒:“少将军,她在骂您。”
裴景衍脚下一顿,狠狠瞪他一眼,大步甩开他独自穿过月洞门。
左申愣在原地,哭笑不得。
少将军偏心!
*
裴景衍回到景院时,天幕已黑。
春华迎上前,“少将军,水已备好,要沐浴吗?”
“嗯。”
裴景衍阖眸靠在浴池边,双臂伸展。脑子里不断响起晚饭时母亲说的那些话。
“衍儿,你将及冠,该娶妻了。”
“为娘最近帮你留意了几家名门闺秀,内阁学士的长女,尚书令的次女,还有……你看看中意哪个,年底便将此事定下。”
……
娶妻?
说实话,若非母亲提起,他从未想过此事。
但母亲有一点说得对,他若是娶了妻,就算来日回西北,母亲在京城也能有个伴。
至于娶谁?
温婉端庄不挑事的就行,只要别像慕卿欢那般嚣张任性,不服管教,尽会给人添堵。
他勾起唇。
慕卿欢,现在应该饿得不行了吧。
他想看看她的窘样,尽情嘲笑一番。
“春华,去叫慕卿欢来侍候。”
“少将军,奴婢这就去。”门外的春华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片刻,春华回来禀报:“少将军,她不在西房,奴婢不知她去了何处?”
裴景衍顶了顶后槽牙。
等着,小爷亲自去寻你。
慕卿欢蹑手蹑脚地溜回西房,插上门栓。
摸黑去点蜡烛,满室烛光。
催命鬼的声音忽地从背后响起,“舍得回来了?”
慕卿欢僵了一瞬,不敢转身,将手上的油纸包塞进本就鼓囊的衣襟里。
“那个,我方才去如厕了。”
沉重的脚步声一步步靠近,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耳边。
“如厕?小骗子,我在房里等了你半个时辰。”
见她一直背对着他,裴景衍憋了许久的火气噌噌暴涨。
大掌捏着她的胳膊,将她转了个个面向自己。
力道极大。
他居高临下地盯着她。
她发髻微乱,莹亮的眸子微微闪动,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心虚。
他不由冷笑,视线落在她异常鼓胀的前胸。
“不过几个时辰怎的大了这么多。”他冷不丁地上手捏了几把,讥讽道:“哟,还烫手呢,小爷只当做善事,帮你降降火。”
说话间,指尖已勾开她的腰带。
一个油纸包从她敞开的衣襟滑落,露出里面香喷喷的烧鸡。
慕卿欢懵了一瞬,心虚的眼神倏而淡了几分,她自嘲地笑了笑,低头默默地系好腰带。
“左申硬塞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