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西郊,白马禅院。
一座京郊无人问津的佛院。
建成的年代早已不可考证,到了如今这个年代,残破的古庙也就仅仅还剩下少数的僧侣和几个沙弥。
虽说白马禅院,在前朝的时候,也曾有过复兴的迹象。
但随着赵崇远上台。
抑佛尊道的政策实行下。
原本刚刚有了一丝复苏迹象的白马禅院,再次变得沉寂下去。
到了如今这个时代,更是只有少数的香客会偶尔来此。
此刻,白马禅院,西厢房。
一间看上去还过得去的厢房内。
几名穿着与禅院截然不同的,锦衣中年人相聚于此。
其中一人不是别人正是赵定的老熟人,前吏部尚书周善,如今赋闲在家的周氏一族族长。
相对于之前那意气风发,宰执天下的周善,此刻的周善明显苍老了许多,眉宇之间也多了不少的忧愁。
不过今日却是难得的露出了一丝的喜色。
正与周边的人推杯换盏。
“燕王下狱,陛下终究是扛不住压力,恭喜周大人大仇得报,贤远兄在天之灵也算是可以瞑目了。”
周善的身旁,一名穿着锦衣,面容粗犷的中年男子,正端着酒杯,笑嘻嘻的看着一旁的周善。
“说到底还是周大人运筹帷幄,否则的话,我等也不可如此轻易的便除去燕王这个,我等士族心腹大患。”
随着这名穿着锦衣,面容粗狂的中年男子开口,周善的右边一名身形瘦弱如同麻杆一样的中年男子,笑着附和道。
这两人一人名为池武,乃是大乾齐渊侯!
也就是那名身形魁梧,留着络腮胡须的中年男子。
而那名身形瘦高,如同麻杆一样的中年男子,名为乐福,乃是大乾的宁远侯。
不过这二人的爵位皆是世袭而来。
到了如今这个时代,再加上赵崇远近年以来一直排斥士族,故而早已在军方没了势力,也就靠着祖上的余荫还能过着较为体面的生活。
“当初听闻那什么常胤雄之死,我等还觉得没什么,若非是周尚书点拨,只怕以我的能耐还看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绕,不过如今看来,常胤雄之死,对于我等士族而言,确实是一件好事。
若非如此,我等士族一盘散沙,也不至于如今这般团结,居然逼得陛下退步妥协,让那燕王下狱。”
随着池武和乐福二人开口之后,坐在周善对面的一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同样笑着开口。
言语之间显然对于眼下的处置极为满意,同时也夹带着一丝对于周善的吹捧。
周善如今虽然不再是权势显赫的吏部尚书,内阁宰辅之职更是名存实亡,但说到底,终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不管是其背后的周家,还是执掌大乾吏部二十年所积累下来的门生故吏,其权势依旧不可小觑。
听着周围几人的吹捧,周善愁苦的脸上也多了一分笑容。
显然对于这个结果也颇为满意。
不过以他对于自家那位陛下的了解。
就算此时赵崇远短暂的低头了,迫于压力妥协了,但想让他服软,还不是那么简单。
除去赵定只是其一,让那位陛下真正妥协才是重点。
毕竟相对于燕王。
真正厌恶士族,想要改变大乾权力格局的还是那位陛下!
“诸位眼下我等虽然取得一时的成绩,但诸位还是莫要小觑了我等的那位陛下,后续之事,还是要三思而行才是。”
周善轻抚长须这才开口。
虽然他心底已经有了一些想法,但终究是感觉不够稳妥。
换做是别的帝王,或许将一人打入天牢便已经是对于那人彻底的失去了兴趣,也对其再也没有恩宠的想法。
但如今大乾坐在那位置上的终究是赵崇远。
一个执掌大乾朝政二十年,以一己之力险些逆转大乾朝局的景帝。
他的想法太过深沉,也太过不可揣度。
任何没有可能的事情,在他的手上都有可能。
见着周善这话,池武微微皱眉道:“莫不是周大人认为陛下这只是暂时的妥协?”
周善没说话。
乐福微微有些不悦,皱眉道:“周尚书,自古以来,便是士族与皇族共天下,就算陛下如今想要改变这个局势,又如何?
若是他能做到,早都做到了,何必等到今日?
如今我等发动了那么多力量,九州士族,那么多的大儒共同弹劾,别说是一个还没有册封的储君,就算是当初的益文太子,现在恐怕都要被拉下来!”
池武同样笑着说道:“不过依我看,周大人你这是长大人志气,灭自己威风了,陛下虽然表面上性格柔善,对外一直以仁义著称,但实际上其性格颇为刚毅,于他而言,最为重要的永远是大乾国运的发展。
眼下时局本就动荡,各地灾民不断,内部又因为燕王的改革,引起我等士族不满,外部北梁大虞虎视眈眈,如此之下,国运愈发式微,不管是于外考虑,还是于内考虑,眼下都是维稳要紧。
说到底,一个燕王,在陛下眼中终究不能与我大乾的国运相比。
尤其是眼下!”
他自认为已经读懂了赵崇远的性格和心思,所以才能对症下药,将赵定这个如今风头正盛的受宠王爷给拉下来。
“说到底啊,那燕王终究是年轻了一些,官场的争斗,又岂是他一个初出茅庐的小子能够轻易染指的?
呵呵。”
池武摇了摇头,一脸可惜:“他终究是太嫩了。”
周善摇了摇头,没说话。
看着几人如此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不知道为何,心底反倒是升起了一丝丝后悔之意。
更加有些后悔参与这几人的小圈子。
“诸位,老夫想起家中还有事情,就不在此多做停留,告辞。”
扔下这一句话之后,周善起身便走。
“诶,周尚书”
池武几人刚想开口,
但周善已经走出了门口。
看着周善离去的背影。
池武嗤笑一声,轻啐道:“什么玩意,身为周氏一族的族长,连这点胆色都没了。”
乐福同样有些不满道:“也难怪周家如今没落,他周善也落得一个被罢官在家的下场,如此胆色,确实有些不堪。”
不过这句话,说完,乐福沉默了半晌,望向池武道:“池兄,那周善虽然退出了,但眼下汇聚在你我身边的士族力量依旧还有不小,而眼下燕王下狱正是最好的时机,我们要不要再次发动士族上书,一举将此事做成铁案?
让那赵定永无翻身之日?”
听着这话,池武微微皱眉,站起身思索了半晌,摇头道:“眼下还不是时机。”
乐福不解道:“何以为?”
池武道:“陛下眼下虽然把那赵定打入了天牢,但并未直接免去燕王的爵位,我等要再做点事情,让陛下彻底的厌恶赵定,如此我们才可以着手布局。”
说到这里,池武望着已经消失在院门口的周善背影,感慨道:“忍一忍吧,那周善虽然属乌龟了一点,但终究是辅佐了陛下二十年,他对于陛下的了解,终究是在咱们之上的。
所以再忍忍,不着急这么一会。”
听着这话,乐福和那名面容儒雅的中年男子,皆是微微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一切便听池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