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雪在山上的扁豆地里,早就看到老四早早的将羊赶回了家,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的男人。
她一点也不意外,回家后神情也不慌乱。
看到隔壁庄子上的牛氏大哥,不由笑道,“进屋喝口水吧,我家老四今天头一天放羊,真是对不住,把你们家的麦子祸害了。”
“甭说那些屁话,我那二亩地的麦地里,半数的麦穗都被羊吃了,没有一百文今天我就拉走你们家一只羊。”
“那你拉吧,我们家实在没钱。”宋春雪叹了口气,“若不是这样,老四书读的好好的,也不用回来放羊。”
牛大哥梗着脖子思索片刻,“拉一只羊能做啥,我们家又不养羊,回去了还得我放,想卖钱还得我拉到集市上,太麻烦。”
“那你看这样行吗,我们去你家地里看看,吃了多少麦子,我再按照损失的情况给你赔钱如何?”
宋春雪摊手道,“若是实在严重了,等我家麦子成熟了,你来拔我家的麦子怎么样?”
牛大哥脸上有些不自在。
“娘,其实没吃多少,就是地埂边上的那些,又短又稀……”老四吸着鼻子想要解释。
“你个坏怂,这么大的人了羊都不会放,吃了我家的麦子还有理了,信不信我踩你两脚?”
庄稼人爱惜粮食,一年到头就盼着粮食丰收呢。
看到青青的麦穗被羊吃掉,心都跟着疼了。
听到老四这么说,牛大哥气不打一处来,站起来就要打人。
“别别别,大哥你消消气。”宋春雪推开老四,将他拽在自己身后,“我们家孩子不懂事,您别放在心上。”
“这样吧,我赔你五文钱,你看如何?”既然老四说了没吃多少,那肯定是没吃多少。
不然,牛大哥刚才也不会沉默。
“行吧,你也不容易,一个人养大这么多孩子。”牛大哥没好气的道,“但你也太惯着孩子了,都十五岁的少年了,又不是富人家的大公子,庄稼人的孩子连地都不会放。”
“要我说,你也太偏心了,三娃从他爹去世后就一直在放羊,我们都看在眼里。他当时不懂事,以为放羊比读书好,你一个当娘的还不知道吗?”
“以后就该让这不知道人间饥饱的老四,好好的干活,不然等你将来老了,他种地把自己饿死了怎么办。”
听到牛大哥的语气还算缓和,宋春雪放心不少。
“大哥你说的对,之前是我太没分寸了,导致他们几个觉得自己读书,是因为自己有本事,根本不知道若不是三娃放的羊,他们连一支笔都是问题。”
“大哥你先等会儿哈,我去屋里拿钱。”说着,宋春雪拽着老四进了院子。
不多时,她拿着五文钱交给牛大哥。
“好,那我走了。不会放羊可以到林子边上的荒坡上放,别去人家粮食中间的地埂上,没本事要承认,别硬装。”
他掂了掂手里的铜板,语气温和了不少。
“哎,大哥说的是,我会好好说他的。”宋春雪赔着笑,打发走了那人。
三娃站在院子外的杏树底下,有些紧张的看着宋春雪。
看着三娃纠结又担心的神情,宋春雪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心思。
“下午你跟他一起放吧,他不愿意你也要跟着,你是他哥,他若是不听话,打骂都由你。”
“不会放就学着放,不能因为他不会放羊,便继续让你放。明天我们先不着急去学堂,后天再去,读书的事不会变,老四已经没机会了。”
宋春雪走过去拍拍他的后背,“没事儿,你歇着去,下午带他一起放。”
三娃吸着鼻子点点头。
他差点以为自己又要留下来放羊了。
午睡起来,宋春雪来到东屋门口。
“老四,起来吃点东西去放羊了,下午让你三哥跟着你,好好学着点。如果你连羊都不会放,说出去也不怕人笑话。”
“这都学不会,还让你去学堂里读书,别人会说我蠢。干啥啥不好,还浪费钱让你去读书,人家会怀疑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她敲了敲门板,“快起来,隔壁庄子上人家五岁的娃娃都会放羊,慢慢学总会的,明天我陪你一起放。”
“知道了。”老四虽然极其不情愿,但还是开口应了一声。
他抹了把眼泪,心里委屈又不服气。
委屈的是他要放羊,不服气的是他怎么可能学不会放羊。
他不要当废物。
等以后他放得好了,让娘高兴了,才能让她再给自己一个机会。
不然,他以后真的要当个庄稼人了。
他不要当庄稼人,死也不要!
本想着等他读到三年后去考试,考不上就跟二哥一样去外地谋生活。
现在倒好,他还要在家里放羊,不然母亲不给他盘缠。
只要忍过这些日子,娘开心了,他就跟娘提出去外面赚大钱的事。
这个庄子实在太穷了,粮食的收成不稳定。都说过几年会有大旱,靠地里的粮食会饿死的,他要早点想办法赚钱买粮食。
下午,三娃跟老四一起赶羊出圈,翻过山去没有人庄的荒坡上放羊。
宋春雪有点担心老四会给三娃甩脸子,但想到三娃总要面对这些的,他得靠自己给自己争气。
只要她不向着老四,三娃就少了顾忌。
“娘,你不生气吗,老四放羊竟然能赔五文钱,我以为你会骂他的。”
江红英睡醒之后,坐在门外的台阶上,看着吃馍馍的宋春雪,问出憋了她一个多时辰的问题。
宋春雪喝着烧过的红枣泡的水,看着不远处的大山,神情平淡。
“骂他有什么用,万一把他惹毛了,撂挑子不干了,三娃肯定不愿意去学堂了。”
“五文钱是不少,但一只羊能卖二百文,那人的确是生了气,他之所以能跟着来,也是心疼粮食。”
江红英看着母亲依然年轻的侧脸,注意到她鬓边有了一根白发。
“但我觉得老四肯定放不了多久,若是过些日子,他嚷嚷着要去读书,让三娃回来放羊,你该怎么办?”
宋春雪看向江红英,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由得了他?他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我不会惯着。”
“三娃好不容易去了学堂,我岂能让他半途中回来?”
宋春雪嗓音低沉,隐隐带着几分怒意,“这不爱做那不爱做,说明挨打挨少了。新砍的棍子很结实,他想跟老大一样躺在炕上,我会让他如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