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浪低头看手机,又抬头看向主卧里敲键盘的人,耳道里是两道重合的声音,世界都虚幻了那么瞬。
陈某白说这把打很快就是打很快。许弟弟还在外边客厅等着拿钥匙开门,他没和平时一样悠哉玩百试百好玩的诱饵小游戏,正好天胡开局,拿着大狙一路平推,十几分钟结束了一局,结束后和小伙伴还有直播间的水友说了声后摘下耳机离开座位。
许弟弟还挺乖,说在客厅等就在客厅等,看到他后一起身,脸脖子连带着耳朵泛红,一手不自觉碰着校服裤子。
和好邻居形容的不太一样,这弟弟瞅着没什么嚣张叛逆劲,甚至还有些腼腆,似乎有些怕生。
果然还是眼见为实。陈白给腼腆的好弟弟说了声稍等,开始四处找钥匙。
他那备用钥匙偶尔会用,正常情况下是和自己钥匙一起躺玄关柜子上,但也有几率被随手揣进外套口袋,客厅茶几和房间柜子边也都有可能随机刷出钥匙。
“……那个。”
看着人四处翻找,许浪贴着校服裤子的手动了又动,终于在人刚好转头看来时出声说:“我、我留在这里等我哥回来也行。”
一个十分贴心的人,不愧是好邻居的好弟弟。
陈白十分感动但是说:“我这玩游戏,会打扰你写作业。”
按照他目前掌握的信息,这位好弟弟要是再不做作业,估计该进行到被收手机的阶段。
“……”
许浪终于想起自己还有作业这么个事,握着手机的手松松紧紧,情急之下脖子一梗,说:“我一个人静不下心写作业。”
一句纯天然不含丝毫杂质的谎话。
粉毛翻钥匙的动作停下,说:“是吗。”
许浪一点头。
“那行,”没觉着许弟弟会为了留在这里说谎,陈白一点头,麻溜停下了翻钥匙的手,说,“我给你哥发个消息,你就在这安心写作业。”
他顺带指了下厨房的方向,说:“口渴了厨房有凉白开,有草莓图案的是你哥的水杯,洗洗就能用。”
“……?”
总觉得一句话里包含了太多信息,也可能是单纯被“草莓图案”四个字震撼到了,许浪一时间没能说出什么多的话,只能从喉咙里憋出一句“好”。
之后又想起什么,补了句谢谢。
粉毛说不用谢,顺带说了句加油,说完后真就又回房间了,十分之利落,十分之放心。
许浪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有些轻飘飘的,一时间不知道该看手机该是看真人。
他哥是说过会有人给他开门。
但他没想到这个人就住隔壁,也没想到对方会是陈二白。
——难怪他说那件衣服那么眼熟,声音也熟悉得过分。
有点魔幻,但确实是真实的。
早知道他哥认识二白,早知道隔壁就是二白,他也不会捱到今天才来这边。
早知道
连人带电脑直接搬来这边。
——坐在主卧电脑前的人动了下,像是要转头。
高中生迅速放下手机▉▉[,从书包里掏出崭新的书和试卷,象征性地把笔拿在手上。
好在主卧里的人只是伸手扶了下耳机,没有回头看他。
呼出一口气,许浪看了一眼手机,再看向房间里的人,最后把手机放在一边,留下一只耳机塞耳朵里,拿起笔。
为了手机,只能奋斗一下。
今晚直播平台系统维护,凌晨过后到五点前不能使用,陈白卡着点在零点前结束直播。
罕见地下播这么早,作息已经完全固定,他没觉着困,想起客厅里还有一个好邻居的好弟弟,于是端着水杯起身,去看了眼。
辛苦的高中生还在写作业,笔尖在试卷上点了又点,之后写下一个解,迅速跳下一题。
“……”
陈白觉得不会的题不过多纠缠从某方面来说是个挺好的习惯。
但连第一道大题都跳,怎么看都有些危险。
性格暂且不说,好弟弟成绩差看来是真的。
把水杯放在桌上,他对兢兢业业练解字的高中生说:“你哥还有一段时间才会回来,你要先回去休息会儿L吗?”
他阴间时间休息习惯了,但正常的高中生应该不能熬夜太晚。
高中生握紧了手里的笔,说想要在这里再写会儿L作业。
学习差,但刻苦。
陈白表示敬佩并没有多打扰,继续去找失踪的钥匙。
在换洗的衣服里找到钥匙,等到他再回到客厅的时候,看到在短短时间内,刻苦如许弟弟,已经完成了一张试卷。
完成试卷,指选择题盲选,大题全是解。
一种普通人很难做到的完成试卷的方法。
陈白把钥匙放在一边,问:“需要帮助吗?”
他笑了下,说:“别看我长这样,我辅导作业还挺行的。”
之前打工当过家教,他一节课开价挺高,但这是好邻居的弟弟,免费补补没关系。
刻苦的弟弟在第一时间表示希望得到援助并礼貌道谢。
为了在人面前显得不那么愚蠢,许浪还特意找了张自己算是认真做过的卷子,同时一起递过笔和草稿纸。
实际上他有没有认真做过都没差,正确率和随机乱选没有任何差别。
粉毛接过笔和试卷,从做了的填空题开始看。
距离一近,高中生背脊不自觉挺直,堪称正襟危坐。
“一个小球从弧形滑轨上滑下,推动小木块移动……计算结果为小木块的移动速度为83米每秒。”
陈白转头看向旁边的高中生,问:“你知道复兴号吗?”
高中生不明所以但回答说知道。
“时速二百,”陈白客观说,“你这小木块的移动速度直逼复兴号。”
坐上这个小木块,环游国内不成问题。
“……”
有了参照物,许浪第一次直观地感受到自己错得有多离谱。
陈白从头到尾给人讲了一遍题。
看着平时敲键盘控鼠标的手握着笔写公式,许浪没忍住一晃神,总觉得魔幻。
喜欢的主播在给他讲作业,从基础公式开始一个个推公式变形。
关键是他甚至还听懂了,并且因为是喜欢的主播在对他说话,所以每一个字都有认真听,思路前所未有地清晰。
知识以一种很奇怪的方式进了脑子。
高中生最后靠自己完成了四分之一张卷子,不靠蒙,纯纯靠自己算出来答案填上去。
好邻居工作结束,已经在回来的路上,陈白暂停辅导,端起水杯来喝了口水,让高中生先收拾好书包。
高中生收书包收得缓慢得出奇,每一支笔都要一支一支放进书包。
他看着人收拾,习惯性开始常规性唠嗑,好奇问:“听你哥说你喜欢玩游戏,平时是玩什么游戏?”
许浪瞅了一眼窝在沙发上的人,说了游戏的名字。
陈某白眼尾一扬,笑着说了声挺巧:“我偶尔也在玩。”
许浪知道,并且觉得那游戏强度应该不能叫做偶尔。犹豫了一下,他还是开口出声问:“那以后要是有机会,可以一起玩吗?”
“可以。”
粉毛爽快应下,之后瞅了眼存在感挺强的书包,说:“等你作业写完的时候。”
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好邻居回来了。结束游戏的话题,陈白起身开门。
确实是好邻居,附带一个小蛋糕。站门口的人在大门打开后打了声招呼,之后递过蛋糕纸盒,说:“今晚剧组订的蛋糕。”
喜获一个小蛋糕,陈某白感谢好心的好邻居。
好心的好邻居视线掠过粉毛,看向站在后面的穿着身校服的人。
对上他的视线,高中生一激灵,快速走了过来。
高中生被人拎走了,走时还不忘回头看身后半开着的大门。
从门里冒出头的粉毛笑着和他挥挥手。
这边大门打开,隔壁的大门就关上了。
屋里灯打开,许浪进屋,左右看了两眼,问:“哥,我的蛋糕呢?”
一边的男人放下搭手上的外套,淡声说:“没有。”
许浪:“?”
他那哥转过头来看了眼他,问:“作业呢?”
“做了。”
许浪又打了个补丁,说:“做了一部分。”
这次不是谎话,他说得理直气壮。
已经是深夜,许斯年没有多说,让人洗漱后去睡觉。
许浪没走,背着书包站在原地,谨慎又大胆地问:“我明天还能去隔壁玩……写作业吗?”
“……”
第二天,高中生背着书包再次到隔壁报道。
这个小长假是最充实的一个小长假。
有
的高中生带着必死的心来老城区,一秒也不想在这多待?,该离开的时候又不想走,握着门把手问下次什么时候可以再来,一定要问到结果了才肯走。
他握的还不是自家门把手,是隔壁门的把手,舍不得的到底是谁一目了然。
虽然最后因为一直在写作业没能一起玩游戏,并且和二白说过最多的话都是关于练习题,但他有机会吃二白做的饭,还能在现场看人玩游戏。
键盘的声音和在视频里听的完全不一样,二白的声音也很好听,还会对他笑,跟他哥完全不一样。
最后握着门把不撒手的人还是被扔车上带走了,到走前也没得到具体的关于下次什么时候再来的回答。
等到专业开锁换锁陈师傅开完锁回到家的时候,好邻居告诉他,晚饭不用再准备二人份。
他问:“弟弟走了?”
好邻居说是,说:“该回学校了。”
陈某白说挺可惜。
高中生的假期果真短暂,还没怎么玩就结束。
好邻居应了声,没多说。
好弟弟走了,陈白日常工作的间隙就不再是帮忙辅导作业,变成了看剧本和看书外加看参考视频。
剧本他已经能够完全记住,更多的是想看看别人在这方面是怎么拿捏的,看了视频也看了不少书,其中夹杂了些史料,不算枯燥,挺有趣。
试镜当天,是搞钱伙伴和他一起去。有人接送,不用挤地铁,他早上珍贵的休息时间又延长了一些。
经纪人任劳任怨开车,并说:“我早晚得让公司给你配一个司机。”
说完之后略微侧眼看了过来,问:“怎么样,有把握吗?”
没底的事,陈白也不能说是有把握,只能说确实准备了。
他不说有把握,经纪人更没把握。
之前这个人还在上一个剧组的时候她在忙其他事情,没能去看一眼,虽然后面有听导演夸对方,但毕竟没亲眼见过,她也不知道具体是怎样。
这次试镜的剧组叫《问命》,大投资大导演,一流编剧,还没拍就已经能看出是个爆红的阵容,业内公司都拼命把手底下的演员往里塞,竞争客观来说很激烈。
尤其这次递来的两个角色一个男四,一个男二,虽然后者是个纨绔,不是大众喜欢的人设,但戏份确是实打实,两个角色都有不少人盯着。
拿下这种大剧组的男二对一个新人来说还是太吃力,她没抱什么期望,虽然剧方发来了两份剧本,但是还是能看出第二份只是用试一试的态度发来的,重心主要还是在男四上。
唯一算是好消息的是这次公司也是出资方之一,并且占比不小,至少不用担心旁边人出于非实力因素落选。
但公司也只是一个侧面的保障,具体还得看人有没有能够入选的实力。
马上要去试镜的人在车上啃着豆沙小馒头,啃完后看了眼剧本,闭眼抓紧时间睡了个回笼觉。
有点紧迫感,但不多。
试镜的地方在文化园的一栋大厦里,一眼看去豪气十足。
这次能来参加试镜的,实际上已经经过了一轮初筛,人数并不像想象中那么多。大厅椅子上稀稀拉拉坐着人,不怎么交流。
要是陈某白平时多看两眼手机,应该能认出这里有几张平时能在娱乐新闻上看到的脸。
但他一点不带看,手机的作用就是聊天工作还有飞行棋,一个人不认识。
一起和搞钱伙伴和工作人员简短交流后就找了个地方安稳坐下,他坐下后的第一个动作是喝口水醒在车上酝酿的瞌睡。
周围的人来来去去,大概是试镜用的房间的门口不断有人进出。
出来的人的脸色看着都不大好。
社交完回来的高千小声对他说:“这次的导演说话直,你先做好心理准备。”
粉毛说好。
又一个人出来,该他了。
进到房间,粉毛第一个看到的就是坐在简单搭设的桌面后的男人。
头发灰白,耳朵边别着一根发皱的烟,正在喝水。他面前摆着一块牌子,写着导演张治。
陈白觉着这导演是在喝水蓄力,好为下一场直言直语做准备。
他第一场试的是男四,那个靠着斐然文采从底层升到高位的郎中。
郎中出身乡野,但饱读诗书,即使在京为官几年也不浸染官场的浊气分毫。
不被浊气侵染的人,要么自成一股清流,要么被这浊气吞噬殆尽。
郎中骨子里只是一个读书人,汇聚不了清流,成了党派纷争的牺牲品。
他要试的就是在站队风波时,郎中被诬陷和反臣同谋,在锦衣卫赶到宅院前在书房里写下自诉清白的诀别书的片段。
房间里有一个单独的桌面,上面放着一张白纸和一支毛笔,还有砚台,那里就是书桌。
垂下眼,略微活动了下手腕,穿着身简单衣服的人抬脚走进镜头范围内。
他原本随意站着,走近书桌边时姿态分明没什么变化,却显得莫名紧绷了些。
像是背脊里绷了根线,线随时会崩裂开一样。
没有皱眉,没有常规性的用来表达紧张情绪的握紧手,紧张的气氛就这么从放缓的脚步,过于松弛的随着动作摆动的手中溢出。
高千站在房间一边,这么看过去,原本交握在胸前的手顿住,一颗心缓缓放下。
——难怪之前的导演会夸人说有天赋。
手底下经手过不少艺人,其中不乏试图走演员路线的人,她这还是第一次真切体会到天赋这种东西的具象化。
房间里一片安静,只有摄影机和桌上的笔记本运作的声音。
有的人顶着一头粉色头发,穿着身常服,却在说出话,拿起笔的那么瞬间,真隐约可见文人风骨。
这一段原本到这里就该结束,但原本该出声的导演没有出声,摄影机也在继续工作。高千看向站在桌边的人,放下的心又瞬间悬起。
这种突发状况太考验一个人的心态。
但打过无数工遇到无数突发情况的粉毛其他暂且不提,心态是一等一的好。
没有人出声,也没有暂停,他于是继续低头拿起笔,虚扶衣袖,垂眼安静写字。
他这一双手指骨匀长,像是天生就该拿笔的手。
浓墨从白纸上晕过,在垂下的淡然的浅灰瞳孔里连成了笔走游龙的二个字:
【好了吗】
很有诚意,最后一个“吗”还是写的繁体。
“……”
导演轻咳一声,说:“好了。”
周围的人面上表情不变,桌底下的手捏了又捏,疯狂忍住笑,嘴角上扬又压下。
陈白于是放下了笔,站在原地稍稍活动了下手腕。
这一段结束,导演没有给出任何评价,没批评也没夸,只沉吟了一下,说:“试试另一个角色。”
“酒楼那一段就好。”他翻了下剧本,之后把剧本递给一边的助理,说,“麻烦帮忙搭个戏。”
陈白瞅了眼桌子后的人藏胡子下的嘴角,觉得这看着一本正经的导刚才好像跟周围人一样翘了下嘴。
注意到了,但贴心的粉毛并没有指出。
被指派来搭戏的助理也不是第一次遇上临时搭戏这种情况,多看了两眼剧本,绕过桌子走上前。
他没词,就演一个酒楼的小厮,搬好一张椅子,往旁边一站就好。
这边搬椅子,粉毛去找附近的幸运观众借了不厚不薄的一份台本,卷吧卷吧当成道具扇子。
导演说:“准备好了就能直接开始。”
陈白笑了下,道了声谢。
坐得近的人尊享vip好位,直对上浅灰瞳孔,耳朵一红。
拿着卷起的台本的人一转身,抬脚向着助理的方向跨步上前。
这一转身,原本笑着的人气质就变了。
纨绔人设简单,却并不好演。
纨绔流连酒楼醉生梦死,好逸恶劳肆意妄为,但确也出身王公贵族,和寻常寻欢作乐的二世祖有鸿沟样的区别。
拿着台本的人把稳了那个度。
或者说他本就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在全是宠爱和成堆的帮佣和金银堆里长大的人,通身贵气浸进骨子里,不像演的。
高千这才记起来,这个人原来应该也是一个大少爷。
往椅子上斜斜一坐,拿着台本的人浑身散漫,抬手招来了小厮。
小厮来了,弯下腰听人吩咐。
“长得不错。”
弯下腰的人的下颔被台本挑起,拿着台本的人力道不轻不重,刚好够带着他抬起头。
他一抬眼,看到的就是懒散斜坐在椅子上的人从上方投下的视线。
那双粉色碎发的浅灰瞳孔居高临下看着他,带着不遮掩的打量,倨傲又不可一世。
这视线像是有温度般,热烈灼人。
然后那双眼睛笑了下,笑
意从眼底漾开。他看着人一手撑着脸侧,衣袖随着动作滑下,露出苍白手腕,开口随意道:“不如跟在我身边。”
这一声像是碎玉落地,在耳边响起时迅速刺进脑子深处。
按照剧本,小厮应该惶恐躲开,但助理没有。
眼睛直直对上椅子上的人长睫在光下映在下眼睑的一抹弧度。
片段到这里就结束。
导演喊停,挑着人下颔的粉毛在第一时间收回手,说了句冒犯。
“……”
房间里的其他声音响起,助理终于回过神来,猛地一站直身体,摆手说没事。
——好险!
要是再晚一秒,他那一声“好”就差点直接说出来了。
好可怕的一个人。
有的人能要人一秒入戏,也能让人一秒出戏。粉毛从椅子上站起后先是拍拍老腰,一边拍一边和过来帮忙拿台本的经纪人说:“差点扭成一坨麻花。”
“还是那种奇形怪状,放货架上都没人买的麻花。”
这椅子不算大,想有点逼格地坐在上面只能牺牲自己的腰。
他这腰因为常年久坐已经岌岌可危,刚才坐那一会儿L更是雪上加霜。
“……”
这次有人没忍住笑出了声。
严肃认真的导演默默伸手撑在脸侧,遮住嘴角。
试镜结束,粉毛终于呼吸到了房间外的空气。
高千在离开时看到导演的表情的时候心里大概有了底,离开后也没提起试镜结果的话题,只侧头好奇问:“你写的字还挺好看,练过?”
“小时候练过,”陈白笑了下,说,“我外公搞书法的,那时候练了会儿L,会一点点,够摆个花架子。”
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一点点”这几个字。
高千已经自觉学会多了个心眼,多瞅了旁边的粉毛两眼,问:“你还会什么?”
“不多,”陈某白熟练地伸手比了个一丢丢的距离,依旧笑说,“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