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瑜摆出一张死鱼脸,不搭理云敏。
云敏这个厚脸皮,才不管宁瑜同不同意,反正他是跟定了,喜滋滋地缀在宁瑜的身后,甚至还变成了扎着包子头的小侍女,盈盈冲宁瑜一拜,笑眯眯地说:“公子,奴家要跟你一辈子。”
宁瑜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
除了云敏这个假侍女,芳菲华庭里的女侍也要跟他一起走。
女侍们与拾花叟签订灵契,如今拾花叟陨落,她们自然而然地想跟着宁瑜。
宁瑜告诉她们,雇主去世,灵契作废,她们自由了。
可大部分人还是想跟随宁瑜。
宁瑜知道她们一生生活在芳菲华庭,拾花叟死去,就像失去生存的方向,让她们另谋生路,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去干嘛。
也不是不能带着她们,只是都是女眷,到底不方便。
芳菲华庭的女侍们没有这种概念,她们指着云敏变作的侍女,说:“不是有他么。”
……他是假女的。
女侍们不管真假,只求追随宁瑜。
宁瑜思考片刻,觉得岐鸣楼可以容纳下更多人,于是打算带着她们一同上路。
接下来只剩一个问题,他们要如何出发。
来的时候,宁瑜与柏利成秋前期辛苦,三个人挤在一柄剑上,飞了半天没前进多少,后来搭上圣心门的顺风车才抵达萼城。
回去多了这么多人,圣心门也不再顺路,只能靠他们自己。
宁瑜抽出红玉剑,严肃地说:“我已经有了本命剑,可以御剑飞行了,只是不知道一次能载几个人。”
成秋无语地看着他,说:“公子,你继承了拾花叟的传承,这么有钱,不能搞一艘飞船么。”
宁瑜沉默片刻,遗憾地收回小红,说:“那只能下次再御剑了。”
其他人:“……”有了本命剑了不起,纯粹是想嘚瑟吧。
拾花叟的仓库里有现成的飞船,宁瑜把船从芳菲华庭里调出来。
这船没有圣心门使用的那艘体积大,但更精致,船体上绘着百花彩绘,船舱模仿芳菲华庭的式样,居然做了鲜花回廊,环绕着甲板,气派典雅。
宁瑜问女侍:“这船叫什么名字?”
女侍回答:“名唤‘虞美人’。”
宁瑜一愣,女侍连忙说:“若是公子不喜欢,也可换作其他。”
宁瑜笑道:“不用换了,就这样吧。”
拾花叟对于美的追求,贯穿他的一生。
万事俱备,宁瑜领着一众人登上“虞美人”。
那日他们从萼城前方启航,城里的人像迎接他们时那样聚集在城门处,目送着飞船升向天空。
有的人眼里有羡慕,飞船上的人来时多么默默无闻,离开时却带走了拾花叟的传承。
有的人忧心忡忡,拾花叟陨落,萼城的未来将会如何。
有的人单纯眼巴巴地望着上空,想着
如果飞船上的人能留下来就好了。
宁瑜站在甲板上,依旧那身白金长袍,望着越来越远的百花之城。
他还记得第一次到萼城的时候,沉浸于繁花的美丽,春夏秋冬四季鲜花各有各的美丽,芬芳扑鼻,令人沉迷。
如今随着拾花叟的逝去,百花沉寂,萼城仿佛也丧失了活力。
但宁瑜知道,只要有一阵春风,一场雨露,枯萎的枝叶便会再次焕发生机。
风吹动宁瑜的衣袍,扬起他金色的衣角,令他看起来像在空中展翅的凤鸟,他抽出红玉剑,金光在他的剑尖聚集,飞向高空,投射出幻影。
半空中,一朵赤红的火焰花悠然盛开,闪耀的花瓣火星飘洒,星星点点扑向天空,璀璨闪亮,与曜日争辉。
花心处一条条金色丝线在风中摇曳,宛若沉睡的凤鸟于美梦中振翅,曼妙起伏,美得惊心动魄。
所有在城门的萼城人看到了这一幕,纷纷发出惊叹。
“赤衣囚凰,这就是传说中的赤衣囚凰!”
有人呼喊出声,其他人听了更加激动。
赤衣囚凰仅在芳菲华庭盛开过一瞬,除了当时在场的宾客,无人见到那盛景,如今宁瑜将赤衣囚凰盛开的景象投射在天空上,大家都知道一切皆为梦影泡影,依旧被火焰奇花的美丽折服。
感谢这位公子,让他们欣赏到拾花叟心里最美的花。
在飘扬的火星与众人的欢呼中,虞美人缓缓驶向远方,甲板上的金色衣袍好似高飞的鸟儿,渐行渐远,再也看不见踪影。
*
宁瑜带着自家人马离开萼城,全速返回疏影山。
说起来,后来梅映容到哪里去了,宁瑜从赤衣囚凰回忆里出来之后便没再见到他。
他这次出风头失败,宁瑜岐鸣楼楼主的称号应当也传进他的耳朵里,按照他的个性,早该跳出来了,却没见人影。
梅映容是否知道岐鸣楼就在疏影山上,这件事宁瑜拿不准把握,但他向来看得开,既然梅公子没来找茬,他乐得轻松,很快就将这个问题抛到脑后。
虞美人这艘船设施齐全,乘坐飞船可比当初御剑飞行舒服多了,柏利很快与芳菲华庭的女侍姐姐们打成一片,甲板上经常传来欢声笑语。
云敏也依旧粘着宁瑜,他脑袋上顶着两只可爱的包子,乖巧地坐在宁瑜身边,眼巴巴望着宁瑜:“公子,吃不吃葡萄。”
他举起手里晶莹剔透的葡萄,凑到宁瑜的嘴边,扑闪着水灵灵的大眼睛,一脸恳求的神色。
宁瑜:“……”
一个大老爷们,非要变成小姑娘装可爱,无耻。
只能说圣心门粘人的祖传技艺,在云敏这里得到了发扬光大。
宁瑜接过葡萄丢进自己嘴里,甜腻的汁水爆开,确实美味。
虽然没能喂到宁瑜的嘴巴里,但宁瑜把葡萄吃下了,云敏依旧很开心,他喜滋滋地说:“我再给你剥哦。”
宁瑜淡定地说:“不用了
,眼下有要事。”
云敏放下葡萄,正色道:“何事?”
他突然用男音,还顶着那张小姑娘的娃娃脸,特别违和。
宁瑜的语气同样严肃,他认真地说道:“我感觉我要渡劫了。”
*
之前一出芳菲华庭,宁瑜接收到拾花叟的传承,立刻就要突破壁垒。
幸好那时有彦青持在旁边,及时帮他压制了修为。
如今彦青持不在,他的心境放松,再也控制不住了。
宁瑜这话一出口,船上的人陷入恐慌,云敏顾不上装小姑娘了,不敢置信地问:“在这里?我们正在天上飞。”
“我也没办法啊,突然就感觉要突破了。”
在飞船上引来雷劫,若是把船劈炸了,所有人都要玩完,哪怕云敏会悬浮之术,都无法在如此高的天空中全身而退。
宁瑜想了想,走到船舷处,用手撑住栏杆,抬起长腿网上跨。
云敏连忙把他拉住,问:“你要干嘛?”
宁瑜露出无辜的表情,说:“我不能牵连你们,我自己跳下去渡劫。”
云敏拽着他不放:“跳下去你会死的。”
渡劫这种事也是邪门,基本谁的雷劫劈在谁身上,其他人想替也替不了,无法分担,但落雷又会波及渡劫者四周的东西,要是待在旁边,连带着一起劈了。
这样就很不公平,但也没办法。
云敏说:“你不是从拾花叟那里拿了不少法宝,掏出来用啊。”
他摇身一变,从包子头小姑娘变回红衣大男人,指挥船上众人,说:“我们负责保护飞船,你安心渡劫。”
他操纵红绫织成红色的网,架起结界罩住船体,对宁瑜说:“需要帮忙吗?”
所谓帮忙,也不过是递几个护身法宝,主要还是要看宁瑜自己。
宁瑜勾了勾唇角,说:“不用,辛苦你们照顾虞美人了。”
云敏不发骚的时候,还挺可靠的。
其他人退回船舱,甲板只留宁瑜与控制结界的云敏。
凛冽的风席卷而来,乌云在天边聚集,浓云中隐隐闪动电光,接着轰隆隆的雷声如同擂鼓,震得船体摇晃。
宁瑜站在甲板上,迎着狂风,唇边含笑。
他体内的金丹飞快旋转,已经迫不及待想要突破壁垒,化作元婴。
与空山玉融合的元婴,不知道是什么样子。
雷霆万钧,电光闪闪,落向甲板,宁瑜身上泛起金光,温和的金色光芒将他包裹,无畏地面对电闪雷鸣。
银瀑般的电光冲刷着宁瑜的身体,他没有使用法宝,以肉身迎接雷劫。
这次的落雷比上次金丹雷劫要猛烈得多,继续提升境界,只会一次比一次厉害,他得利用这个机会锻体。
他升得太快了,必须稳扎稳打。
雷电不停地劈着宁瑜,时不时溅落到一旁,被云敏的结界挡住。
银色的电光与宁瑜身
上的金色光芒交汇,迸发出耀眼的光彩⑹⑹[,云敏望着绚烂光辉里的人,他衣袍翻飞,但身形稳健,甚至半眯着眼睛,神情愉悦,享受着雷电的折磨。
云敏的心又失序了,好像被雷劈的人是他,浑身酥麻,手脚发软。
大概是空山玉的作用,宁瑜并没觉得难得承受,一边应对着雷劫,一边甚至有余裕观察四周。
其他人待在船舱里,甲板上的云敏不知道怎么了,整个人杵在那里,跟呆住一样。
宁瑜探查了一番船体,发现没有异样,懒得管云敏到底怎么了。
他将意识拉远,观察天空,突然在远处看到一个黑色的影子,森冷虚无,好似幽灵。
宁瑜愣了愣,差点被雷劈掉几根头发,重新聚精会神,稳住身形之后,再次探看。
是闻人渊。
上次他渡劫的时候,闻人渊放他一个人在岐鸣楼迎接落雷,但宁瑜知道,这人就守在不远处。
这次也是一样,魔尊不知何时来了,悬在半空,远远看着他。
会飞了不起啊。
宁瑜突然起了一个念头。
他压下脚跟,踩住甲板,继而用力一跃,从甲板上腾空而起,直接飞出飞船的范围。
从天而降的雷电被他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慌慌张张地追在他身后劈。
云敏猛地回神,大声呼喊:“宁瑜!”
宁瑜跳到飞船外,没有使用悬浮之术,任由自己失速坠落。
狂风与雷鸣在他耳畔喧嚣,这种急速下坠的感觉,他曾在疏影山体会过。
那时闻人渊把他引到悬崖边,设计他一同坠崖,教他悬浮之术。
再次体验,感觉还不错。
只是辛苦雷电追着他劈。
宁瑜闭着眼睛下坠,突然身体一轻,有人托住了他。
他跌入熟悉的怀抱。
宁瑜睁开眼,对上闻人渊探究的目光。
黑衣的魔尊戴着鬼面,稳稳地抱着他,强健的手臂勾住他的腿弯,绕过他的腰背搂住他的胳膊,闻人渊低下头,用沙哑的声音说道:“胡闹。”
这怀抱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是没那么暖合,温度稍稍低了些。
宁瑜扯了扯唇角,刚想说些什么,雷声紧随而至。
“还没劈完啊。”他忍不住抱怨。
闻人渊抿抿嘴唇,并没有放开宁瑜,而是将他抱得更紧。
这是要与他一起承受雷劫的意思。
宁瑜唇边的笑意更深,往闻人渊的怀里钻了钻,闻人渊下意识再次收紧手臂,就在这时,宁瑜突然伸手,比旁边的雷霆还要迅速,修长的手指直接插到闻人渊的脸部,无比利落地把遮住他上半张脸的面具掀了起来。
闻人渊反应再怎么快,也没想到宁瑜会在渡劫的时候搞这么一出。
鬼面滑落,露出英俊的面容。
长眉入鬓,眼眸深邃,还是那副眉眼,只不过没有笑,让记忆里温柔的眼神看着有点冷漠。
面具下的长相分明没有变化,为什么死活不肯摘下面具。
闻人渊伸手捞起快要掉下去的面具,显然有些恼火,幽幽看着宁瑜,表情森冷,宁瑜裂开嘴冲他笑了笑,接着雷电朝他们劈下来。
电光刺眼,带着巨大的能量,足以让闻人渊搂着宁瑜的手臂有所松动。
宁瑜在噼里啪啦的雷电中推开闻人渊,翻身跌出熟悉的怀抱,顺便踩在他的胸膛上蹬了一脚,借力飞向天空。
宛如鸟儿脱离巢穴,尽情翱翔。
他往飞船的方向飞去,雷电还追着他,不过声势越来越小,看来雷劫到了尾声。
一道红绫划破茫茫天空,像热烈的霞光,勾住宁瑜的腰身,将他往飞船那边拉。
“宁瑜!”云敏站在船舷上,控制着红绫,焦急望着他。
宁瑜的身体向飞船靠拢,中途他扭过头,看见黑色的身影越来越远,逐渐化作黑色的雾气,消散在渐渐放晴的天空里。
宁瑜撇撇嘴。
谁叫这人总是上头又下头,他说过,事不过三,这人来来回回不知道搞了几个回合,也该吃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