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玉好像坠入了水中。
耳鼻被淹没,张口无法呼吸,水没入喉咙,她四肢晃动,找不到任何可以借力的地方。
她努力睁开眼,看到一轮刺目的月亮。
月亮?
月亮!
天黑了?!
成功了??
那画妖……
扶玉使劲闭眼再睁开,令她窒息的水忽然消失了。
她一低头,发现自己跌坐在一面巨大的镜子上。
镜子周围一片漆黑,只有扶玉上方的月亮可以令她看清镜面。
镜面里只有她一个人,不见谢清霄模样的画妖。
镜身质感冰冷,视觉画面清晰,不是穿越之后常见的铜镜,瞧着比现代的水银镜还栩栩如生。
扶玉猛地站起来朝一侧跑去,发现不管自己往哪里跑,月亮都会跟着她往哪里去。
……这是真正的月亮吗?
他们真的成功了吗?
扶玉突然不敢再跑,抱紧自己缩到角落打量周围。
离开那面巨大的镜子之后,她来到了一片树林,林子里安静极了,扶玉只能听到自己凌乱的呼吸声。
她有心要找谢清霄,却不敢大声乱叫,生怕招来什么。
尽管她如此谨慎,还是有恐怖诡异的画面出现了。
这个时候扶玉恨不得回到永远都是白天的乐土。
自古以来,夜晚,尤其是深夜,总是和各种灵异故事挂钩。
扶玉见过仙,见过佛,也见过了妖,唯独还没见过鬼。
她也完全不想见到鬼!
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她已经不知道这是第几次信念被推翻。
深夜的树林里渐渐响起此起彼伏的诡异虫鸣,像是尸蟞在啃噬尸体。
远处飘来几个人的影子,他们穿的是袈裟,手中挥舞着什么,用那东西狠狠敲击着腰间挎着的鼓。
他们全都是脚不沾地的。
那浓郁的阴气几乎在他们身上具象化,扶玉无法说服自己他们是人。
是鬼。
是厉鬼。
厉鬼穿着袈裟敲鼓,移形换影,扶玉动弹不得,被迫看清楚他们挥舞的是什么。
是人骨。
而那腰间挎着的鼓面,也是用人皮制成。
扶玉在月光照耀下,可以清晰看到人皮上五官痕迹。
虫鸣啃噬声消散,鼓声变缓,随着而来的是歌声。
男人的歌声极具禅意,端肃悠扬地唱道:“世尊我一心,归命尽十方,无碍光如来,愿生安乐国。”
扶玉毫不怀疑,这唱词是佛经。
但她不信这些,也不知道这出自哪部佛经,她也没精力关心这些。
那些穿着袈裟的厉鬼已经快要来到她身边。
所以没有打破乐土领域,他们失败了?
月亮是假的,她只是从一个
火坑跳到了另一个火坑?
扶玉瞪大眼睛,在那厉鬼真正将她包围之前,卍字金光将她笼罩,刹那间,厉鬼消失,月亮从刺眼巨大恢复成正常大小,之前漆黑的森林仍然处于黑夜之中,但不再阴气森森。
怪异的声音消失,扶玉听到风的声音,身体可以动弹了。
她倏然站起,手腕发烫,看见了终于赶到的万物生。
“阿弥陀佛,贫僧来迟了。”
……你还知道来迟!
扶玉面色难看道:“来了就好。”
一看到他,扶玉整个人都放松下来,手腕佛珠不断发热,扶玉朝他靠近,看到他腕上佛珠也在发光,更确定这真的是万物生本人。
“这是哪里?我到底出来了没有?你可将泥菩萨抓住了?”
扶玉跑到万物生身边,后怕地扯住了他的衣袖。
万物生低头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依次回答她的问题。
“若贫僧猜的不错,这里该是‘同悲渡’。”他任由扶玉拉着,仔细妥帖地解释,“同悲渡是西方乐土为世间冤情孽债所造的一处自在天。一起死在此处的人,来生便可以携手同游,永远在一起。”
同悲渡。
扶玉知道这个地方。
简单来说这就是个用来殉情的地方,在这里一起死掉,今生不能在一起的人,来世就会有个好结果。
但同悲渡并不能保证来生一定托生成人,也可能会变成猪狗牛羊,但总之两个人还是会在一起。
琴桑曾经差点和魔尊来这里殉情,因为他们的感情不容于世。
其实扶玉做梦,并不能完全看到琴桑和魔尊是如何认识如何相处的,她那个梦更像是以谢清霄和琴桑为主角,她只有在被魔尊抢走的时候,才隐约想起一些和对方的过去。
她想,可能是琴桑嫁人之前服下过什么绝情丹,可以减少甚至化解对魔尊的感情,这样才能安心去联姻。
在见到挚爱之后,自然会勾起一些独特回忆,但那些回忆里面,扶玉也没看出他们多恩爱来。
就说这殉情的事,还是魔尊提出来的,琴桑因为不想下辈子做猪狗,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她只记得那时魔尊的笑,梦里的所有人都面目模糊,她看不见魔尊的样貌,却听得见那令人不寒而栗的笑。
真可怕。
讲道理,她还是很佩服琴桑的,比起那个大魔王,她宁愿面对谢清霄,可琴桑牛人选择了大魔王!
其实到了现在,她也会还是闹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做那个梦。
别人都没有,只有她有,哪怕是万物生拿魂灯证明了她的身份,也无法解释这个梦的来由。
她也不是没怀疑过自己会不会真的是琴桑,可她不敢想象自己去做那个叛族的罪仙,更不觉得自己和梦中性情乖戾,嚣张跋扈的人有任何相似。
所有琴桑做出的人生选择,都和扶玉想要做出的背道而驰。
手忽然被抓住,干燥温
热的温度传过来,扶玉回过神来,看到万物生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事态紧急,冒犯了。”
扶玉当然不介意。
牵个手罢了,这算什么,她在乐土里面甚至……
扶玉稳定心神,全力配合万物生,她既然知道同悲渡是什么地方,当然知道万物生这是在做什么。
他们被传送到这里的始作俑者肯定是泥菩萨。
万物生一边带她离开森林,一边道:“泥菩萨是你对他的称呼?”
他。
扶玉想回头看看,被万物生用袈裟袖子轻轻挡住。
“别看。”
扶玉立马不敢看了。
“是,我被带走之后,见到那些被抓的女子。”扶玉简单将假乐土里的情况说了一遍,然后蹙眉道,“小庙里泥塑的菩萨,就是来自灵尊圣宫吧?”
万物生正要回答,周围忽然豁然开朗。
圆月消失,太阳再次升起,沐浴着阳光,扶玉都有些心理阴影了。
回答她的不是万物生,是另一人。
“本座正是灵尊圣宫之尊极佛祖。”
金风挡住他们的去路,他们被困在同悲渡的一处凹陷。
扶玉脚下一片潮湿泥泞,衣裙脏得不能看。
展望四周,隐隐有山洪暴发之势。
“万物生,见到佛祖,为何不跪。”
万物生神色复杂了一瞬,很快转为平淡。
“佛祖。”他重复了一遍这个称呼,缓缓道,“是佛是妖皆在一念之间。我佛慈悲,超脱济世,你已算不得佛祖。”
金风之后,扶玉终于见到了泥菩萨的真面目。
他金色袈裟,眉目如画,宝相庄严,几乎与泥塑身生成一个样子。
只他头顶不是佛的戒疤,而是妖魔的藤纹。
他念了佛号,双手合十,面目和煦却口气猖狂:“这是我的乐土,只我一个主,我不是佛,谁是佛?”
万物生明白了:“你把同悲渡移到了你的领域之内,我们不曾真的逃出去。”
“逃不逃得出去已经不重要了,灵火炼成,一切都要结束了。”金色袈裟的男人眉眼飞扬,“你来得太迟了。”
“不过。”他目光下移,落在万物生紧紧抓着扶玉的手上,语气低晦讽刺道,“能看到尊极佛祖各个交口称赞的虔诚大佛师与女子牵手,真是令本座开怀,也算你没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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