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爵发话,今晚亚瑟医生必须离开,结束他的副本之旅。
钟明找到他时,亚瑟正背对着他,在小房间里面收拾东西。他总共也没带什么来,除了医疗箱和一只小背包,里面装了几瓶没开封的矿泉水,一些压缩饼干,活像是来露营。
钟明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看他在床上折那件被鲜血染红的白大褂,轻声道:
“这个还要带走吗?”
亚瑟动作一顿,猛地扭过头,在见是钟明时松了口气,视线凝在他脸上。
过了片刻,钟明蹙起眉:“问你话呢。”
亚瑟这才如梦初醒,愣愣道:“哦……还是带吧。”他回过头,将血迹已经干涸的白大褂拿起来:“这是我刚加入时组织给我发的,那时候我还是个大学生,有纪念意义。“
钟明点点头,道:“那我给你洗一下吧。”说罢,他侧头看了眼窗外:“今天是晴天,很快就会干。”
亚瑟在他身上感到一种极其轻软的柔和,怔怔地张开嘴,又合上。
钟明自然地接过他的衣服,转身向外走。亚瑟愣一秒,立刻追上:“我跟你一起去。”
钟明看他一眼,不知道他跟来干什么,亚瑟的神情看起来有些恍惚,一路跟在他后面穿过后厨,走到院子里盥洗衣物的地方。
亚瑟看着钟明拿出一只木桶,将衣服放进去,加冷水浸泡,不知往里放了什么东西,已经干涸的血迹一下子在水中弥漫开来。
钟明将手伸进去,揉搓了一下布料,衣服上的血迹便立刻变淡了。
亚瑟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似是在看一个会魔法的小精灵:“你加了什么?”
钟明莫名其妙地看他一眼:“清洗剂。”
亚瑟不信,绕着他转了几圈,像只疑惑的大狗。钟明倒掉血水,白大褂已经光洁如新。亚瑟夸张地赞叹道:
“你简直像会魔法一样。”
钟明无奈:“洗个衣服而已。”外国人就是夸张。
他抢过钟明手中湿淋淋的衣服,终于找到了出力的机会,握紧两头,一把将衣服里的水全部拧干,再把白大褂晾到衣架上。
做完这一切,他回过头,低头看着钟明有些泛红的手,皱眉道:
“你天天做这些,会不会很辛苦?”
亚瑟以为钟明是每天在大宅里洗衣服,才会这么擅长、
钟明道:“没有啊,我一般不用洗衣服。”
亚瑟一愣,道:“那你平时做什么?”
“平时……”钟明想了想,道:“陪陪小少爷,给公爵送茶点什么的。”
亚瑟一听,表情立刻变得奇怪。听起来钟明就是专门伺候公爵的,他愈发觉得对方不是个东西,是在占钟明便宜。
天天有这样一个可心的小仆人侍候左右,男人怕是爽死了。
在亚瑟的心中,公爵那张英俊的面孔逐渐扭曲,嘴角勾出邪笑,每个毛孔中都不怀好意。
他
定了定神,在钟明奇怪的目光下压抑住自己的情绪,问道:“那你怎么这么会洗衣服?”
钟明向后靠在石墙上,道:小时候给弟弟妹妹洗衣服,做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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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瑟走到他身边,顺势贴着墙角坐下来,仰头看着钟明的侧脸:“你有兄弟姐妹?真好。”
他觉得钟明一定是个很好的哥哥。他一看就是对小朋友很温柔的类型。
钟明侧过脸,没有反驳。孤儿院里的小孩子彼此都是兄弟姐妹。
亚瑟眯了眯眼,逆着光看向钟明优美的侧脸。今天是个大晴天,天空很蓝,没有一丝云,而一个星期来积累的白雪还没开始融化,空气中充满了冰凉而清新的气味。亚瑟的心逐渐融化,如果这里是他家的后院,他会找出仓库里废旧的轮胎,让钟明坐在上面从坡顶滑下去。
可惜这里不是他的后院,而是凶险无比的副本。
亚瑟用视线描绘钟明秀丽的五官,想到他今晚就要离开,要将钟明一个人留在这里。他的心脏变成铅块,一直落到胃里。
他想到几刻钟前李逸之对他说的话,心里更加发愁。神情中也不觉带出来了点。
钟明注意到他情绪低落,问道:“怎么了?”
亚瑟恍然回神,说:“没什么。”
钟明笑了笑,弯起眼睛道:“你今天晚上就可以回去了,还不高兴?”
在大宅的这两天恐怕是亚瑟这辈子最恐怖的经历之一。钟明为他能回到正常的世界里而感到高兴。
亚瑟看着他,眼神很复杂,他轻轻笑了笑:“是啊。”
他脸上藏不住事,钟明从他脸上看出一丝惆怅,笑了笑,回过头,道:“等出去之后,把这里的事情都忘了吧。”
闻言,亚瑟的金色的睫毛颤了颤,又看了看钟明,他实在不觉得自己能忘得了。亚瑟低下头,沮丧地用手抹了下脸,接着抬起头,脸上又挂起了轻松的笑意:
“我尽量。”亚瑟朝他眨了眨蓝色的眼睛:“毕竟我以后每次看到章鱼……应该都会想起这里。”
钟明被他逗笑,勾了勾唇角。亚瑟也笑起来,微风拂过他金色的头发,让他看起来像是童话中的白雪王子。
气氛变得轻松而愉快。钟明问:“等你出去了,第一件事想做什么?”
亚瑟想了一下,道:“离这里最近的小镇上有家餐馆很不错,我要点一份汤,再来10盎司牛排。”
钟明闻言笑了笑:“听起来很不错。”
在等衣服干的期间,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钟明了解到亚瑟是个小镇男孩,是他们高中的优秀毕业生,加冰球队队长,再进入一间世界顶尖的医学院之后,他申请到奖学金,同时一直在附近医院里做义工。
他的人生听起来像是冬日的阳光,没有半点黑暗。钟明喜欢听他将自己的故事,亚瑟说起这些事情时的表情很真诚,眼中闪烁着温暖的光芒,让人心中也不觉跟着发暖。
“抱歉。”亚瑟正在说自己曾经在养老
院当义工的故事,突然注意到自己说了太久,他停下来,道:“不好意思,是不是很无聊?”
钟明摇了摇头,道:“不会。”他微笑道:“很有趣。”
亚瑟看着他,眸光闪了闪,金黄色的睫毛垂下来,盖住了他的小半边瞳仁。片刻后,他似乎是做出了什么重大的决定,抬起头,看向钟明:
“你喜欢他吗?”
钟明一愣:“谁?”
接着,他反应过来亚瑟在说什么。眼睫垂下来。
亚瑟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道:“没关系,你想怎么回答都可以。”
他知道公爵也许在听这场对话。为了进入无国界医疗组织,他接受了多方面的培训,其中就包括微表情研究和测谎,亚瑟自信如果钟明说谎,他能够看出来。
钟明垂眼看着他,突然笑了笑:“是。”
亚瑟看着他柔和的眉眼,心凉了大半截。他交握的双手紧了紧,忍不住追问:”就算他有……触角,你也喜欢?“
闻言,钟明的脸颊泛上一点绯红,抿了抿唇,片刻后,还是点了点头。
亚瑟的心脏落到谷底。指尖都有点发冷。
片刻的沉默后,他的喉结滚了滚,低下头,用双手撑住额头。在心底长长地叹了口气。
算了吧。
亚瑟心道。怜惜弱小是一回事,知道对方有伴侣还蹬鼻子上脸就是另一回事了。亚瑟的性格与教育让他做不出这么下作的事。
他决定忘记李逸之刚才和他说的事情。
亚瑟紧紧握住双手,强迫自己忽略心下细微的不甘,抬起头,对钟明露出真诚的笑容:“那就好。”他向钟明伸出右手:“祝你们幸福。”
钟明用很温暖的眼神看着他,也笑起来,轻轻握了握亚瑟的指尖:“谢谢你。”
亚瑟看着钟明,心脏变得很轻,他的视线流连在对方脸上,心想这也许是他最后一次见到这个美丽惊人的亚裔青年,一时不忍错开眼。
然而钟明很快收回了手,道:“你是什么时候从大学毕业的?”
亚瑟整理好心情,回答道:“去年。”
那就是二十二、三岁。钟明敛下眼,轻声道:“真年轻。”
亚瑟闻言挑了挑眉,看着钟明低垂的眉眼,道:“什么?你一定比我更年轻。”
钟明笑了笑:“那可不一定。”至少从他模糊的记忆中看,钟明知道自己已经大学毕业有些年头了。
他转回身,向大宅里面走。亚瑟跟上他,追问道:“那你多少岁?”
钟明进入后厨,随口回答道:“我记不太清楚了。”
亚瑟疑惑地蹙起眉头:“什么意思?”怎么会有人不记得自己的年龄。
钟明走入室内,阴影盖住了他的大半张面孔,轻柔的声音传到亚瑟耳边:“我的记忆不是很清晰。”
他随口道:“但应该是比你大的。”
亚瑟的脚步骤然一顿。
钟明走
出几步,见亚瑟没跟上来,回过头,便见亚瑟站在门口。
“怎么了?”钟明对他道:“进来啊。”
亚瑟高大的身躯几乎遮住整个后厨的门,光线被挡在外面,亚瑟的脸隐没在黑暗里,看不清神情。
他看到钟明略带疑惑的脸,张开嘴,想问什么,却又骤然闭上,机警地看了眼楼层上方。
不能被公爵察觉。亚瑟迅速地整理好自己的神情,从光芒之中跨进来,对钟明道:”没什么。”
他错了,亚瑟心道。刚才钟明的回答改变了一切。他装若无事地走到钟明身边,道:“走吧”
然而却钟明敏锐地从他的表情中注意到了什么。亚瑟比他高很多,钟明抬起头,看到他紧绷的下颌线,他蔚蓝的眼睛隐没在黑暗中,变得有些深邃,看起来有些严肃。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钟明不明所以,收回了视线。心想他长得有那么年轻吗?让亚瑟惊讶成这样。
·
白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天色黑沉下来。弯钩形状的月亮从山巅爬上来。
亚瑟踏上了去往黑湖的路。
他一个人走在前面,钟明和公爵走在后面。
夜晚的气温降低,夜风有些凉,公爵的右臂揽住他的肩膀,几乎将钟明的大半个人都搂在怀里。他们的脚步踩在枯叶上,发出轻微窸窣的响声。公爵低头凑近钟明的耳廓,低声问:
“冷吗?”
钟明半张脸埋在温暖的兔毛围巾里,轻轻摇了摇头:“不冷。”
公爵将他裹得像只球。还要抱着他,体温一直向他涌,钟明甚至都有点热,
男人在他温热的脸上亲了一下,接着伸出手,又将他的衣领拢紧了些。
钟明任由他动作。刚才他软磨硬泡了许久,才让公爵同意带他一起来为医生送行。都说刚上过*床的男人最好说话,虽然他们不算真的做了,但公爵现在的状态也差不多。钟明略一扁嘴唇,公爵的心就发软。
另一部分的原因是公爵认为医生姑且还算威胁性较低。特别是跟李逸之,冯唐等人比起来。
这个白人青年是个愣头青,过度良善,估计有贼心没贼胆。亚瑟说的那句「祝你幸福」也起了一定作用。
三人安静地走在森林中,亚瑟全程没有回过一次头,也没有出声。
公爵见状,微微垂下眼,伸手摘掉落在钟明头发上的一小片落叶。
约莫一刻钟后,他们来到了灰湖畔。钟明靠在公爵怀里,眼神从湖泊左边看向右边,水面在黑暗中保持着平静,没有丝毫风浪,皎洁的月光照在水面上,闪出一缕波光。
一尾小舟被粗绳牵在湖畔,静静地漂浮在水面上。看起来和钟明之前乘坐的没什么两样。
应该来说他眼前的一切,除了夜色黑沉之外,跟平常都没什么两样。
公爵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在看什么?”
钟明收回视线,小声道:“没什么。”
亚瑟走到湖畔
边,俯下身,将医疗箱放在了船舱里。小舟随着他的动作晃了晃,在水面上荡出一点波光。
钟明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很平静,带着一点惆怅,像是送别一个知道不会再见的朋友。
亚瑟放下医疗箱,突然回过神,视线落在钟明身上。
接着,他看了眼公爵:“请问我可以跟钟道个别吗?”
公爵皱了皱眉,立即感觉到怀里钟明抬起头,视线黏在他脸上。公爵沉默一会儿,接着松开了钟明,但没有退后。依旧紧挨着他。
“谢谢您。”亚瑟轻声道谢,走上前,在一个礼貌的距离向他伸出右手:“很高兴认识了你,钟。”
钟明微笑着与他握手:“我也是。谢谢你治好我的病,医生。”
亚瑟蔚蓝的眼中浮现出温和的笑意:“不谢。这是我的职责。”
两人的对话平常而普通,公爵没有理由阻止,只能皱着眉站在一边。
亚瑟握着他的手,道:“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了吧。”
钟明笑了笑:“我想是的。”
“真遗憾。”亚瑟也笑起来,金黄的睫毛垂下,深蓝色的眼眸中闪着由湖畔反射出的月光:“但我想这也没什么办法,是吗?”
钟明隐约感觉亚瑟握住他手的时间有些长了,笑了笑,试图收回自己的手。
但他没有成功。
亚瑟紧紧握住了他手。
公爵比钟明更快地意识到了情况不对,两根触角立刻从他身后伸出,朝亚瑟的头颅击去。然而下一瞬,厚实的枯叶层下突然窜出一个人影,他几乎是凭空出现的,右手闪电般刺向公爵的右眼。
钟明耳便响起一声愤怒的德语。
他没看清发生了什么,只见面前的触角擦着亚瑟的脸冲了出去。
亚瑟堪堪避开这次攻击,骤然抬起右手,举起一个像是信号枪的东西,向天空中开出一枪。
“啪!”
一声尖锐的枪响之后,山谷中亮如白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