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人峰上,宋春林刚准备抽身开跑,却猛地瞧见卫慕闲带着殷睿的身影出现在视野中,顿时脸色臭得可怕,暗骂一声蠢货!
原本都作势要逃,此时一见天枢星灵体已经近在咫尺,就舍不得脱手放弃了。
宋春林高喊一声:“把他给我丢过来!”
卫慕闲一时没动,宋春林便脸色沉沉,威胁道:“别忘了,你夫人的魂魄还在我手里。”
卫慕闲一滞,然后脚步开始朝他迈过去,怀里的殷睿开始挣扎,这小子像是知道他画的符能让他痛,装了一路的乖顺,现在一张接一张的掏出来。
年纪不大,但心眼儿不少,刚才在路上知道自己人单力薄,即便有这些符纸也奈何不得,现在到了许白微他们跟前,就想挣脱他了。
可到底还是个孩子,卫慕闲索性拍了他后背一下,把人弄晕了。
“卫慕闲!”许白微怒声高喊,双眸因怒火亮如星点,叱喝中再不是那天那种如契合友人一般的温和有礼的相谈。
失算了,卫慕闲虽没有恶性,但也会因别的原因掣肘,原来那天夜里她招魂招不来的卫妻瑛瑛,竟然在宋春林手中。
他费尽心机从首都博物馆偷走那副卫慕闲亲手作的古画,就是为了瑛瑛之魂!
猛地看见卫慕闲和殷睿出现在这里,丁云齐和孟襄也是大惊,尤其是丁云齐,他们走之前把夏灵宝和殷睿留在一起,现在殷睿被卫慕闲带走了,那灵宝他怎么样了。
他们一时来不及反应,许白微已经开始动作,咬破手指在掌上书,自然而坐,面向东方掐起雷决,“九天玄音,急召众神,齐会景霄,驱雷奔云,金钺前驱,雷鼓发奔,太一行刑,役使雷兵,来应符命,扫荡邪精!”①
她语速极快,随她话音方落,天空中立时风云涌动,原本死气沉沉的仙人峰上空乌云翻滚,转瞬之间一道刺眼的白中带紫的雷光自天引落,轰隆一声巨响,而后精准地砸在仙人峰上。
这一瞬间,仙人峰上的肃杀氛围拉满,不仅是那些阴魂吓破了胆儿发疯了般逃窜,连老九招来的阴私同僚都慌了。
但雷击应召雷者心中所感,虽声势浩大,却没有伤及其他,而是冲着卫慕闲去的。
见证了这一幕的丁云齐和孟襄被震惊住,一把年纪的长者,却神色怔然地定在原地。
那是雷法,道教里呼召风雷、伏魔降妖、祈晴雨、止涝旱的一种法术。
雷法又被叫做五雷法,分别为天雷、地雷、□□、神雷、社雷,其各有不同的作用。雷法起于北宋神霄派王文卿、林灵素,传习下来在众多道门高真的倡导下,雷法盛行,一度雄踞万法之首,为道教法术的最高代表。
但能施展雷法的道徒,大多都是天雷、地雷或是□□——正天序运四时,生成万物,滋养五谷,役雷致雨,拯济旱灾。
极少有在斗法中使用雷法的。
因为雷可不是那么容易“挥之即来”的。
让丁云齐
他们最为震惊的不在于此,而是因为许白微刚才念的是神雷神咒!神雷主杀伐,且神雷欲动,需申报三司、飞奏九霄,不会轻举妄动的!
然而这雷却顷刻之间真的让她给请下来了!已然超乎了丁云齐他们的认知范围。
神雷降落的一瞬间,宋春林不禁仰面望天,强烈的雷光映照下,他面如菜色,心知完了。
天枢星灵体这回是绝无希望了,也不顾卫慕闲了,不再管他在仙人峰搞出的这堆烂摊子,扭身就想要逃。
许白微目光扫到他,果决朝丁云齐孟襄道:“抓宋春林!”
二人立即回过神来,朝宋春林追去。
至于卫慕闲,他属阴物,神雷之下足以将他挫骨扬灰了。雷光散去,山坡上被砸出一个大坑,里面都是黑黑的焦土。
化解了一时之危,许白微却没有半点松懈的感觉,她沉着肩膀,微微皱着眉看向那个焦土坑。她本不愿如此,即便是受宋春林相逼,但以他人性命相交换,却是他走错了路。
奇怪的是,那个坑中卫慕闲原本站着的位置,被就在这山坡上的垂枝梅枝干缠绕盘结起一个足足一人高的树笼——许白微仰头一望,这棵垂枝梅果然有灵。
此时这垂枝梅巨大的树冠上,一刻之前还娇艳的花枝已然委顿下来,像是迅速失去了生命力。
那个树笼,是垂枝梅的树根盘结而成的,这棵垂枝梅,将一整棵树的生气灵气,都在那一瞬间供给了树笼,或者说,是给了树笼里的卫慕闲。
此时高大密实的树笼背后,先前被卫慕闲弄晕的殷睿身子倒在地上,身上肌肤光洁,连衣角都没被雷火灼到一片。神雷只追阴物。
这边阴暗的角落里,竟还有一只漏网之鱼,雷光退去,一只贪婪的恶鬼嗅到殷睿身上的香气,瞬时扑了上去。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在这个视线遮挡的角落,解决了大的危机,却竟然栽到了一只恶鬼口下。
殷睿的身体犹如一只表面光鲜的气球,一旦被扎破就迅速泄气,变瘪——生人被害还有施救的可能性,然而殷睿的身体瞬间生机断绝。
无声之中就没了呼吸,小小的身子胸脯上停止起伏,随后一团聚成网球大小的莹润灵光从这具躯壳中浮了出来。
这团灵光才是那道香气的来源,肉|身对恶鬼骤然失去了吸引力,恶鬼两眼放光,张着犬牙参差的大口就要吞了它。
就在这时,突然从旁边的灌木丛中飞速窜出一只黄毛生物,飞跃的时候它那圆滚的腰身都显得苗条起来,及时从恶鬼口下叼走了那团灵光。
然而身子太长,后腿叫恶鬼咬住,阴邪之气侵袭,一阵剧痛蔓延开来。
这阵痛意,可比之前偷鸡被老婆子打断的时候强烈多了,根本不是一个量级的,那会儿它还可以忍着痛去叫骂,但此时就只能叫了。
黄鼠狼平常是不叫的,偶尔会发出像打喷嚏一样的卡卡声,但声音都很小,但此刻黄皮子没忍住发出有点尖利的痛叫。
它想骂人,
但不敢张口,怕一张嘴这团光球就羊入虎口。
但它刚才发出的声音,足以被树笼遮挡另一面的许白微发现异常,她快步过来,看见黄皮子竟然出现在这儿,不禁双眸微微睁大。
那只恶鬼一见许白微过来,立即胆儿怂地化成一缕青烟就想开溜——刚才这女人几句话就请了道雷下来它是看见了的!
然而没跑掉,扭头就撞上老九,被一把串在勾魂索上。
黄皮子摔在地上,呜呜了两声,嘴里叼着那团从殷睿身体里飘出来的灵光,用吻部朝许白微勾了勾。
许白微看懂它的意思,蹲下身伸出手,然后黄皮子就将那团灵光吐到她掌心里。
“这是从那小子身上浮出来的!”嘴里没了东西,黄皮子立即开口。
许白微神情一愣,隐隐猜到了什么,赶忙抱起还躺在地上的殷睿,因为知道神雷不会伤到他,所以压根没想到会出事。
抱起殷睿时就知道迟了。
“这小子怎么没气儿了?”黄皮子拖着比之前更瘸的腿,凑到殷睿面前来,察觉到他毫无声息时,也傻眼了。
变故太大,连它一时都没适应,上次它走的时候孩子都还鲜活鲜活的。
黄皮子瞬间龇了龇牙,冲着老九刚才串勾魂索上的那只恶鬼说:“就是它!刚才要不是我动作快,它还想把这个白团子吞了!”
许白微一手抱着殷睿的身体,一手掌心握着灵光团,一时没做反应,她微微垂着头,表情有点木然。
说了是家人了,但是她好像还是没保护好。
半晌,她深深吐息一口,回头往老九身后的勾魂索望了一眼,刚才那只,恶鬼。
“九哥,这只留下吧,不用带回地府了。”她语气很平静。
现场的阴魂清理得差不多了,老九站在那里望着她这边,看了看地上没了生机的小孩儿,有点无措地挠了挠头——上次许白微还因为这个孩子,许了他专供香火。
他倒不是舍不得那香火,只是知道老妹儿在乎这个孩子,现在这么搞得,他心里都有点不是滋味儿。
老九没说话,但把身后的勾魂索往前一拽,把那恶鬼拽到前面来,先前还凶神恶煞的鬼这会儿几乎是痛哭流涕,叫嚷着“差爷,让我去地府!让我去地府!”
老九:“滚吧你,地府也不是什么鬼都有福气去的!”
许白微手上从容掐诀,几声杀鬼咒后,伴随着恶鬼痛苦的尖声哀嚎,完成了真正的魂归天地。
这个仇报得轻而易举,但老九和黄皮子沉默地看着她时,许白微却觉得有点脱力。
那棵垂枝梅盘结而成的树笼,被神雷劈过之后,也变得焦黑,那树根死了,不用上手掰扯,些许地方都被劈成了齑粉,从缝隙里能看见被护在里面的卫慕闲。
本该已经彻底消失的卫慕闲,此刻皮肉翻飞,那张原本俊朗的面容,现在已经完全认不出来,虽然伤得很重,但他的确还“活着”。
都是那棵垂枝梅在神雷降下
的那一刻,树根盘结的树笼包裹着他,给他挡了一下,树根是生气、灵气最浓郁的部分,便在一定程度上混淆了神雷视听,否则,卫慕闲是无论如何都难免一死的。
这时丁云齐和孟襄逮住宋春林回来了,宋春林黔驴技穷,又对上了他们两个人,自然不是对手。
那副古画也找回来了,打开来看看,幸亏没有损伤。
孟襄松了口气,把画卷起来收好,“等回去就打电话联系博物馆那边,至于宋春林……先报警,后续看他们处置吧。”
说到后面这句,孟襄有点无奈,画上留下了宋春林的指纹,这是事实,但光有指纹属于证据不足,还不能定罪,就像他们把画拿回来,现在画上同样也会留下他们的指纹。
把宋春林抓着回到他们先前所在的位置,却发现许白微和阴差老九神情都有些不对,现在事情告一段落,难道不该轻松点吗?
丁云齐眼尖地看见她一只掌心里握住的凝成团的灵光,不禁瞳孔骤然一缩——那是什么他再熟悉不过了。
继而往地上殷睿的躯壳看去,就这么一会儿功夫,肌肤上竟然已经生出了星星点点的尸斑,生气快速溃散之后,这就是一具死了两年的尸身,早该化成一把枯骨。
“嗬嗬……”被孟襄钳制住的宋春林发出低沉的笑声,像是落井下石,哪怕都被抓住了还死不悔改,“还是死了啊?方才要是交到我手里,可能还死得没那么快,还能给你们说几句话的时间。”
他望着许白微,嘴角扬起一个恶劣的弧度。
他转而又看向另外两人,“丁云齐、孟襄,今天要是只有你们两个来,现在绝对不是现在这个境地,就是再给你们十年,也没一个赶得上我!”
宋春林眼神恶狠狠的,语气之重,将他的野心和倨傲显露无疑。
丁云齐冷哼一声,压根不把他的挑衅放在心上,“宋春林,你还真是本性难移,你一辈子都栽在你这可笑的自负于执拗上,从前师父打压你就是想治治你这性子,没想到你却越来越剑走偏锋。修行修行,先在修心,胚子坏了,你就是再厉害也还是见不得光。
“天赋是难能可贵,但强求不来啊,这世上并不缺天才!”
最后这句,丁云齐语气缓和一下,颇有些感慨。
他不是在对宋春林说教,很多年前都没能教好的人,他现在也没这个兴趣来再引这个恶贯满盈的前师弟向善。
只是刚刚见证了许白微现场请雷,丁云齐实在是有感而发。
眼见许白微状态不好,丁云齐走到她面前,拍了拍她的肩,沉声安慰说:“你已经尽力了,防贼千日,难免百密一疏……幸好灵体没事,我们还可以另想办法,这两年本就是因缘际会,兴许到此刻这段缘分也了结了。”
许白微抿唇,低头看了看自己掌心里的灵光,勉强点了点头。
丁云齐和她是不同的,在他眼中“殷睿”来时本就是这个样子,但许白微自己却是跟一个鲜活的人相处了这么久。
“对了!”孟襄突然想起什么,把古画又拿出来,张开摆在几人面前,“这个,里面是有魂魄吧?我刚才感应到了。”
老九刚好就站在他旁边,什么咒语符纸都不用,直接朝那古画一伸手,就从画纸中抓出来一只鬼。
原先许白微和丁云齐都以为里面的就是卫慕闲的妻子瑛瑛,然而老九拽出来的鬼一见白衣高帽的阴差,就吓得吱哇乱叫,惊慌得‘手舞足蹈’,“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阴差老爷阴差老爷!不关我的事啊!我也是受害鬼啊!别抓我下十八层地狱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那大嗓门儿,又粗又难听,就是个公鸭嗓。
孟襄和丁云齐都愣住了,古代美女,不说端庄娴雅、风姿翩翩,至少得是个女人吧?!
眼前这个分明是个男鬼啊!胡子拉碴的,一副邋里邋遢的样子,估计是没有后人祭祀的孤魂,身上穿得破破烂烂的,但也能一眼看出来是现代服装。
好家伙,别说人了,时代、性别,没一个对上的,卫慕闲这是被宋春林随便抓了只孤魂塞进画里就来空手套白狼了。
在场众人心情一时都有点五味杂陈,宋春林那畜生,真是个狡猾的垃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