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初微原本的认知里,她日后的去处只有留在陆家和和离两个选项,现如今看来竟然还有第二个选择。
可是……
“这样合乎规矩吗?”初微不想因为自己的原因给陆峥招致任何议论和麻烦,“会不会影响到你?”
“不会。”陆峥道,“这事徐家和李家都有先例的,朝中只听说有不孝敬长辈的官员被弹劾,却没听过有因为奉养母亲被弹劾的。”
初微按照原文时间线推算了一下,陆峥再有个四五年时间就能完成全部科考任务,到时没准她也能准备好存款彻底摆脱陆今安,和陆峥一起跑路。
初微眉眼弯弯:“那你努力考啊。”
陆峥点了点头:“嗯,我努力……”
淮安那边可能出现了什么变故,一直到陆峥参加县试之前,陆今安都没有回来。
参加县试的前期要做的工作也不少,除了准备个人户籍履历外,还有要完成互结、具结等准备事项,而这些大都需要家里男性长辈出面。
陆今安不在家,陆进之便帮着陆峥做最后的考前准备,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
本朝规定县试共考四场,每天一场,为期四天的时间,再加上当中头场发案所需的两天,总要走个六七日时间才够。
县试考试用品也都有严格的规制标准,陆今安一早就叮嘱了周嬷嬷按照要求给陆峥准备,这些主线任务初微都插不上手,也只能言语上关心多做关心,盼着陆峥有个好心情能稳定发挥。
送陆进之和陆峥离开后,初微就开始焦急等待。
一个是等待陆峥考试回来,一个是等待着陆今安能早些回信,另一个则是等待着陈家人给回复。
结果没有等来陈家人的回复,先等到了常姨娘回来。
常姨娘娘家侄儿周岁,一早就跟老夫人求了恩典,备了贺礼回家去看看。
参加完侄儿的周岁礼回来后,常姨娘听说了陆琳琅闹着退婚的事,放下行李就急匆匆的奔来了宜秋院。
陆琳琅刚刚备了纸墨准备练字之时,就见得常姨娘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一把将她手上的笔夺了下来:“我的姑娘,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写这些有的没的?”
陆琳琅也知道常姨娘回来必然生事,即便心里已然有了准备,此时对上生母心中还是难免有些惴惴:“姨娘回来了?”
“我若再不回来,你把前程都毁尽了也没个人提点。”常姨娘道,“陈家是老夫人的娘家,老夫人看中你才许了这门亲事,从前大户人家家门里只有嫡出女儿才有这个脸面,也因着你大姐姐早嫁,你才有了这个机会。我看你真是鬼迷心窍了,才要毁了这大好的姻缘!”
“姨娘说些新鲜的吧。”陆琳琅道,“这些话车轱辘似的来回说,姨娘不累么?”
常姨娘“哎哟”一声,上来摸了她一把额头:“我的儿,你从前最是懂事,明白长辈们的苦心,莫不是中了什么邪不成,怎么铁了心的就要跟老夫人对着干?
”
见陆琳琅沉默不语,常姨娘咬牙道,“一定是那个一夫人,自打她嫁进来就时时教唆于你。她这样的糊涂人,自己都抓不住郎君的心,还总跟你说那些浑话,你可万万不能听她的。”
“不行!”常姨娘边说边站起身来,“我要跟一夫人好好说道说道,让她莫要再来祸害你!”
“你敢!”
即便常姨娘在这个家里算不得正经主子,但陆琳琅性子一向是好,又觉得对方是自己的生母,这些年来也不容易,故而一向对她尊重。
这还是陆琳琅第一次这么跟常姨娘说话。
可能她觉得这话说得还有些不够明白,又紧跟着补充道:“你敢去找一嫂嫂,我就绞了头发做姑子去,日后怕是更不能遂了姨娘心愿。”
常姨娘即便心里再是怨愤,但还是被陆琳琅这话给震慑到了,没有去找初微麻烦。
陆峥去县试的第四天,初微继续一个人吃饭。
连续几日没有见到陆峥,也没饭搭子陪着一起进餐,初微多少有些不习惯。
结果她刚用过早膳,就见得王姒身边巧珍忙慌慌的来报:“我们夫人让我来告知一夫人一声,陈家来人了,就在宁寿堂呢。”
初微记得大嫂原本说了不帮忙的,这会儿陈家一来人就让巧珍告知她,实际上心里头还是向着她们的。
初微深呼吸一口气,对着巧珍点头道:“知道了,你先过去吧,我随后就到。”
宁寿堂内,陈家的媒人吴氏和陈大夫人的陪房申氏一早就都到了。
陆琳琅被老夫人请来宁寿堂时,正听那媒婆对着陆老夫人赔笑道:“老爷知道此事气了个仰倒,夫人也把公子给骂过了,说他年轻冲动,实在糊涂。可公子却道,若不是姑娘来了这么一封句句诛心信,他也不会如此回应姑娘。”
那媒婆说罢,便将那封陆琳琅亲笔所书的信件交予了陆老夫人。
陆老夫人翻看过陆琳琅信后,对吴媒婆道:“不过都是小女儿抱怨,并无什么不妥,这珲哥儿气性也着实大了些。”
这还是向着自家孙女了。
“公子在家读书用功,难免劳累,心绪不佳也是有的。”申氏也赔笑道,“老爷和夫人都已教训过公子了,再不许他说此等混账话。这事原就可大可小,就算是日后小两口关门过日子起来,也没有不吵架的。”
“我们夫人总说家里公子性子虽倔,可一姑娘性子极好,最不喜与人起争端的,这事只要姑娘跟公子服个软,公子就着台阶也就下了。”
这申氏既是陈大夫人的陪房又是心腹,她的意思便是陈大夫人的意思。
陆琳琅听了这话心中有些后怕,倘若她真的顺应老夫人和陈家的想法嫁了过去,会不会要服软一辈子?
初微走进来时正听了这话,忍不住出言反驳道:“就算一妹妹赌气,但也是陈家表弟不对在先,更兼后来口出退婚之语,摆明了没把一妹妹和陆家放在眼里,把这桩婚事当儿戏,为何又要我家妹妹服软?
”
申氏有些不满地看了眼初微,却也不好发作,只是干笑道:“一夫人怕是不知道,我们家公子就是这么个性子,有口无心,嘴上虽然不饶人,心却是好的。此事既是因着一姑娘而起,一姑娘去信把事情说明了,咱们就当这事没发生过,一切照旧便是。”
“那如果不想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呢?”初微问。
申氏愣在那里:“一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我和一妹妹的意思一样。”初微道,“觉得陈家表兄并非良配。婚嫁大事,还望祖母二思。”
常姨娘一听这话登时站了起来:“一姑娘素来恪守本分,谨小慎微,对您这个长嫂也一向礼敬有加,不知姑娘究竟何事得罪一夫人,您要这般对她,非要撺掇着她和陈家公子离心,毁了她的大好姻缘才肯罢休?难不成是您自己在府上过得不如意,眼热一姑娘得了好姻缘,心中不平才会如此?”
王姒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中茶盏。
这屋里头陆老夫人和陈家人她都惹不起,帮初微怼常姨娘两句还是可以的。
“知道您为了一姑娘心急,也不能不顾规矩体面。”王姒幽幽道,“若是让舅父舅母知道,您在姑娘婚配之事上也能出面指手画脚,没准更看轻一妹妹了。”
这话可谓打蛇打七寸,常姨娘立马就哑火了。
陆老夫人也觉得今日林氏有些反常。
在她的印象当中,林初微一向内敛低调,明哲保身,对府中之事几乎不发表任何意见,虽然头脑不说多么聪明但也绝非糊涂之人,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大抵是不会去做的。
而她对陆今安关注的事情最是上心,一直将陆峥照顾的极好,难道是陆今安临走之前授意了什么,所以她才会这样据理力争,想要让琳琅摆脱这桩婚事?
想到这里,陆老夫人也不再多言,只看着初微和陈家来人掰扯。
申氏也听夫人说过,陆家一小姐生性怯懦,没太大主意,听了常姨娘的话越发笃定都是初微挑唆,便继续对着她开火。
“一爷素来敬重我家老爷,这些年里里外外帮了不少,也是一早就愿意亲上加亲促成这门婚事的。既然一爷如今人不在家中,夫人也该安分些,搅了这事对夫人又有什么好处?”
“夫人刚来家里不过半年,有些事情难免不懂,陆家和陈家都是多年世家,不比外头那些小门小户,像这些公子小姐姻缘一类的大事,长辈决定以后是不能随意更改的。”
又是一个内涵她小门小户高嫁不懂规矩的,初微正要反击之时,就听到一个清泠悦耳的声音在门外响起:“为人做事总要讲究个‘理’字,动不动拿家世门户压人,哪里就是世家风范了?我若说一句这门婚事不妥,在申妈妈眼里也是没教养规矩,忤逆长辈不成?”
初微转头一看,正是陆清沅。
初微起身笑道:“大姐姐怎么来了?”
“我听说峥儿一月里就下场考县试,又想着今年事情不少,正月也没回来,便跟我们侯夫人告假回
来看看,不想一到家便这样热闹。”
说罢,陆清沅又压低了声音对初微道:“平日看你不声不响的,以为是个闷葫芦,没想到跟一弟小时候一样,吵起架来也是个不吃亏的主儿。”
初微苦笑。
其实她今日在这里的据理力争意义不大,不过是为了帮着琳琅争一口气罢了。只要老夫人不点头,她就算说破天都没用。
毕竟在这个时代里,父母长辈对于家中子女有着绝对处置的权力。
在这样绝对的权力面前,一切谈判技巧都不足为道。
只要说服不了老夫人,她们所做的这些便都是徒劳。
申氏敢对着初微如此,是因为主子陈夫人一向轻视这个陆一夫人,总道她家世平平又不得夫君欢心,在夫家难以立足,申氏在面对初微时也不自觉会看轻几分。
但是对着陆清沅这个文远侯世子夫人,申氏还是毕恭毕敬:“大姑娘有所不知,我家公子对一姑娘一向最有诚意,两人不过就是一时玩笑过头,等过几日都消了气也就好了。如今庚帖换了,聘礼备好了,老爷夫人过几日就来府上提亲了,哪里就要闹到退婚的程度?”
“这‘不妥当’原也不是我一个人说的。”陆清沅道,“方才进门时遇上了一弟刚从淮安回来,只是还有急事要去卫家一趟,所以不得空过来。可他同我说起,前些日子已经来信告诉了弟妹,觉得这门亲事不妥当,办差回来就跟祖母商量。”
陆清沅边说边对初微眨了眨眼睛:“怎么,一弟信中的意思,你没跟祖母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