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客栈很是奇怪打了烊。
微风轻拂,带着丝丝凉意,马厩的木门在风中轻轻摇曳,发出“吱吱”的响声。
罗二柱推开木门,一股熟悉的马粪味扑鼻而来,夹杂着稻草和泥土的气味。
今日的马厩却与往常大不相同,往日里那些或嘶鸣或静立的骡马,竟一夜之间全部消失不见,只剩下空旷的马槽和散落的稻草,显得格外的空旷和寂寥。
梁飞今日也显得与往常大不相同。
往日里他总是穿着那件又破又旧的衣服,衣服上沾满了马粪和泥土,但他却毫不在意,总是乐呵呵的。
但今日,却罕见地换上了一件干净整洁的新衣服。
衣服显然是用心挑选过的,颜色鲜亮,布料柔软,显得精神焕发,让他整个人都看上去都年轻了好几岁。
“哟,小瘦猴来啦。”
见到罗二柱走进马厩,梁飞显得很是高兴。
声音中透着几分醉意和慵懒,仿佛昨夜又喝了个酩酊大醉。
“师父,不是都说了嘛,让你别再酗酒了,怎么这次喝得这么凶?”
罗二柱略带责备地皱起眉头,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夺过了梁飞手中的酒葫芦。
轻轻晃动,听着里面液体晃动的声音,他不禁惊讶道:“我的天,你这是喝了多少啊?这都快见底了,你该不会是喝了一晚上吧!”
梁飞哈哈一笑,从躺椅上上悠然坐起,伸了个懒腰,似要连骨头也一并舒展开。
就见他眼神清明,哪有半分醉意。
他并没有去抢回酒葫芦,而是伸手从腰间的布袋中取出一个小巧的铜葫芦,轻轻一晃,里面传来清脆悦耳的液体碰撞声。
“臭小子,出息了啊,连爷爷我的酒葫芦都敢抢。不过,嘿嘿,爷爷我这还有个备用的。”
梁飞得意地笑着,轻轻拧开铜葫芦的盖子,从中倒出一杯黄澄澄的药酒。
那酒液在阳光下闪烁着诱人的光泽,散发出浓郁的药香,沁人心脾。
抬手招呼,道:“过来,陪爷爷我喝上一杯。”
罗二柱看了看自己手里的大酒葫芦,又转头看了看梁飞手里那精致的小铜葫芦,不禁气得跺了跺脚。
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得是把酒葫芦还给梁飞。
就算是抢得过那又如何,梁飞总是会变魔术一般,又拿出一个新的酒葫芦出来,根本就犟不过对方。
看着酒杯里,药香扑鼻的一杯药酒,罗二柱也不拒绝,拉来一张旧矮凳,直接就坐下。
梁飞酿的药酒最是好喝,且不醉人,罗二柱自打来了马厩后,就没少偷喝他酿的药酒。
轻啜一口,只觉得温润绵软的酒液顺着喉管而下,仿佛有一股暖流在胸中扩散开来,口齿间留香四溢,令人陶醉。
“臭小子,你听说过仙人吗?”
梁飞突然正色问道,眼中闪烁着一种异样的光芒。
“啊,仙人?”罗二柱愣了一下,放下手中的酒杯,思索片刻后,随即一点头,“小时候听村子里老人讲过,说是在这世上有着一批人,他们个个都有神仙本领,飞天遁地,点石成金,降妖除魔,无所不能,你说的该不会是这些人吧。”
梁飞微微一笑,伸出手指轻轻戳了戳罗二柱的脑门。
“可惜。”梁飞先是摇头,随后才问道,“那你想不想也成为仙人呢?”
“成为仙人?”罗二柱被这个问题问得有些茫然,苦笑着摇了摇头:“像我这种农村小子,就连家里人都快养不活了,还想成为仙人?哪有那闲心去做那白日梦。”
梁飞默然,嘴唇动了动,似乎是有话要说。
转念间又似是想到什么,最终只是轻轻叹了口气,喃喃自语道:“不想做仙人也好,也好,起码能远离那些是是非非,尔虞我诈。”
“?”
罗二柱一脸问号,皱着眉看着梁飞,想要听清楚他到底在说什么。
但梁飞说话的声音实在是太小,而且还模糊不清,他压根就一个字都听不清。
“无事,喝酒!”
梁飞又重新变回了原来那个他,高兴得与罗二柱一碰杯。
一杯酒下肚,罗二柱这才想起自己来这里还有事情要问。
一拍脑门,有些尴尬地笑道:“瞧我这记性,差点把正事给忘了。”
“师父,今天客栈怎么歇业了?”
嚼了颗花生米,罗二柱一脸好奇。
“来贵客了呗,很贵很贵的那种。”
梁飞哼着小曲,摇头晃脑,压低声音,仿佛怕被别人听见一般,意味深长的笑道。
“贵客?很贵很贵?有多贵?”
罗二柱疑惑更甚,抿了一小口酒,追问道。
梁飞咧嘴一笑,露出一嘴大黄牙,眼中闪烁着得意之色,低声说道:“价值千金!”
如此不着边际的话,竟然是从梁飞嘴里说出。
罗二柱还以为梁飞是在打趣自己,于是顺手拿起一粒花生,朝他直接就扔了过去。
未曾料想,梁飞身手了得,反应出奇灵敏,那粒花生还未近身,他便已经张开了嘴巴,准确无误地用嘴唇夹住了花生。
嘴里嚼着花生米,末了还不忘调侃一句:“好崽子,爷爷我这药酒没白喝,都知道喂爷爷我花生米吃了。来,赶紧再扔几颗。”
说罢,梁飞咂了咂舌,哈哈大笑,露出一口参差不齐的大黄牙,张开了嘴巴,又向罗二柱示意再扔几颗花生过来。
马厩外,一声咳嗽打断了两人的嬉闹。
罗二柱和梁飞同时转头望去,只见客栈掌柜陈清风神情肃然站在马厩外。
身穿一身纯白儒袍,衣袂飘飘,气质不凡。
梁飞见是陈清风来了,脸上并未露出多少意外之色,仿佛心中早有预料一般。
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转头望向罗二柱,脸上露出一丝溺爱的笑容,就像是长辈对待晚辈那般慈爱。
眼神复杂而深邃,包含着千言万语,却又难以言说。
只能是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罗二柱的头发。
“爷爷我有事得外出一趟,不在这段时间里,记得要苦练剑法!”
“要是再挨人欺负,自己找棵歪脖子树吊死得了,千万别说是爷爷我的徒弟,爷爷我丢不起那个脸!”
罗二柱只是觉得今天梁飞很奇怪,出个门而已,平日里他也经常出远门,但从未像今天这样说过这么多话,而且语气中也透露着一丝异样。
“师父,你昨天不是才出去过吗?怎么今天又要出去?”罗二柱有些不舍。
梁飞倒是十分洒脱,背起一条长木盒,转头宽慰道:“放心,爷爷我很快就会回来。”
“爷爷我不在这段时间,看好马厩,看好爷爷我的药酒。”
“要是这点事都干不好,等爷爷我回来,非得用荆条抽死你,把你扔后山活埋了不可!”
“明白没?”
罗二柱重重点了点头。
梁飞的身影在朝阳下变得模糊,只留下一阵风声和尘土,像是在告别,看得让人难受。
梁飞走了,据说是南下,为客栈采购一批急需的物资。
随行的队伍浩浩荡荡,人员众多,其中不乏罗二柱熟悉的面孔。
柴夫刘罗锅和账房先生徐方,平日里就数这两人最是欺负罗二柱。
今日梁飞一并将他二人一同带走,也算是变相在保护罗二柱了。
自此,马厩少了个四条胳膊,脾气古怪的马夫,却多出个十几岁总爱练剑的少年郎。